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黑了,变瘦了,也变得更明朗了。 洋洋洒洒的金粉将沈荔书的肩膀当作载体,惝恍的光线朦胧,她爽朗地吆喝着,向路上的行人介绍篮子中做工精良的木偶。 金卮说不出这些年她过得好还是不好。 在接到钟逐音信的时候,她压根抑制不住内心对沈荔书的思念,狠不得能插上翅膀,立马飞到沈荔书的眼前。 等真正见到了沈荔书,她又迟疑下来,害怕沈荔书注意到藏在街角的她。 内心对心爱之人的惜怜,让她不想看到沈荔书暴晒下阳光辛苦地卖木偶。 但爱的基础是尊重,她能看出沈荔书对这种生活是热爱的。 她该突然去打扰她的生活吗? 她觉得不应该这样。 不过她还是想去把沈荔书所有的木偶都买下。 她就是只是喜欢那些木偶而已,而且沈荔书已经辛苦卖了一上午,她这么勤奋上进,提早收工一点是完全没问题的,对吧。 母神也会偏爱每一个刻苦的孩子,对吧。 连母神都会偏爱,那她不逞多让,也没问题,对吧。 她就只是一个喜爱木偶的普通买家,对吧。 她不坚定地踏出一步,又迅速坚定地收回。 金卮最终没有亲自去买下那些木偶,她拜托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去帮她买下木偶。 她想,可能她还没做好面对沈荔书的准备。 老太拒绝了金卮给的多余银两,而是选了几个木偶带回家,她说家中的孙女孙男正是好动的年纪,这木偶构造精巧,想必儿孙们肯定会喜欢。 第二天,金卮继续默默托人买下所有木偶。 第三天,金卮继续第二天的行为。 第四天,金卮如法炮制。 第五天…… 第五天沈荔书没有出摊,已经暗戳戳打算继续托人买下沈荔书全部木偶的金卮懵了。 她看了眼天色。 很好啊,阳光明媚。 应该是沈荔书发现她了吧。 金卮打听过,沈荔书不管是夏天下雨还是冬天下雪,无一不是准时出摊。 她郁闷地靠在巷墙上,粗粝的石子压陷她的衣裳。 她该去哪里找到沈荔书? 如果去打听她的住址,无论是正大光明的还是偷偷摸摸的,沈荔书都绝对会察觉。 应该没事吧…毕竟沈荔书应该已经发现了她,不是吗。 一向游刃有余的采薇君陷入了纠结。 在她还在思索接下来怎么办的时候,身后传来几声清晰的脚步声。 她没有回头,没有抬眸,直到脚步声的主人走到她的面前。 “金卮。” ——是沈荔书的声音。 不同于高声吆喝着生意的声音,这次的声音格外平稳镇静。 金卮猛地抬眼,与沈荔书对视。 她看到垂落在沈荔书胸前的长命锁,是她送的。 看到沈荔书的一瞬间,那双狭长凌厉的狐狸眼变得柔和,浓稠如墨的眸子看着沈荔书,眼底情绪涌动,她甚至主动靠近了一步,声音微微沙哑: “沈荔书,你想我吗?” 沈荔书没有回答,她神色清明,反问:“你呢?” “想,”金卮专注地看着她,语调缓慢:“我很想你,沈荔书。” 漫长的沉默。 金卮眉心的那点红痣在阳光的照射下愈发红得滴血,看一眼,沈荔书只觉得浑身都滚烫起来。 她垂下眼睑,踢了踢地上的石子,状似平静:“好几年不见了,突然见到你,总感觉有一些不切实际的虚无感。” “你一来我就知道了,或许是我们心有灵犀?你站在那么远的隐蔽小巷里,我都能看到你——好吧,其实是因为老太来我这里买木偶,一口气买下了全部,我觉得很奇怪,老太的家境并不优渥,她之前来我这里买过木偶,每次都只买三四个。” “顺着她的走向——那不是她回家的路,我看到她拐进了一条巷子,还有,你躲闪的身形不快,我看到了你的衣角。” “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让我看到你。” “我太了解你了,我们认识了二十年,加上这没见的五年,我们已经认识二十五年了。” “二十五年。” “人生能有几个二十五年呢。” 繁琐的絮絮叨叨,金卮一直专心地听着,眼睛一眨不眨,唇角不动声色地扬起。 等沈荔书以一句充满惘然之情的话句为她的自语落下帷幕后。 金卮的唇抿着,看着她削瘦的下颔,说出了憋在心里几天的话:“你瘦了。” “我只是看着瘦了,”沈荔书失笑:“我现在比以前有力多了。” “我待会还是要出摊的,你…先回去吧,回到兖州吧,我听钟逐音说了,你如今在兖州当地方官,定然公事繁忙,来金橖几天,公务都积压堆尖了吧。” “我选择在金橖安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曾在这里当过地方官,你把这里治理得很好。” “你可以先不要来找我吗,我想说的是等我稍微过上亮堂一点的生活,等我有资格和你站在一起,我自然而然会去寻你。” “还有……我也很想你,金卮。” 【作者有话要说】 不逞多让: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意思 第39章 神机妙算的张道士 钟逐音遇到解愠娘子说的料事如神的张符尘道士了, 在出茶肆后。 张符尘的卦摊旁立着一“人形招牌”,就是一小姑娘举着一张宣纸,宣纸上提字“我张符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尽管来一测,不准不要钱”。 