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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你不敢抬头看我，又如何破我的幻术呢？” 言罢，将手中的茶杯置于桌上。 随着杯中茶水荡开涟漪，照花娘于梦中惊醒。 左右环顾，挥袖起身怒道： “华影停！你还不回家！” 月影阁之外，华影停从睡梦中醒来，看到护卫在左右的徐三儿，连忙说道： “快走快走，阿姊要来抓人了~” “得嘞！” 错金的机关玄铁马，已经修复完善，如今神速疾行。 曾散尽家财的徐三儿、现在财运昌隆，用他的话来说—— 「外出做买卖，也不知怎地，总觉得谁都欠我点儿钱！」 这可并非徐三儿自以为是。 而是实践出真知。 不仅生意上灵石滚滚来，就连和旁人起了纠纷时，似乎对面儿的修士、也欠他点儿啥似的，一个劲儿送破绽…… “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去枫叶林喽，外界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听说那处秘境有阿邀的踪迹。” “说来也怪，这么多年，你竟从未梦到过祝姐姐的下落。” “她啊，是从来都不入梦的~” ———— 有人从梦中惊醒。 那是一个平常的午后。 沈寻听见了琉璃灼霞鸟的鸣叫，他缓缓睁开眼睛，屋内有阵法护持，一切依稀如旧。 他推开了屋门，只见院内灵草生机盎然，走出院落，见往来的同门、多了许多生面孔。 “呦，醒了？” 追魂箭赢芒见到沈寻，颇感新奇。 主动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正好，今天新弟子入门，一起去瞧瞧热闹？” 沈寻有些茫然。 他最后的记忆是在啸天宗中。 如今能够醒来，倒是出乎意料，甚至……沈寻察觉到了命数的完整，似乎始终缺少的那部分、被补全了。 立刻想到了、与自己共享天命的那一人。 怎么回事。 “祝无邀怎么了？” 赢芒决定先关心一下沉睡许多年的同门，晚点儿再去看热闹，回道： “下落不明，估计是隐居去了，前阵子有人误入了个秘境，里边儿好大一片枫叶林，风动时、如闻剑声。 “估摸着是落叶邀秋吧？” 隐居了？ 沈寻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见赢芒着急去看热闹，他不想过多打扰，当即道了声谢，说道： “我先去拜访沈师兄。” “咳……”赢芒突然有点不知道咋说，纠结片刻，决定直话直说： “记得先去买几炷香。” 言罢，赢芒运转起遁法掉头就跑，速度飞快，唯留沈寻一人怔在原地。 从今时起，沈寻或许会迎来属于他波澜壮阔的故事，只是，再与故人无关。 故人的故事，已成过去。 今夕何夕，换了江湖。 他推开沈安之的小院，静静坐在石桌旁，沈安之不会再为他斟茶、疗伤，祝无邀不会与他争夺气运，宋柯子也不会尝试将他引向歧途。 啸天宗时，沈寻还未想好，究竟是复仇还是报恩。 等他醒来时，错综复杂的因果，似乎只能一笔勾销，所有故事已有定局，迟来的人，改不了一字。 有位陌生的女子站在院门前。 “听说，你与落叶邀秋亦有仇。”她说道：“你逃避的因果，已被我了结。” 沈寻坐在石桌旁，缓缓抬头看去。 在这一瞬，他不得不承认，沈安之多年的教诲、似乎真得没什么用处。 他看向这位女子，心中升不起任何同仇敌忾的善意，反倒有扑不灭的厌憎。 沈寻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院门在身后合上，与女子擦肩而过时顿足，嗤笑道： “若落叶邀秋身陨后，江湖留给你这样的人，那还真是无聊至极。” ———— “百年间，挥洒尽江湖侠气。 “黎城一战中，无数豪杰侠客前赴后继，断壁残垣、血犹未干，又有多少人舍生取义，就连那作恶多端的巨阙派、都在危亡时尽显大宗气魄，今日、请诸位听我分说……” 说书人将黎城一战讲了又讲。 不知换了多少新奇的角度。 站在巨阙派这边儿来讲故事的，确实少见。 有人听见这套说辞，撇了撇嘴，很是不屑一顾，跟旁边儿的孙儿说道： “乱世可不豪杰尽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如今天下太平，再也听不到哪位大侠名扬天下了。 “这是侠客的不幸，却是咱们普通人的幸事啊！” 小孩儿仰头道：“我以后长大了，也要当落叶邀秋这样的大侠！” “你当个头！” “没错，我要当个头头——哎呦！”
