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门被打开,祁陵挽起被血浸透的衣袖,伤痕累累坐在死掉的老虎背上,任由几位身强力壮的保镖过来,收走了附近所有的短刀,也包括他手里的那一把。 不多时,投资了本场残杀局的富人,笑眯眯走下高台,保镖们铺好了干净的红毯,为的是不弄脏对方昂贵的小羊皮鞋。 那位富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浑身上下珠光宝气,他踩着红毯满意巡视战场,并和高台上的客人们挥手致意。 然后他转向祁陵,看似亲切微笑,眼神却充满嘲弄。 “真不错,你将为自己的胜利获得奖赏。” 祁陵仍旧坐在原地,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平静而冷漠地注视着对方。 他问:“你给得起什么奖赏?” 那男人倒没想到他是这种态度,表情里的轻蔑,逐渐有些不加掩饰。 “我允许你吃和我一样的高级食物,穿布料昂贵的衣服,也不必再和那群低贱的东西住在一起——给你十天的天堂生活,这还不够?如果你想要更多,那就必须永远当个赢家。” “这不是我要的奖赏。” “……什么?” 祁陵那双黑曜石似的眼睛,光影渐沉,他一字一句寒声重复着。 “这不是我要的奖赏,你也不配定义我的输赢。” 他起身的速度,远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快,快到周围那几名保镖都来不及拦住。 他隔着一段距离,如同蓄势猎杀的孤狼,将对方扑倒在地。 刀被收走没关系,从小厮杀到大的他很清楚,关键时刻,身上的任何部分都可以成为武器。 他死死钳住男人的双臂,在保镖冲上来制止自己的前一秒,果断用牙齿咬穿了对方的颈动脉。 血溅三尺,一击必中。 没错,他知道这样做,自己今天必不可能活着离开这。 但那又怎么样呢?反正他也活够了,临死之前要多拉几个陪葬,一起下地狱。 那几名凶神恶煞的保镖已经把他从地上揪起来,眼看着还有更多人目睹这一变故冲进场地,他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岂料正当这时,玄之又玄的剧情出现了。 四面风声渐紧,空气中波动明显,进而在满是浓重血腥气的空间内,撕开了一道裂缝。 黑衣少女持双刀一跃而出,如天神降临,寒光闪烁间,准确割断了距离他最近的那位保镖的脖子。 她拎着祁陵的衣领,没等他反应,直接将他扔进了空间通道。 …… 三分钟,度秒如年。 场地内又多了十几具死状凄惨的新鲜尸体,黑衣少女折返,通道出口在她身后重新关闭。 她一甩刀锋血迹,笑盈盈将他打量一回,语调温柔。 “不错呢,长得好看,性子还野,多大年纪了?” “十五。” “呦,年纪稍微超了点标准,但局长应该能破格录取。” 祁陵没仔细听她在说什么,只是看着她,有点出神。 失血过多的冰凉与疼痛,让他的脑子时而糊涂时而清醒,但她的模样却无比清晰倒映在他眼底,他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多年来从未触及过的暖意。 是她伸出手来,恶作剧似地捏了捏他的脸。 “怎么跟根木头一样,刚才和那老家伙不是挺会放狠话的吗?” 他下意识侧头,略显局促地避开她的手,尽管他也不太明白,这紧张的情绪来源于何处。 “你是谁?” “我是谁?”她弯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笑意更深,“我姓沈,你以后该叫我沈执行长。” 沈执行长。 那一年的沈执行长,也只有18岁而已。 这么美的女孩子,像一朵开放在暗夜星光下的昙花,拥有着最温柔的嗓音,和最致命的刀法。 至于得知她的真实名字,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彼时祁陵已经被前局长破格收留,除了他自己争气,更多的原因还是沈沧澜递了话。 她是前局长面前的大红人,提的意见局长当然会听,留个人算什么? 局内皆传她杀人不眨眼,脾气又难以捉摸,是个随时可能发疯的危险角色。 可祁陵不这么觉得,她对他有知遇之恩,是他即将堕入地狱时照进的一束光,他永远都感念她。 那一年,少年荒凉得寸草不生的心底,无声无息有了谁的影子。 那影子一住就是十年,岁月的风沙无法湮灭,只会令他执念越深。 他沉默着铺了十年的路,如今终于名正言顺,站在了她身边。 * * * * * * 祁陵足足睡了二十个小时,醒来时屋里静悄悄的,他睁开眼睛望向天花板,缓了好一会儿的神,这才转过头去。 很巧的,他正迎上沈沧澜投来的视线。 沈沧澜早就醒了,她照常拿了一罐酒斜倚在床前,长发垂落遮住半边脸,有种别样慵懒的风情。 四目相对,她似笑非笑地开口:“睡了这么久,要不是还有呼吸,我都以为你登极乐世界了。” “抱歉。” “我接受你的歉意。”她说,“那你来给我描述一下,刚才究竟梦见什么了?” “……为什么这么问?” 沈沧澜略一挑眉:“如果什么都没梦见,应该不会一直叫‘沈执行长’吧?” “……” “莫非我当执行长的时候,给你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偏偏她醒得这么早,将他丢脸的情景尽收眼底。 