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森咆哮得更惨烈了,不过云猎平稳的声音将他盖了过去:“我知道了,是最后一个。” 杰拉德、多罗西和皮特的死,其实可以视作同一个时间点。问题在于,皮特到来的时候,汤森是否还活着? 从皮特进屋以后说的话来看,他应当认为汤森是活着的;脏衣篓里堆叠的顺序也可供佐证。更重要的是,如果杰拉德还在,房屋里必然会开好几盏灯。 只有当灯光会令人锁定唯一的开灯者时,鬼魂才知道,自己没有找错目标。 也才会让汤森惊恐地写下—— “不要开灯”。 他害怕被找到。 这个人拥有为非作歹的胆量,却没有承担恶果的勇气。懦夫而已。 至于为什么还在安西娅后面…… 汤森活着,安西娅才有可能得到照顾。可安西娅如果离开,对于这栋房子来说,他就真的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空气墙应声而碎,景照失去支撑,重重向地上栽去。云猎眼疾手快,穿过栏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皮肤很凉,血还温热。 “走吧。”她轻声说。 * 方寻本来可以直接从逃生梯下到地面,不过他还是从二楼的窗户里钻了进来。 江楼月也下来了。 汤森像个被放了气的球那样瑟缩着,高大威猛的身躯蜷得可笑,看起来不堪一击。他身上漂浮着一张森白的鬼头颅,月光从脸的孔洞中穿过来,如同眼眸,沉默地盯着她们。 江楼月把手里的牛奶盒放下,大家这才注意到她的手势有些奇怪。纸盒一颠儿一颠儿地挪到鬼脸旁边,伴随用力的吸溜声,牛奶慢慢在空气中填充出一张婴儿的脸,白白胖胖,往女鬼身上蹭了蹭。 姜君好跑得最快,不知什么时候从江楼月身后冒出脑袋来,嫌弃地看着汤森那张绿脸:“他的怨气怎么办?” 云猎和江楼月对视,不约而同笑起来。 “物理消灭吧。” 姜君好于是非常欢快地往上踩了两脚,还颇有礼貌地问了女鬼一句:“你不介意吧?”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撕破小镇的夜色。江楼月把整理好的文件夹放在茶几上,虽然人死不能受刑,但至少可以揭露这个恶棍的真面目了。 陈湛在门廊上等她们。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以后都不会怕鬼了。”她若有所思地说,“比起害怕,我更能感受到愤怒。” 话虽如此,当她将视线移向前方、看到众人的影子上多出一个影子时,还是睁大了眼睛。 大家纷纷回头。 在昏暗的客厅里,一个女人模糊地站立着,冲她们挥了挥手。多罗西依偎在她身边,亲昵而依恋地蹭着她的手背,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姜君好恍然大悟:“它是真的半点怨气都没有啊。” 方寻看着黑暗里闪动的光,颔首:“狗狗不会有怨气……它只是想和主人在一起。” 云猎没有关门。她用手背挡了一下正要合拢的房门,让它保持敞开的状态,晚风迎面拂来。她好像是在和朋友们说,又好像是在和谁说: “真好,自由了。”
第80章 Vol.6|01 如果我说这是再见 风停了,灰色的云堆满天空。云昭穿过大门,从帽子下方往远处看了一眼,喃喃道:“这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来。” 行人很多,不过没有谁去搭理一个老太太的自言自语,何况还是聊天气。她对此并不意外,把帽檐压了压,腰背一低,佝偻地没入人群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乌云在玻璃幕墙间反复成像,越扩越大,将街道覆盖住。人们的影子起先变短,然后消失,楼与楼的分界线渐渐模糊起来。尽管还是下午,但到处都灰扑扑的,世界消解成一滩风雨欲来的暗色。 电子光五彩斑斓地穿过空气,让天色阴得更明显了。 绿灯熄灭,红灯亮起。广告屏上的画面变化,主持人笑容端庄地念道:“本台消息。