第601章 番外（四） 黎城之战那一日。 在巨阙派长老尽数挡在阵前、与三宗修士对峙时，双眼猩红的兔子，正在啃噬着沉重的石门。 阵法符文闪烁着灵芒。 又逐渐黯淡下去。 这些可怕的红眼兔子们麻木冷漠地上下切动着牙齿，无声无息、又窸窸窣窣的声响，有更多的小型生物，顺着兔子洞，挖穿了地底，往来穿行。 在巨阙派附近的地底下，一只兔子啃穿了石壁。 “啊？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宋柯子从摇椅上翻了下去，连忙往后退去。 他有些惊悚地看向这只兔子，不明白这弱小的、好吃的生物，为什么会啃穿墙壁。 它似乎发生了神奇的异变。 在无数灵草、丹药的培育下，在这些年里章知寒数代的培育下，再加上「一点点巧合」，红眸兔子开始变得诡异。 宋柯子盯着从洞里蹦下来的兔子。 它白色的毛发，看起来纯洁无害，两只耳朵正在耸动着，三瓣嘴似乎在嚼来嚼去，空洞的红眸在左顾右盼，最后，直直盯住了不断往后退去的宋柯子。 下一瞬，章知寒出现在了这里。 宋柯子猛地松了口气，他坐在地上，连连拍着胸口，说道: “大鹅！你怎么在这里啊！” 章知寒没有抱着白鹅。 弯下腰，将那只白兔抱在了怀里。 他缓缓抬眸看向宋柯子，微微侧头，似乎在思索一些事情。 见到章知寒疑惑的神情，宋柯子眼珠一转，扑上前去嚎道: “家人！我的好师弟！你终于来救我了，唔唔唔……我被那付山抓走了，祝无邀都不来救我，她不要我了！ “好师弟，咱们两个快出去吧，万一付山死了，祝无邀找不到我、她该心急了！” 章知寒很难被欺骗。 他低头看向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宋柯子，突然说道:“付山在保护你。” 宋柯子连连点头，说道:“没错没错，她知道我和祝无邀关系好，想用我来威胁祝无邀！” “不对。”章知寒摇了摇头，似乎明悟般说道: “所以祝师妹才会将你带在身边，因为可以威胁到付山。” 这就是宋柯子、非常讨厌章知寒的原因。 在他眼里，章知寒格外的愚蠢，他只需要略施小计，就可以让摘星楼的同门、站在自己这边一起指责章知寒。 可是，他从没成功欺骗过章知寒。 每一次！每一次的谎言……他似乎能够直觉般，判断出真假——就像是听不懂人言的野兽，只能凭借直觉行事，因为从来不去理解、所以从来不会被欺骗。 宋柯子松开双手，似乎有些被激怒，咬牙道: “你太让人讨厌了！整个摘星楼里，我最讨厌的就是你！ “你以为祝无邀为什么不杀我，因为杀了我、她也会死，我能看出来，我都知道！ “她对我的好都是假的，都是迫不得已的，都是装出来的，祝无邀很虚伪、付山也很虚伪，但是呢——呵！我死了，她们也会死，她们必须对我好！” 宋柯子张牙舞爪地说着这些话，脸上的恨意丝毫不加掩饰。 于是，章知寒抓住了关键词——他死了，付山也会死。 石壁上的洞口，又钻出来了只兔子。 耳朵立了起来、从洞口蹦了下来、盯住了宋柯子、一只又一只、接连不断…… 宋柯子立刻向后跳去，他站在椅子上，看向围过来的满地兔子，他磕磕绊绊、有些惊慌地说道: “不只是我会死！ “祝无邀和付山身上，她们有同样的东西，所有拥有同样东西的都会死，就是紫气，你和顾亦观都与紫气有联系，其它宗门也会有人死……章知寒！大鹅！ “你不会杀我的对吧，你也不想死吧、你不想看到祝无邀死，对吧……” 章知寒抚摸着怀中的兔子，手指穿插在兔子的白色毛发里。 耳边传来了宋柯子的惨叫声。 室内有灵力波动，是宋柯子在挣扎，却又很快被兔子啃噬去灵芒，咒骂声、嚎叫声，直到最后平息。 兔子白色的毛发沾染了血迹。 三瓣嘴不断嗫嚅着。 章知寒站在原地等了会儿，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去，于是抬起了手，将吃过人肉的兔子、尽数灭除。 抱着怀中毛色纯白的兔子，转身离开了空无一人的石室。 ———— 这是最好的结局。 ———— 章知寒是抱着大鹅、回到摘星楼的。 那些小动物，似乎从未出现过，他一如既往地赶鹅、放鹅，静坐在水池旁，看着白鹅们展开翅膀，伸展着脖颈，在水面上悠游。 这些鹅，有时变成一只、有时变成一群。 当它们变成一群时，章知寒又能够分辨得出每一只。 就像章知寒当时判断的那样，所有的天道碎片、被恶意与混乱侵蚀，失去了利用价值，太白宗如之前承诺的那样——在摘星楼或巨阙派开始补全天道时，它将会紧跟其后。 这不仅是承诺，也是权衡。 如果三宗都失去了天道碎片、唯独不是很强的太白宗依然留存，那么怀璧其罪，它将会成为被针对的那个。 不仅是四宗。 还有其它散落的天道碎片，随着宋柯子的死亡，会在彼此之间、隐约有些呼应，遵循回归的本能。 成气候的那些，已被方掌门夺到，零散的那些小碎片、都会随灵笔一同归天。 当人性不可信时，宋柯子，是一重保险机制。 「当人性不可信时」 “咱们去北玄城玩吧，墨痕书坊好像又搞了个什么话本答题赛事，看热闹去？ “走呗！” “可惜咱们不能同凡人争金银啊，不然我真想——章长老……” “章长老好。” 章知寒没有理会这些人，他或许真得没有听到，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水面上的白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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