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禾突然有点想笑,反问了句:“要说的话,这是我家,我不能回吗?” 女人沉默了几秒,没好脸色。 这种老旧地方,总是有双层的门,外面是防盗铁门,里面是一层铁栏,方便通风,但这个时候她只开了防盗门,并没有把铁栏给尤禾打开,就这么隔着个栏杆对视。 这里的确不是她的家。 从尤禾第一次走出去的时候,就知道这里不是了。 当年她想继续上学,但家里不准,说这钱是要攒着给尤钰上好大学的,以后去城里上大学,肯定要花好多钱。 尤禾也不是从小就如现在这样,冷静,不争不抢。 那时候他们的房门是质量不好的木头,上面有些碎屑会划手,敲父母的门敲到手都破了,鲜血顺着手往下流,滴落在地面。 血迹早就干了。 但记忆没有。 尤禾也曾经声嘶力竭地为自己争取—— “妈妈,我想去上学的,我才十六岁,我明明也可以去更好的学校!” “弟弟上学还要好久好久,难道就不能让我先去吗?等我十八岁就可以出去打工了,你看我现在也在卖手工赚钱的,以后就不用家里的钱了,就这一次…” “你告诉我为什么、凭什么?!尤钰就可以去上学,可以买昂贵的新衣服,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什么都不要啊,我只要缴这一年的学费就好了…” 家里又不是拿不出那些钱。 可他们不愿意。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本来就没有男孩儿有前途!” “你早早嫁人了补贴家里就行了,上学有什么用?本来就没你弟弟有用——” “别吵了!你再怎么威胁我们,都不会答应你的!” 十六岁的尤禾偷偷收紧了手,已经感觉不到手上的伤口在疼,她只问了一句:“好,就算我以后死在外面,都跟你们没关系是吗?” “你有这个胆子,那你就去死啊。” 从此以后,她转身离开家,再也没有回来过,收拾行李离开家的那天,她还听到有其他亲戚说。 “早就说了,不要养着这个白眼狼,当初生下来就应该丢到山沟沟里去淹死。” “生女孩不能嫁给有钱人,真是可惜了这张脸。” 她也记得,妈妈对她说,“你以后要是靠这张脸吃到什么红利了,可别说我什么都没给你。” 可后来的很多年里,尤禾都是不想要这张脸的。 因为太漂亮,做什么事情都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十六岁出门打工本来年纪就不够,有人想把她卖到红灯区去,干净的小女孩儿,可是很多大老板的口味呢。 太久远的记忆了,尤禾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 她只是越来越清晰地明白,只有她自己在保护着自己而已,一路颠沛流离逃亡一样的生活,后来她听说打游戏也可以赚钱,就去打游戏,没想到自己很有天赋。 刚开始玩,就已经能轻松打到王者了。 她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别人不知道她的性别,只知道—— 这个人很强,很厉害。 所以在那段时间里,这游戏也是尤禾的乌托邦,不过后来这乌托邦的梦幻泡沫也破碎了,因为女性选手,还是在这个世界被歧视。 那明明是她唯一的乌托邦啊。 怎么可以被毁掉。 如果是被这世俗的世界给毁掉的,那她就自己构建,构建一个,女性选手也可以很厉害的世界,告诉全世界所有人。 她可以,她们可以。 反正这一路上,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她硬着头皮继续往前闯,却突然有一个少年跳了出来,他说。 “我一直在等你。” “我永远相信Free。”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她这一生从未被人坚定选择过,只有被人坚定抛弃的时刻,可贺洲却让她感觉到,原来有时候,自己真的不是一个人。 他有自己倔强的奇怪的坚持。 只是因为,在等她。 … 此时此刻,尤禾一个人站在门口,褪去当年的稚嫩青涩,目光里只有坚定,并且,对她的母亲毫无感情。 她从包里拿出文件。 “签字吧。”尤禾说,“这张卡里有五十万,我用它买下自己的自由权,从此以后我们就没有关系了。” 她甚至,不会再叫她一声妈妈。 尤禾继续说着。 “既然当初你们想掐死我没做成,现在签字也不晚。” “五十万买我那十六年,你们不亏。” “以后每个月都会有一笔养老赡养费打到你们卡里,但别的事情,就跟我无关了。” 女人有些犹豫,但又心动了。 五十万,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没想到尤禾竟然能拿出这么多钱,不过她也侥幸地在想,现在不断呢?万一尤禾以后可以赚到更多的钱呢?那岂不是很亏。 “等下。”女人先收下东西,但还是没开门,继续把尤禾拒之门外。 尤禾也不急,在外面等了等。 女人则是回了最里面的房间偷摸着给尤钰打了电话。 “儿子啊,你姐拿了五十万回来…说要跟我们断绝关系,以后咱家的事儿就跟她无关了,你瞧这买卖划算不?” “五十万?呵,我以为多少钱呢。”尤钰不屑,“不过妈,你们收下也好,你看尤禾这些年这样子,反正也不回家,谁还记得你有个女儿啊?” “怎么说?” “我跟你说啊,我最近搞到一个大富婆,前面给我转的零花钱都小五十万了呢,我看她家挺有钱的,以后我就入赘过去,然后接你们来青宜城里享福。” “还有这种好事?