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来的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了两秒,乖乖地并排坐到课桌上。 温西泠有点儿紧张地看了一眼成母,结果她非但毫不介意,还乐呵呵地举着手机站在摄影师旁边,对焦了一下,不满意地抬头指指成桦:“两个人隔那么远,照片拍出来不好看的。” 郝墨川妈妈觉得在理,把她的意见又落实了一步:“成桦!坐近一点,手放她肩上!” 温西泠明显感觉身边的人僵了一僵。 面对几个家长期待的目光,她忽然心一横,自己往中间挪过去,身子虚虚地挨上他,又伸手比了个耶。 接着,她感觉到他的左手犹豫了一下,绕过她的后背,手腕轻轻搭在她的左肩。 两个人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同时冲着镜头笑了。 不过,那天的拍摄结束之后,他们仍旧一句话都没有和对方说。 温西泠是在 19 年寒假前一天开始审视自己和成桦的关系的。准确来说,她审视的是她和成桦的差别。 那天,温西泠在整理她要带回家的复习资料,而成桦和郝墨川在商量着去三亚放空几天。她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她明明不是第一天认识成桦,可不知为何,就在那一刻,所有记忆在她脑海里翻涌。 当时,温父随时有可能失业。倘若他当真失业,据他自己的推算,家里的存款仅够他们维持现有的生活水准 2-3 年,而现有的生活水准,指的是在那间三十来平的公租房里过刚好不愁吃穿的日子。温西泠帮不上家里任何忙,她只知道她该拼尽全力考上理想的大学,要赶在失去背后的支撑之前,死死抓住向上攀登的那级台阶。 那么成桦呢?成桦不会有这样的烦恼。温西泠没有去过成桦家,只知道为了方便他上学,他们家暂时租住在学校背后的高级小区里;而他们在海城有好几套房,常住的一套在海城湾,那是全市房价最高的小区。 在如此优越的背景下,成桦竟还该死的争气。 那半年,温西泠虽保持在年级前五,但实际上海实分部从第二名开始,便和第一名有一道不可跨越的壁垒。肖舒涵永远不可能考过成桦,而温西泠即使超常发挥也考不过肖舒涵。 再往远一点看呢?她想。即使考上了很好的学校,她的前途仍然是未知数,她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梦想能否敌过现实。但他不一样。他可以只因为热爱,便坚定地想要成为建筑师,他从来不在意所谓行业下行,因为他爸是海大建院的教授,他妈是海城建研院的副总师,他面前自有一条康庄大道。 有一瞬间,她对成桦有一丝莫名的怨恨。但她猛然惊觉,下意识望向他,他清澈的眼神一如既往。她脸上发烫,连忙一遍遍告诫自己忘掉刚才的想法。 年后,市图书馆开门第一天,温西泠竟在那儿碰到了成桦,成桦喜不自禁地坐到了她旁边。晚饭时间,他扯了扯温西泠的袖子:“我爸妈叫我带你一起去吃饭,他们订好座了。他们说,人多好点菜。” 那一刻,她脑袋里首先蹦出来的竟是海城湾的景象。她甩开那个画面,问他:“吃……什么?” “火锅。” 她稍松了一口气,跟着他出了图书馆。 的士停在了海城湾附近一处十分静谧的高端商场门口。走到火锅店时,温西泠愣住了。她没有听到一点该有的喧闹,也没有闻到一丝辣油的香气,只是呆滞地跟在成桦身边,穿过了色调暗哑却装修奢华的大门,穿过了堪比水族馆的海鲜展示区,走到落地玻璃前,看到了冲他们招手的成桦父母。 成母问她:“这家吃过没有?” 她摇头。 于是成母热情地向她介绍桌上的食材:“这家的象拔蚌特别鲜,九节虾、鲍鱼和螺也很不错,我们每次都会点的。那盘是和牛,那几盘是雪花牛肉——我其实觉得差不多,他们的雪花牛肉性价比特别高,等下吃不够再加……” 温西泠在那一天才知道,原来她也喜欢海鲜原汁原味的鲜甜;原来那些从前令她感到陌生和抵触的食材,即使不靠香味浓郁的调料包裹,也并没有丝毫的侵略性。她也是在那一天才知道,原来像成桦家这样的家庭也很懂得节俭——他们认为 600 一份的和牛和 200 一份的雪花牛肉差别不大,于是兴奋地点了好几份雪花牛肉。 那晚她回到家,温父问她:“成桦请你吃饭啦?” 她点头。 “真是好同学,改天也叫他来家里吃饭。” 她敷衍地糊弄过去,借口还要复习,把自己关回几平米的小房间里。一股深深的无力和焦灼漫过她的胸腔,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不会叫他来家里吃饭的。 她甚至不会让他知道她家在哪儿。方才成母开车送她时,她借口说自己要去买个面包做早餐,在离家最近的商场下了车,然后偷偷坐地铁回家。 她永远不会叫他来家里吃饭的。 她发狠似地翻开试卷,眼泪砸在纸上,但她视而不见,只是拿起笔,强迫自己去看题。 没有时间了。她对自己说。离高考只有一百来天了,没有时间了。 可事态发展偏不如她所愿。过了两天,成桦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语气神神秘秘。 “西泠,你这周四有空吗?我可以约你出来玩吗?”他顿了顿,又补充,“如果你忙着复习,只是吃晚饭也可以。我就是……想和你说几句话,想这周四,当面和你说。” 温西泠心乱如麻,草草应下。 挂了电话,她渐渐恢复神智,才意识到自己接受了邀约。 只是和好朋友一起吃饭而已。她说服自己驱散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吃饭而已,就像平常一样。 随后她看了一眼日历,才发现这周四是 2 月 14 号。
