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灼说到最后几个字,直视司空智,似乎那几个字就是在形容他一样。 司空智只觉得空中落下八个大字,砸在自己身上,被羞辱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愤怒地怒吼:“你说谁愚钝庸碌不堪大用!沈灼灼,你也太狂妄了!” “够了!这位学子,是你太狂妄了!” 周愫怒斥一声,随后给了几个官差一个眼色,说道:“这位学子不胜酒力,送他归家吧,在鹿鸣宴上发酒疯,实在是不雅。” 周愫解决事情的手段还挺温和,给出言不逊的司空智冠上了醉酒的名头,这样事情传出去,也不会有人说他什么,谁会跟一个酒鬼一般见识。 司空智大概真是喝多了,没听出周愫对他的维护,还觉得周愫疯了,他是青州第三,竟然要将他扔回家里去,他今天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扔出去,以后还有脸面在青州的文坛混吗? 当下他就要挣扎,可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弱书生,哪儿比得过身强体健的官差,被那些官差三两下就按住,像拎着小鸡仔一样,被拎走了。 等人彻底离开,闭口不言的学子们才开始议论起来。 虽说背后议论他人实在是有损君子风范,但他们被人当面诋毁,没当面揍司空智一顿,就已经算有君子之风了,背后说两句出出气,也就罢了。 周愫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看着沈灼灼,沈灼灼回给他一个乖巧的笑,好像刚刚的风波,与她无关一样。 看着她这笑容,周愫下意识有些头疼,他好像看见了朝堂上的那群老狐狸,面厚心黑,一个个装的无辜,下手却一个赛一个的狠辣。 这个沈灼灼到底是什么来历,难道是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从小被尔虞我诈熏陶,才养出如此模样吗? 周愫刚想跟沈灼灼说两句,沈灼灼那边就来了新客人。 这位新客人比刚刚那位不速之客强多了,至少没上来就大放厥词,低级找茬。 他找茬的手段比较高级,用以文会友的理由。 鹿鸣宴上,本来学子们都应该作诗两首,或是歌功颂德拍上官马屁,或是有感而发,说说自己今天激动的心情,有好词佳句流传出去,也能为众人扬名。 不是每一个学子都有诗才,因此鹿鸣宴上的诗句,或是提前好几天准备好的诗,或是去外面买来,自己润色背下,准备今天无功无过混过去。 “往年大家鹿鸣宴上鸣诗句,实在是单调,不如今日各诉中怀,以诗交友,不能者罚酒三杯,如何?”这人满脸笑意,看不出一点儿恶念,还为沈灼灼倒酒一杯说道:“就从解元开始吧,解元年幼,不宜多饮酒,若不擅长作诗,只饮一杯即可。” 这人说话比司空智要讲究多了,上来就将沈灼灼的路给堵死了。 如果说不擅长作诗,那就自罚一杯,看上去是对沈灼灼的照顾,实则就是让沈灼灼承认自己才是技不如人那个。 今日沈灼灼喝了酒,明日她这个解元名不副实的名声就会传遍青州。 虽说诗才不能证明什么,在科举中,作诗并不会完全影响学子的成绩,但是文人文采斐然,不会写诗那算什么文人? 所以沈灼灼必须写,而且还要写得很好,写得让所有人都叹服。 这人给沈灼灼出的题目很广泛,诉中怀,也就是抒发一下自己内心的感受。 和往常鹿鸣宴上学子作诗没什么区别。 沈灼灼可以用之前准备好的诗句搪塞过去,但真要是如此做,那结果就是大家都不服她的诗,认为她有名无实,没人服她,都会觉得她的解元之位,真的是靠运气得来,或是旁人运作,到时候腥风血雨一起,科举舞弊的声音会占据大多数人的口舌,以至于酿成大祸。 沈灼灼盯着递到眼前的一杯酒,伸出手来。 人们的目光都落在她的手上,周愫都不禁握紧了拳头,紧张到头上冒汗。 难不成沈灼灼真的要饮下这杯酒? 亲自递酒的曹光,脸上的笑容随着沈灼灼的动作逐渐扩大,甚至到了一种有些狰狞的地步。 沈灼灼刚刚看到他时露出的迷茫表情,深深刺痛了他,他体验了一把司空智的感受,他视作强敌的人,连他是谁都不认识,何等狂妄的姿态! 现在,他要将这个人拉下神坛! 沈灼灼的手抵住了酒杯,随后做了一个推拒的动作,“我年纪小,不胜酒力,所以这酒,我是不能喝了。但也不好扰了各位的兴致,故而灼便献丑了。” 她要作诗! 明白内情的人微微瞪大了眼睛,惊讶望着沈灼灼,她对自己的实力就那么有自信吗?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章很难让所有人都惊叹,谁都不能说自己的诗词,就真的能让所有人都叹服,都认输。 之前他们嘴上说沈灼灼狂妄,实际上心里并不这么认为,现在沈灼灼应战,他们从心里觉得,沈灼灼真是个狂士。 她这份单挑众人的勇气,让所有人望尘莫及。 “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此诗一出,在座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文无第一的话不假,但是好的诗词文章,就如同皎皎明月、烈烈艳阳,挂在天边,光芒万丈,不瞎都能看见。 