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炕上的老二喝了一口酒,好一会没听到门口有人说话,这才朝门口扫了一眼。 第一眼看过去时,他只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又看了一眼,却是自顾自笑了起来:“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皇阿玛您来了啊!” 说话时,他更是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连走路都有些蹒跚:“您说您也是的,您过来怎么不差人说一声?这样儿臣也好去接您啊!” 他本就喝醉了,屋子里酒坛子又多,一个不小心就绊倒了,摔的他一个闷哼,索性就在原地躺了下来,是“哎呦哎呦”直叫唤。 皇上依旧没有接话,只微微叹了口气。 老二躺在地下叫唤了几声,很快就缓过神来,蹒跚趴了起来,更是看向皇上道:“皇阿玛,您……您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对我很失望似的,从您将我废掉之后,您不就已经对我失望透顶了吗?何必又用这样的眼神羞辱我?” 说着,他更是摇摇晃晃朝皇上走来,声音渐渐拔高起来:“我知道,许久之前您就对我不满意了,觉得我惦记您那位置。” “可天底下,哪里有人不想当皇上?您去问问,有这样的人吗?” “说什么我意图不轨,说什么我勾结权臣,我,我是太子!是大清未来的皇上!难不成与臣子们有些来往都不行吗?” “您就这样防备着我吗?” “皇阿玛,我是您的儿子,我不是贼人!” 因声音太大,再加上饮酒过度的缘故,他的整张脸浮现出酡红,瞧着有几分吓人。 眼瞅着他离皇上越来越近,弘昼想也不想,下意识就护在皇上身前,厉声道:“二伯,您要做什么!” 皇上与老二四目相对,面色平静,平静的有几分可怕,淡淡道:“弘昼,你让开!” 弘昼低声道:“皇玛法……” 皇上扫了他一眼,道:“你让开,你去门口等着朕,当心伤着你了。” 弘昼乖乖让开,可他却并不敢出去,仍站在皇上身侧,甚至已经想好了,若眼前这人敢意图不轨,他就拿起地下的碎瓷片来保护皇上。 老二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小豆丁·弘昼,兀自笑了起来:“皇阿玛,您怎么不说话?今日您带着这小崽子来咸安宫,是打算告诉我,说您打算将这小崽子立为太子,叫我死了这条心吗?” “我告诉您,我不想当太子,我不想当您的儿子……这破位置,我不稀罕了。” “我每日就在这咸安宫内喝喝酒,真是快活似神仙啊!” 他虽喝醉了,却并不是醉的十分厉害,并不敢真的对皇上做些什么。 皇上看着他的眼睛,不急不缓道:“保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一并说出来,朕听着了。” 都说知子莫若父,可当儿子的也是了解父亲的,旁的皇子兴许对皇上的性子知道的并不清楚,但从小跟在皇上身边长大的老二是知道的。 自他被软禁后,他一直与老三暗中来往,仍想着皇上看在故去皇额娘的面子上再将他立为太子,所以即便在咸安宫内,他仍是勤勉上进,日日读书写字,教导孩子,为的就是叫皇上看看他本性并不坏。 可随着老三被皇上狠狠斥责,继而软禁起来,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被立为太子。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活生生打死了一个宫女。 皇上依旧没有反应。 这事儿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知道,皇上已放弃了他这个儿子。 从此之后,他便日日与酒相伴,自暴自弃起来。 如今他与皇上四目相对,是第一次在皇上眼睛里看到淡漠,好像他与皇上半点关系都没有,当即多日挤压的委屈和怒气是宣泄而出:“我知道,您是看在故去皇额娘的面子上才会立我为太子的,那时候我尚在襁褓之中,您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当太子?从一开始,我就没得选啊!” “后来,您口口声声教导我要友爱兄弟,我照着您的话去做,可您了,您明知道他们心怀不轨,却还是抬举他们。” “您说说,若换成您,您难道会坐以待毙?我是人,不是您驯养的动物,更不是提线木偶,我也有我的想法啊,可您从小到大都要我按着您说的做……” 说到最后,他已是眼泪鼻涕乱飞。 这下可害的弘昼一心二用起来,既担心老二一时冲动伤了皇上,又担心老二的鼻涕眼泪飞到自己身上。 今日他可穿着耿格格给他做的新衣裳了! 老二不知道说了多久,恨不得将从小到大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道出来,一直到他说累了,这才停了下来。 皇上心里是说不出的失望,淡淡开口道:“保成,你可还记得,今日是你的生辰?如今你落得这般境地,你怕早已忘了你的生辰,可朕并没有忘记。” “从小到大,且不说你的生辰,但凡涉及到你的事情,朕从来都不会忘。” “再说从前种种已没了意义,朕自诩对你问心无愧,唯一对不起的便是你故去的皇额娘,如今你成了这个样子,你皇额娘若泉下有知,不知道该多伤心……” 顿了顿,他长长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说从一开始你就不愿当太子,那你可有与朕说过?