祁陵如鲠在喉,一时竟不知该解释什么才好。 见他沉默,沈沧澜捏扁手里的啤酒罐,起身凑到他面前。 她伸出一根手指抬起他的下巴,习惯性强迫他直视自己。 “你好像很熟悉我,为什么?”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最好在我耐心消失之前,尽快回答这个问题。” 祁陵当然知道惹她不满意的后果是什么,他避无可避,只能问她。 “你还记不记得我是怎么进入管理局的?” 沈沧澜皱眉,似乎感到疑惑:“不是统一选拔进来的?” “……不是,我是你救回来的。” 看她的表情,显然是完全没印象了,毕竟她当初只是执行任务途中看热闹,随便一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懒得问。 “哦。”她模棱两可地点点头,“什么时候的事儿?” “十年前,Z城斗兽场。” 大概是他的眼神过分执拗了,以至于沈沧澜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想起来,尽管她不太理解,这又不算什么重要事。 她差不多回忆了半分钟,终于琢磨出了一点蛛丝马迹。 “你那时用牙咬穿了一个老东西的脖子,是不是?” “嗯,所以你才选中了我?” “我很欣赏你杀人时的那股狠劲。”沈沧澜如实评价,“我觉得与其留在那种破地方,还不如带回管理局培养培养。” “我记得以前都是前局长亲自选人。” “确实巧了,那次是我去平行空间执行任务,顺便闲逛一下,出口就开在了斗兽场。”她说,“那是我第一次带人回局里。” “后来还有人像我一样被你选中吗?” “没了。”她嗤笑一声,“我又不是拾荒者,哪有那么多闲工夫?” 祁陵叹了口气,语气极为认真:“对你而言,或许这件事不值一提,但对我而言,这是恩情。” 他生来就是被抛弃的命运,在淤泥里慢慢腐烂,苟延残喘,不知何时就要死去。 直到她的出现,将他人生赋予了新的意义。 他这些年拼命想要爬到更高的位置,费劲一切心思争取与她共同执行任务的机会,不为别的,只为她能多看自己一眼。 ——喂,那个审判院的小崽子,你叫什么名字? ——祁陵。 他终有机会告诉她自己的姓与名。 他渴望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一点痕迹,哪怕这痕迹转瞬即逝。 沈沧澜又开了一罐啤酒,她端详着他,似在思考。 “这么说,你策划着放我出荒山牢狱,是因为报恩?” “一部分原因是。” “那另一部分原因呢?” 祁陵低下头去,不再回答。 沈沧澜等了一会儿,见他还在那装聋作哑,索性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你这嘴是有时间限制的,讲几句完整话就得关机?” “……” “得找个医院给你治治了。” 她当即起身,懒散地走去厨房。 其他的倒也不必再追问,总之她得到了还算满意的答案。 种因得果,她多年来也就做了这么一件好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没想到有些傻瓜却能铭记十年。 最终这份被他铭记的所谓恩情,成为了她重获自由的钥匙。 有意思。 她想,这个男人的忠诚度,暂时又能加上几分。 她的身边,只留绝对忠诚的人。 * * * * * * 距离下一局游戏还有十几个小时,待在休息屋里无聊,沈沧澜开始计划着给自己做顿饭吃,反正厨房也有电炉灶。 但她以前在时空管理局就没亲自下过厨,后来去了荒山牢狱,搞的也都是野外生存那一套,厨艺更加不会精进。 她叮郎咣当地尝试一通,最后勉强做了一碗融合了番茄、五花肉片、虾仁、香肠、青菜、土豆和辣椒的汤面。 鉴于卖相看上去并不太乐观,她决定先给祁陵试试毒。 她拿了一双富余碗筷放在祁陵面前,理直气壮地示意他:“尝尝,病号餐。” 祁陵扫了一眼碗里那红到发黑的面条,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他依然平静拿起了筷子。 “谢谢。” 他盛了小半碗,除了在尝第一口时稍作停顿,而后就面不改色全部吃完。 沈沧澜问他:“味道怎么样?” “挺好的。” 于是她半信半疑也尝了一口。 不得不承认,这样混合着极致咸辣与腥气的特殊口味,即使是见多了大风大浪的她,也有些难以招架。 ……真不如回到荒山牢狱去烤兔子和蛇。 她冷着脸色起身,果断去水池旁吐掉了。 “你味觉有问题吗?” “还算正常。” 眼看着祁陵好像还想再盛一碗,沈沧澜仅存的那一点点良心莫名被唤醒,她温馨提议。 “其实你可以去冰箱里拿个三明治。” “那这碗面呢?” “我允许你不吃。” 结果两人还没商量好要如何处理这碗糟糕的汤面,忽觉客厅空间产生了熟悉的扭曲感。 这是通道开启的前兆。 裁决游戏又出现了中途入局的外来者。 …… 下一秒,穿局内黑金制服的年轻男人,周身兀自携带着寒风的冷意,踏上了玄关的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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