沈灼灼平日里诗才一般,现代而来的人,以前没那个环境,培养不出绝世的诗才来,但是今日,面对风波不断的鹿鸣宴,还有那些学子明里暗里的打量为难,沈灼灼突然有感而发,实力突飞猛进,作了一首上上等的诗词。 写诗词文章时,比起用天花乱坠的华丽词句堆砌,真挚的感情更能打动人心。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好比此刻,沈灼灼希望自己能熬过辛苦,最后得到金子一般璀璨的人生,于是说出了震撼人心的四句话。 “好!好一个诉中怀!好啊!” 文学造诣最高的周愫开怀大笑,连连鼓掌,看沈灼灼的目光热得发烫,他终于找到了一位品性与才华极为出色的人了! “沈灼灼,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弟子,亲传弟子!” 周愫抛出橄榄枝,人才罕见,天才少有,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千万不能随意放手! 沈灼灼没想到自己做个诗还弄来了个师父,这年头亲传弟子与师父之间的关系可不简单,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利益完全相连的关系! 沈灼灼很想和周家攀上这样的关系,因为现在周家的态度暧昧,一直没有尽全力支持谢秋莳,若她成了周愫的弟子,周愫必定会站在谢秋莳阵营,谢秋莳夺位会更加轻松。 一州司马,放后世就是省长,权力很大。 “多谢大人垂爱,只是灼已经有师父,不能再拜师他人。” 沈灼灼很心动,可她不能抛弃现在的师父,拜别人。 不然这个时代的孝道和师道能压死她。 周愫闻言很是失望,但也没办法,只能感叹自己时运不济,没提前几年认识沈灼灼,好好的弟子叫别人抢了去。 这可是能说出“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黄沙始到金”的弟子啊!如此心境,日后必定青史留名! 周愫自己也算是能青史留名的人物,此刻却很嫉妒沈灼灼的师父,因为他青史留名,要投个好胎,还得经过数十年的努力,而沈灼灼的师父什么都不用做,他只需要好好教导沈灼灼就行。 谁要是能有沈灼灼这么一个徒弟,做梦都能笑出声啊! 第29章 师徒 只是沈灼灼所说的迁客, 又是谁? 她正值金榜题名的人生辉煌时刻,因为年纪小又是女子的原因,饱受流言之苦, 因此有感而发“莫道谗言如浪深”, 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下一句就很奇怪了。 周愫想到了沈灼灼所说的师父,难不成她师父是被贬谪到此地吗? 能教出沈灼灼这样才气逼人的女子,她的老师定然不是无名之辈。 别看周愫嫉妒对方可以靠着沈灼灼这个徒弟青史留名,实际上周愫明白,无才之人, 不可能成为沈灼灼的老师。 周愫心中留意,不好在宴席之上说什么,想着等散宴了再说。 这场宴席几经波折,最后终于结束了。 曹光自沈灼灼说了诗后,就没了声音, 他是第二名,理应到他来作诗, 但他想想自己的诗词,再想想沈灼灼的诗词,实在是没脸念出来,干脆痛饮三杯酒,权当赔罪。 他如此,之后的举子亦然。 在沈灼灼那四句诗面前, 他们自惭形秽, 根本不敢与之相较高下, 于是等散宴时,一众举子都喝得醉醺醺, 东倒西歪的回家了。 官员们喝得也高兴,鹿鸣宴上有这么一首诗,青州这次鹿鸣宴必定声名远播,青州大放异彩,在职的官员都能蹭一份教化之功,等日后述职,功劳多一分,官位就能好一分。 青州实在苦寒,如果有可能,他们下次再也不来了,快快把他们调到江南富庶之地去! 别的官员是为前途而醉,周愫则是为发现人才而醉。 谢秋莳亲自来接沈灼灼回府,她来到酒楼的时候,还想着去跟周愫这位三舅父见礼,结果就看到所有人醉眼朦胧的走出来,一个个呼天喊地,根本认不出人来。 见此她打消了见三舅父的想法,专心接人了。 她还担心沈灼灼也喝得酩酊大醉,没想到沈灼灼眼神清明,自己一个人从酒楼里缓步走了出来,上马车的时候动作轻盈,像是一口酒都没有喝一般。 “怎么样,此次鹿鸣宴可还顺利?” 谢秋莳看见沈灼灼的状态,就知道沈灼灼应该没有遇到太难解决的事情。 但她还是问了一句,以防万一。 谁知沈灼灼竟还真说了两件事,谢秋莳以为沈灼灼顺利,实际上是沈灼灼实力惊人,靠自己度过了难关。 “司空智和曹光,竟然是他们两个联手对付你,当真是小人行径。” “很正常,如果没有我的话,他们两个一个是第一,一个是第二,成绩比现在好很多。” 大家往往记住的都是榜单上的第一名,至于第二第三是谁?那根本就不重要。 但其实对于考科举的学子们来说,第几名都不重要,上榜很重要。 只有上了榜,才有做官的资格。 “技不如人,还搞鬼蜮伎俩,这便是人品差劲,但曹家和司空家在朝中颇有势力,这两个人如果不出意外,日后都会入朝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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