若你说了,你觉得朕会勉强你?” “保成啊,世事两难全,你既想享受权力带来的荣耀,就要忍受权力所带来的束缚,你是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到了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 “朕年纪大了,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昨夜梦到了你皇额娘,就当是替你皇额娘见你最后一面。” 见到老二这一面,他也就彻底死心了,当初那个被他捧在掌心长大的保成再也不会有了:“朕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这话说完,他就牵上弘昼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皇上的步子仍不算快,却一步一步走的极坚决。 弘昼几次张嘴,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能感受到皇上的伤心,可如今他能做的只能陪在皇上身边。 很快,弘昼就听到身后传来老二那压抑的啜泣声,继而那啜泣声是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男子轻易不落泪,除非到了伤心处。 想必他这位二伯也知道从今以后自己与皇上之间的父子情断了。 皇上却是头也未回。 一直到回到乾清宫,皇上都再未说一句话。 魏珠跟随皇上多年,知道皇上的性子,待皇上一回去就将皇上扶到床上歇着。 皇上摆摆手叫魏珠下去,看向一直寸步不离守着他的弘昼,苦笑一声道:“今日你可是吓到了?朕就不该带你去咸安宫的。” 弘昼正色道:“皇玛法,我不怕的。” 迟疑片刻,他低声道:“倒是您,您可是很难过?您别难过,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 皇上颔首道:“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只是现在朕累了,想要歇一歇,你出去玩一会好不好?” 弘昼乖乖点了点头,道:“那皇玛法,您好好歇着。” 他刚起身,正欲离开时,就听到皇上开口道:“弘昼,今日朕和老二说的话,你不能对外说,知道吗?” 弘昼再次点了点头:“皇玛法,您放心,我不会说的。” 说着,他更是举起胖乎乎的小手来:“我对天发誓,我一定保守这个秘密,就是对着阿玛,对着额娘和哥哥他们,我都不会说的。” “若是我撒谎,就……就要我一辈子都吃不到好吃的!” 皇上瞧见他这般煞有其事的样子,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 当天晚上,皇上就病了。 这次,皇上是真的病了。 先前的病是他装的,为的是试一试一众皇子的反应和态度,但从咸安宫出来后,他面上虽未有什么变化,可心里又怎会不伤心不难过,到了傍晚就一声接一声咳嗽,到了夜里就发热起来。 等着弘昼起来后,很快就知道这件事。 顿时他连早饭都顾不上,撒丫子赶了过去。 他到了乾清宫寝殿门口时,发现四爷等人一众皇子都来了,不光皇子们候在门口,还有七八个太医也等在门口。 老九的声音最大,情绪也最为激动,嚷嚷道:“……四哥,你说你也是的,皇阿玛生病,你还将弘昼送进宫做什么?你这儿子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他的声音是愈发大了,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明明前两日皇阿玛的身子已经快好了,弘昼一来,活生生将皇阿玛又气病了!” “四哥,平素你瞧着是个知道分寸的,这次怎么就糊涂起来?” 他这话虽说的委婉,却也叫众人听出些不对劲了,想着四爷不顾皇上龙体安康是其一,有心借弘昼争宠是其二。 他是坚定不移的拥护老八的,如今老二被再立太子机会渺茫,他高兴之余,可看谁都觉得对方像盯着皇位似的。 偏偏一众皇子中也有几个是真孝顺的,一听这话连连附和。 四爷一贯毫无波澜的面上浮现几分怒色来,正色道:“九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也不是小孩了,该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知道内情的清楚是皇阿玛本就抱恙在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弘昼惹得皇阿玛生病了。” “弘昼如今尚不足四岁,九弟,你也是当阿玛的人,应该也知道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弘昼这辈子怕是都完了!” 老九却是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四哥,方才我可是哪句话说错了?虽说皇阿玛喜欢弘昼,想要将弘昼接进宫,你也得分个轻重缓急才是,这时候也能任由着皇阿玛的性子来吗?” 四爷正欲说话时,谁知道人群中的老十二却开口道:“九哥,你这话说的,实在是冤枉四哥了。” “皇阿玛的性子咱们都清楚,但凡他老人家决定的事情,断然没有转圜的余地,你怎么四哥没有劝皇阿玛?” 说着,他淡淡笑了笑,仍是和煦模样:“咱们这些兄弟谁不知道四哥一贯不争不抢,又是孝顺,四哥怎会不劝皇阿玛?” 他这话一出,人群中又有几人附和起来。 四爷微微皱了皱眉,不知道老十二突然为自己说话到底是为了哪般,老十二一贯独来独往惯了的,从前与他更是半点交情都没有,怎么突然替自己说话起来? 老九随了宜妃娘娘那牙尖嘴利的性子,正欲说话时,弘昼就扬声走了过来:“阿玛,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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