第55章 无欲则刚 2 月 14 号那天晚上,成桦没有等到温西泠。他在约定的饭店坐到了晚上十一点,电话没人接,微信没人回。 他担心温西泠出意外,便问李恩语是否能联系上她,结果李恩语发了个问号,截了张新鲜的聊天记录,截图里的温西泠在和她分享短视频并发出长串的“哈哈哈”。 “你确定是她本人?” “除了她,我还和谁聊天这么没营养?” 其实,成桦也看得出对面就是温西泠本人。李恩语还是打了个语音给她:“西西,你今天在干啥?” “写了一套理综卷,然后做电磁题,现在在和你打电话,怎么了?” 听见她的声音,李恩语放下心来:“成桦联系不上你。你们吵架了?” 温西泠哼哼唧唧了几秒,才轻声说:“吵架不至于。你就告诉他我忙着。” “……晚了,我已经告诉他你在哈哈哈哈哈了。” 挂了电话,李恩语回复成桦:“问了,是本人,人在家里,很安全。” 放下手机,温西泠盯着窗外发了半晌呆。 她不想去吗?她怎么可能不想去呢?那是成桦,是她仅仅是看见都会情不自禁嘴角上扬的人啊。 成桦想说的话,她岂会不明白?她和他心里有同样燃烧着的火焰,又岂会感受不到对方的温度?他们的心意从来都是一样的,从在菀城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了。 可他为什么要说出来?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在她最焦虑和自卑的时候?他说出来了她又该如何应对?他们该何去何从? 他和她从根上就是不同的,可以一起生长,但不会一起开花结果。 三天后便是返校日。 温西泠怕撞上成桦,特意提前到校,放下行李箱便跑到教室,确定成桦还没到,转身进了办公室。 赵奕民已经在那儿了。见到她慌里慌张地闯进来,他拖了张凳子请她坐。 “老师,我想……”她的话说到一半,又忽然心里一疼,舍不得说出后三个字,半张着嘴卡在那儿。 赵奕民看了她几眼:“不急,想好了再说。” 他任由她坐在旁边纠结,一边忙活自己的事,一边絮絮叨叨,像是在和她说话,但更像是自言自语:“这学期我有的忙了,你看,过两天就是六校四联,再过几天,估计月底吧,就是海一模,后面大大小小的考试一场接一场,中间都没有什么空闲。离高考也没多少天了,今天是倒计时 110……” “我想换座位。”她说。 赵奕民停顿了一会儿,点点头:“好。换到哪儿?” “和郝墨川换。” “可以。你现在就可以去搬,一会儿郝墨川来了通知他一声就行,他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温西泠低着头,过了两秒,堵在心头的眼泪慢慢浮上来,她轻声问:“您都不问原因吗?” “你们有你们的生活和隐私,自己把握就好。”他温和地看她一眼,“你们的选择我不过问,但如果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随时可以告诉我,我尽量去帮你沟通。你只需要一心一意地做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高考。” 她鼻腔一酸,两滴眼泪滑出眼眶,而后仿佛冲破闸门一般泪如泉涌。 赵奕民也不劝,只是把桌面上的纸巾盒挪到她面前:“没事的,没事的,没有什么过不去。温西泠,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成桦知道温西泠换了座位后,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并没有来找她。之后的那两天,他也没有和她说话。 六校四联结束后的某个课间,温西泠坐在座位上,面前幽幽递过来一张答题卡,她抬头,看见是笑嘻嘻的郝墨川。他指指空白的姓名栏:“你没写名。我刚问李恩语女生 14 号是谁,她说,垃圾桶出门右转。” 温西泠笑了一下,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今天是你发?平常不都是……” “鬼知道啊!成桦塞给我就走了。” 温西泠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庆幸还是失落。但她转念一想,又随即释然。 是啊,他应该生气的。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可她一句解释都没有就失联,让他独自等了一晚上,他应该要生气才对。 可才过了两天,成桦那张写着“西西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的目标卡轰动了全年级。温西泠彻底凌乱了,他不应该在生气吗?不应该讨厌她吗?讨厌她的人怎么会公然写这样直白的话? 但在这件事过后,成桦再也没有打扰过温西泠。他不曾在公开场合提起她,有时在走廊上遇到了,也只是淡淡地避开视线。 赵奕民似乎猜到了温西泠的顾虑,他不经意地对她说:“你只管安安心心复习,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你们都是很好的孩子。” 他没有说“你们”是谁,但温西泠好像明白了他所指。 她担忧的事确实没发生。成桦从未给过她难堪,两个人不得不打交道时,他都对她客客气气的,能搭把手也毫不吝啬。他对李恩语等人的态度一直没变,同样,那几个男生也并未疏远温西泠,偶尔她的水壶落在茶水间了,他们还会替她捎回来。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3 首页 上一页 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