儿子你不会被骗了吧?” “怎么会呢!你说她骗我干什么?没有必要呀。”尤钰很自信,“放心吧,就算不能结婚,我也能捞到一笔,至于尤禾,断了就断了,断关系记得也放弃继承权,咱家以后钱可多了,不能让这个白眼狼给我们分走了!” 尤钰这么一说,女人马上觉得这才是划算买卖。 也是,以后要是被尤禾分了财产,才是真的亏多了,趁着现在捞她一笔,以后家里发达了也分不到她是最合适的。 尤禾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她走了出来。 这字是在她面前签的。 最后递给她的时候,还不忘强调了一句:“好,既然你这么想跟我们断掉!那就断掉!以后家里的钱——” 尤禾敛眸把东西收回包里,自己抢先回答:“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一分钱都不会要的。” “那就好。” 尤禾在这里又站了几秒,只是短暂的几秒,就有人下了逐客令。 “既然已经不是我的孩子了,那就赶紧走吧。” 其实从来也没有是过。 尤禾马上转身就走,离开这里的时候,她连头都没有回过,十六岁离开家的时候,她是有些贪恋的,会回头偷看的。 但现在不会了。 从小县城到江成城区,又颠簸了整整两个小时,尤禾有些晕车,明明最近都经常坐车,但今天却意外地难受。 下车的时候有一种中暑般的晕眩,她找了个街角蹲下,整个世界都仿佛在旋转。 头顶被晒得发烫的时候。 有人给她撑了伞,视线里是女孩子漂亮白皙的小腿,随后那女孩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姐姐,中暑了吗?喏。” 尤禾伸手接过,说了声:“谢谢你…” “不客气啦。”她的声音甜,笑起来也很是,“我还有事,要先走了,这把伞送你了——” 女生说完就要跑,尤禾倏然起身,叫住她:“欸,等等,可我们…也不认识。” “没关系呀。”少女回头,依旧笑着,“我叫桑桃!桑葚、桃子,这两个水果!就当是水果成精啦——” 她奔跑起来的风掀过裙摆,像是飘落的绿叶。 很突然的,陌生人的善意。 那瓶冰水瓶身上的水珠,像当初她手掌心流的血,顺着手腕往下流,滴落在夏日滚烫的高温地面。 被人冷眼相对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过动摇,可突然收到了这样的善意,尤禾却突然觉得自己变得软弱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正准备给某人打一通电话的时候,倒是她的屏幕突然被来电提示占领了。 来电提示是贺洲的名字。 尤禾眯了眯眼,用伞挡住刺眼的光,接起这通电话,虽然是贺洲打来的电话,但话却是她先说的。 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把曾经的苦难摆在别人面前。 “贺洲。” “你知道吗?我以前真的过得一点都不好。”
第59章 咬五十九口 ◎做她最虔诚的信徒。◎ - 贺洲当然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这些年来,他本来就没有放弃过寻找她、了解她,尤禾在外面遇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是早就知道的。 只是她家里的事情,贺洲的确是今天才听说。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家里的情况不好,跟家里的关系也不好, 但贺洲的确没想到事情是已经荒谬到了这种程度。 从思涵说。 “这话还是尤钰跟我说的,说他有个不讨喜不听话的姐姐,十几岁就离家出走了, 过年也不回家的, 结果现在成了电竞选手。” “不知道她这些年在外面做些什么,都没有联络。” “当初她还说想上学呢, 结果现在也没有去。” 故事的版本就算从尤钰的嘴里说出来,都能感觉到尤禾这一生遭遇到的不公平对待, 更别说在尤禾自己的视角了。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过, 从来都只是温柔地照顾所有人。 贺洲拨通电话的时候, 的确一时间没有想好要怎么开口,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尤禾主动开了口, 她终于卸下自己身上所有的枷锁和盔甲,把最柔软的一面展现给了他。 尤禾蹲在路边,手上的那瓶水温度都渐渐变成常温。 她跟他说,“但是没关系了, 我能感觉到, 一切都在变好的, 从今天开始, 我就彻底自由了。” 贺洲没有说太多话, 他只是说。 “我知道。” “我来接你, 姐姐。” 这通电话结束以后,尤禾就收到了贺洲发来的一个酒店定位,那是江成市最昂贵的一个酒店,尤禾以前只是在某些故事里听说过,而且都还是她离开家以后才听说的。 就她之前住的那个小县城,连城区的好都无法听说,更别说触及了。 -【我给你预定好了房间,直接身份证去办理入住就好了,酒店的所有服务都是可以用的,这家的下午茶味道还不错,累的话先去楼下做个SPA休息一会儿。】 -【我很快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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