她听见张道士指挥“人形招牌”吆喝两声:“冯昙,待会有行人路过时你主动招揽她们过来。” 冯昙听话地点点头。 冯昙是张符尘的养女。 也许是钟逐音的目光太过显眼, 张符尘下一秒就看向她。 第一秒眼中是警惕之色, 第二秒眼睛就放光了。 贯会察言观色的冯昙见张符尘这模样, 很是机灵地主动将钟逐音引到了卦摊前。 张符尘激动道:“我观你面相不凡, 天庭开阔,印堂发亮,奇资秀质, 一生福禄无亏啊。” “?” 总觉得她像个满嘴胡话骗人钱财的神骗子。 钟逐音只觉乏味, 漫不经心地道:“是吗?” 张符尘凑近她,一脸讳莫如深:“我掐指一算,其子有祥龙之兆。” “?” “你这诓骗人也要有个度。”钟逐音的手指搁在木桌棱角上。 她说:“我并无子嗣。” 张符尘:“日后兴许会有呢?也许是养女。” 大周以前实行过禅让制,担任重要决策和领导角色的人物形成长老团, 长老团十五年轮换一次。关于下一位皇帝的人选,实行选举制, 年满二十岁可以报名入选, 以声望、能力等来选。并有专门的邸报, 关于选举之事的内容都会事无巨细的出现在邸报上, 每一项决议公开透明。 只是禅位制废除几百年了, 现如今是世袭制。 要她的女儿当皇帝?难道要她造反? 身为忠君之臣, 钟逐音觉得她现在就该找人把张符尘这等祸乱朝纲的预备军砍了脑袋, 将她蠢蠢欲动的谋反之幼苗扼杀在摇篮中。 感觉到钟逐音的周身杀气毕露, 张符尘脚步往后挪, 离钟逐音远了些。 张符尘摆手:“哎呦!我说得可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顿了下,她压低声音:“说不定禅让制真会重新实行呢。” 钟逐音撩眼看她,一言不发。 张符尘也没打算让钟逐音回复她,她转而又说起一件事:“你知道金橖的隶市吗?” 钟逐音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挑眉:“怎么?” 张符尘:“你得去哪里一趟。” 钟逐音:“为什么?” 张符尘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你去了就知道了。” * 翌日。 钟逐音到底听了张符尘的话来到隶市。 隶市——金橖专门贩卖虜隶的秘密场所。 钟逐音觉得隶市这种糟粕之地就不该存在。近几十年来,随着大周律法加强关于买卖虜隶的刑罚,推广人口登记制度,明面上倒是渐渐不见买卖虜隶的事,暗地里却还是存在。 她在隶市道路上漫无目的地逛了许久,眼神平淡地不断滑过每一铺,不留下任何感情。她虽然可怜这些虜隶,但她除了让普查人口的官员认真对待工作和提一些关于禁止买卖虜隶的律法之外,也什么忙都帮不了。 她原本已经走过了一家店的前面路,然后…… 方才有一人的眼睛隔着重重厚重的铁框、破开喧嚣的人声,与她直直地对视上后又飞快地避开,像是害怕她一样。 太熟悉了。 她绝对不会认错。 即使过了三年,那双如鹰一般的眼睛她也不会忘记。 ……又退了回来。 她确定那是她的故人。 钟逐音挑眉,大步流星地径直走向那人所在之处,隶主看她衣着不凡,顿时面带笑容地上前:“贵人,您要哪种……” “我看看再说。”她摆摆手,挥退了隶主。 她朝着那个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女子继续前行。女子待的铁笼共两人,二人皆衣衫褴褛、瘦骨伶仃。 忽而,有一呼叱声传来试图制止她的步伐,她定眼瞧向发声者——是与女子同处一笼的另一者。 “不许靠近她!” 这是一个瘦弱无比的十一二岁的孩子,她稚嫩眉目间杀气云腾,却早已是强弩之末,只硬撑着挡在沉默女子的面前,黑黢黢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钟逐音,“走开!” 隶主听到了她的话,立即拿着鞭子,表情凶狠地走来。 钟逐音对走来的隶主摇头,“无事。” 隶主止步。 “狼崽子。”钟逐音上下打量着这年岁不大的孩子,下了断言。然后将目光放在她护在身后的女子身上,女子的脸上有很多疤痕,新伤旧伤都有,错杂纵横,与钟逐音记忆中的她相比,女子整个人周遭的气质阴郁森沉了许多,唯独那双如鹰一般凶绝的眼睛不变。 钟逐手负在身后,微微倾身,笑眯眯询道:“多年不见可安好啊,贺少妵?” * 贺家是根基百年的世家大族,圣上对此忌惮,一直在想办法除掉贺家。 在三年前,大学士抓到了贺家很严重的过错,成功帮助圣上铲除贺家这个心头大患。 贺朝懿自小就凭着家世在外头趾高气昂,在家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金谚与李宝浓跟她比都不算真正的纨绔。 别人都尊称她为贺大少。 一贯在汴京横着走的贺大少沦为阶下囚,叫人看尽了笑话。 * 钟逐音付了隶主银子,将贺朝懿和那个叫关迥的孩子一并带出隶市,随后去官府为她们脱了贱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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