耿格格换了身衣裳,连忙迎了出去。 果不其然,她还未来得及请安,就听见四爷阴沉沉道:“弘昼了?” 耿格格强撑着笑道:“回王爷的话,五阿哥正在睡着。” 说着,她又添了句:“如今天还没亮了。” 四爷这才觉得自己好像来的太早了些,点点头没有说话。 耿格格硬着头皮招呼四爷用早饭,只是四爷仍是胃口不佳的样子,略用几口就将筷子放了下来,更是眉头紧缩,心事重重的样子。 耿格格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只觉得弘昼待会一顿毒打肯定是跑不了的,便偷偷差常嬷嬷与弘昼传个话,要弘昼待会儿放机灵点,可别犟嘴,乖乖与四爷认个错。 这些话,耿格格昨晚就与弘昼说过,但他并没有将这话听到心里,更觉得自己没错。 在他看来,许多大人都是这样,以年长欺人,欺负他只是个小娃娃。 所以,他决定以恶势力抗争到底。 弘昼昨晚上倒是睡得好,只是这天不亮就被聂乳娘喊了起来,也是一肚子火气。 他不情不愿被聂乳娘抱到了四爷跟前时,他仍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只冲着耿格格道:“额娘。” 至于四爷,他就像是没看到似的。 这下可把耿格格急的直冲他使眼色。 四爷瞧见弘昼这样子只觉好笑,一把就将他抱在怀里,笑道:“怎么,还在同我生气?你人不大,脾气却不小。” 弘昼惊呆了。 自他出生后,四爷抱他的次数是屈指可数。 今日在他过来之前他更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四爷再要打他,他就满院子跑,边跑边嚷嚷,他倒是要看看四爷怕不怕丢人。 至于他嘛,他是个小孩子,他才不怕。 如今弘昼对上四爷那张被放大的脸,这才发现四爷眼睑下一片青紫,更是冒着胡茬,想必是一夜都没睡,当即语气也软和了些:“我才没有生气。” 四爷瞧他这别扭的样子更是笑了笑,不明白自己昨夜与一个小娃娃计较什么:“是我的不是,昨日我不该动手打你,虽打在你身上,可我的心里也是不舒服,实在是你昨晚那些话太狂妄了些……” 说着说着,他发现自己又有翻旧账的嫌疑,便摇摇头道:“罢了,不说这些,龙生九子,连皇阿玛的儿子们性子都不一样,我又怎能因自己喜好来培养你?” “如你也快两岁了,三岁看老,两岁也能看个大概,你既不喜诗书与规矩就随你吧。” “只是有一点我须提点你,莫以恶小而为之,你顽皮些倒无妨,若是心术不正,行事不端,我定饶不了你。” 顿时,弘昼脸上就浮现起笑容来,连连点头。 可旋即,他却是想起什么似的,正色道:“阿玛昨日打了我不对,你还没与我道歉了。” 四爷一愣。 皇上以“仁孝”治天下,如今可没有老子做错了事儿就要与儿子道歉的道理。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还是道:“昨日我是不该打你的。” 啊? 这就算道歉了? 弘昼也知道自己不该与这个封建年代的人计较太多,点点头算是原谅了他,继而却又道:“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阿玛既然知道错了,我就原谅您了,只是您昨晚对额娘说的那些话,额娘肯定很是伤心……” 耿格格瞧他越来越蹬鼻子上脸,忙出来打圆场:“王爷不必将他一个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昨晚您说的话妾身好好反省过了,五阿哥的确是太顽皮了些,您放心,妾身以后定会好好教他。” 这事儿就算如此揭过了。 弘昼也觉得结果还算不错,被四爷抱在怀里的他并不舒服,索性就蹦跶下来用早饭了。 耿格格侍奉着四爷吃早饭,犹豫好一会还是道:“王爷,那五阿哥可还要去圆明园吗?” “为何不叫他去?”四爷昨夜一夜没睡,用起早饭来也没什么胃口,放下筷子道:“他终有一日要见到皇阿玛的,与其到时候面圣时会闯下大祸,还不如先叫皇阿玛有了准备。” “每个人性子生来就是不一样的,你若叫弘昼像弘历一样沉稳懂事,是为难他,可你若要弘历像弘昼一日整日撒欢玩闹,同样也是为难弘历。” “如今弘昼还小,若真犯了什么错,一句‘年纪小不懂事’就能轻飘飘揭过,你不必担心。” 耿格格摇摇头,无奈道:“这孩子这般顽皮也不知道随了谁。” 这话说的四爷一愣。 弘昼的性子究竟是随了谁? 大概是随了他吧。 他的性子并非一直如此沉稳,想当年因他喜怒无常、脾气不好,曾不止一次受到皇阿玛的批评,多年下来这才养出如此隐忍的个性。 他不能畅快地做自己,索性就叫弘昼替他而活吧。 *** 四爷是个大忙人,这边刚在缓福轩用过早饭,便用匆匆去了正院,又去看了年侧福晋和钮祜禄格格,到了晌午,更是请了纳喇·星德进府说话。 弘昼早就与常嬷嬷说过,若纳喇·星德来了一定要告诉他。 外院小厮刚将消息送进缓福轩,弘昼高兴的是一蹦三尺高,一把抱起橘子就往外院冲。 弘昼刚跑到外院,正好就撞见了纳喇·星德。 纳喇·星德还是原来那般模样,只是笑容却不比从前灿烂,可在瞧见弘昼时,他笑着道:“弘昼,你怎么在这里?我听说阿玛给你们请了一位教规矩的嬷嬷,你怎么没跟着嬷嬷学规矩?” 初春的阳光和煦而温暖,照在人身上很是舒服。 弘昼身上穿着薄薄的夹袄,头上并未戴小毡帽儿,看的纳喇·星德心里直犯痒痒,摸了摸他光秃秃的小脑门。 弘昼知道他喜欢自己,扬着一张笑脸看向他道:“我才不学规矩。” 说着,他更是道:“哥哥,你好久没来了。” 这话问的纳喇·星德不知该如何接话。 弘昼自顾自牵着他的手道:“你要去找阿玛吗?我也要去!” 纳喇·星德隐约猜到了四爷请自己过来所谓何事,但有些话他说不出口,想着若有弘昼在,兴许四爷不会问起他与怀恪郡主之间的事,便点点头,牵着他的手一块去了书房。 只是四爷一看到弘昼下意识就皱了皱眉,苏培盛宛如四爷肚子里的蛔虫,见状就道:“五阿哥,王爷书房外的芍药花开了,奴才带你去瞧一瞧好不好?” 弘昼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摇摇头道:“我不喜欢看花儿。” 苏培盛面上笑意不减:“您不喜欢,可耿格格喜欢啊,奴才知道您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若您给耿格格摘了花儿回去,耿格格定十分高兴的。” 话毕,他就一把将弘昼抱了出去。 弘昼是气鼓鼓的。 到了花圃跟前,他看着开的正好的芍药花半点兴趣都没有,可却还是乖乖摘花儿,想着给耿格格带些花回去。 可很快弘昼就发现苏培盛就带着人退了下去,四爷向来喜欢幽禁,所以外院书房的人并不多,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给了弘昼火烧书房的机会。 弘昼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趁着苏培盛如厕的空当,猫着腰就跑到了四爷书房外,正好听见四爷的声音传了出来:“……怀恪是我的女儿,她的性子如何骄纵,如何霸道,当日回门之时,我便与你说过,还请你看在她是个女孩的份上多多包容,若她有什么做的什么不对的地方,只管来告诉我。” “如今已经三月,怀恪住在娘家已三月有余,昨晚我去问过她了,她说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你不仅没接她回去,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次,其中可是有什么隐情?” 纳喇·星德嘴巴动了动,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难以启齿。 四爷看着他,平静道:“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我虽是怀恪的阿玛,可若是她错了,我绝不姑息。” 纳喇·星德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道:“郡主只与您说了我没有接她回去,甚至没有来看望她,可郡主可曾与您说过其中发生了什么?” “当日我收到您派人传来的消息,就去了卧佛寺,想着陪郡主寺庙游玩一番就接郡主回家,谁知道,谁知道……我撞见郡主与她的表兄抱在一起的情形。” 直到今日,每每想起这一幕,他仍觉得气愤不已。 当日,他提着怀恪郡主爱吃的糕点,撞见了衣衫不整的怀恪郡主与李清松,若换成寻常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怀恪郡主也好,还是李清松也好,都恬不知耻讥讽他。 怀恪郡主更是道:“……就算我与清表哥不清不楚你又能如何?我是皇玛法亲封的郡主,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若是不怕丢人现眼,只管到处嚷嚷,皇家丢了脸面,别说你会丢了性命,你全家老小都没好果子吃。” 那李清松也恬不知耻道:“是啊,我若是你就乖乖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若表妹有了子嗣,你就当亲生孩子养着,事情闹大了,对你可是什么好处都没有。” 纳喇·星德是武将,对上弱不禁风的李清松,别说一个李清松,就算是三个李清松都不在话下。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并非他怕事,而是他看在四爷的面子上。 人心都是肉做的,虽说他成为四爷的乘龙快婿后,四爷在朝堂上并未帮过他,可却派人寻医问药,治好了他祖母的顽疾,更是寻摸门路,将他妹夫送进京城最好的书院念书…… 如今,纳喇·星德抬起眼睛看向四爷,不急不缓道:“您在进宫求皇上赐婚之前,想必已知道我秉性如何,若非亲眼所见,我绝不会在您跟前说这话……我与郡主并未圆房,您可以请人看看郡主是否完璧之身。” 四爷很快就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他更是猜到怀恪郡主的那个表兄就是李清松,当初他为怀恪郡主亲事为难时,李侧福晋还出主意说将怀恪郡主嫁给这李清松,他选婿并不看重家世与容貌,相较之下更看重德行与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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