近期,云端财团员工疑似频繁现身下城区,影像在网上引起热议。网友称楼外楼或将有望拆迁,监察院所接收的遗产诉讼及租赁诉讼同比上升百分之二百三十。据内部人士透露,相关传闻并不属实,财团暂无任何新区开发计划。请广大公民警惕炒房行为,切勿信谣传谣。” 演播桌下方,横亘着一行深蓝底色的新闻条。白色文字从上面流转过去: “《全息自习室》发布维护公告,将于本周内进行停服维护,停服期间自习室将无法登入。” “大盘失守,再创新低,城指收跌0.73%。云端股票频遭抛售,曾被视为虚拟货币新方向的云币汇率持续下跌,恐将进一步打击股民信心。证监会宣布将对此事展开调查,严查资金流向,坚决反对做空行为。” “银监会宣布将对云币的汇率变化及大宗买卖账户展开监控,坚决打击洗钱行为。” “文艺部召开第十七次版权问题听证会,就如何针对由AI辅助完成的文娱作品开展原创性评定并保护其非法使用的无授权素材展开讨论,文理高院多名教授列席会议。” “作风问题曝光,证监会前副主席已停职候审。” “多名家长发出投诉,质疑全息舱内可能存在诱导学生沉迷网络的行为,并称孩子已连续登录数天。网络评测博主表示,长期连续使用全息舱有害身体,监护人应当予以纠正。” “专家提醒,全息舱运转过程中将对人脑造成强作用,切勿擅自搬动、开启舱体,或在使用过程中强行断电。” 红灯灭了。人群走动起来,十字路口川流不息,播报声很快便淹没在噪音里。 在这座城市回荡的巨大喧闹中,这点声响似乎无关紧要,没人听到。 *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云猎抬起头,奇怪地看了一眼景照。 ——离开副本以后,大家的伤势都已经恢复。景照原本奄奄一息地靠在她怀里,结果被姜君好隔着衣服用两根手指戳起来:“喂喂,别装了,我看到你在笑,好吗?” 景照这才懒洋洋站直:“抱歉,因为伤口愈合的时候很痒。” 这些话从云猎耳边温热地拂过去,带着话梅香气,只留下一种似是而非的印象。直到手掌空了空,她才回过神来,如此追问道。 “没什么。”景照顿了顿,“你要不要擦擦,或者用清水冲一下?” “啊?……哦,不用了。不碍事。” 云猎扯了扯被血染成黑色的衣角。 景照看她:“你有心事?” “嗯。”云猎打开自己的系统面板,检查了一下,点点头,“已经攒够十连抽了。我在想,要不要试试看会抽出什么东西来。” 姜君好把景照拨拉到旁边,饶有兴致地凑上来:“那不是挺好的吗?快抽,我也想看。” 但云猎的手停在半空,并没有点击下去。她从来没露出过这么迟疑的表情。直到把所有人都看了一遍,她才慢慢地说道:“但是,如果我抽中了‘离开游戏’的机会……如果这个机会是即时生效的……那咱们就得分开了。” 她倒不是骄傲到认为别人离开自己就答不出来题目,而是不愿意做那个抛下朋友的逃兵。副本难度越来越高,这是毋庸置疑的,就连这次能够通关,也是建立在景照所承担的巨大痛苦之上;她不能不为同伴们接下来的处境所担忧。 她能够用理性克制冲动、规划分数、寻找路线。 可是真到做选择的这一刻,她才发现,人终究会在某些时刻,踏入某种比理性更为热烈的冲动里。 姜君好果然对此嗤之以鼻:“瞧不起谁呀?我已经改掉有卡就抽的习惯了好吗?用不着再攒多久,我也能凑够十连,到时候说不定就可以出去找你了。” 她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件事来,欢欢喜喜抓住云猎:“你还是我那一堆SSR的干妈呢。一家人,别见外,走之前让我蹭蹭手气啊。” “……那也等到她抽完再说。你现在把手气蹭走,万一让她错过大奖怎么办?” “你懂什么,她运气多得用不完,打完四个二带两王还能剩一手串子呢。”姜君好不服气地瞪着对面。但没什么用,江楼月还是一脸平静,自然得好像论证了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似的,将云猎的胳膊从她魔爪中拯救了出来。 云猎苦笑:“真难得,你竟然还会跟着胡闹。” “没有胡闹。”江楼月看她,“我也认为,你尽早离开会更好。” 云猎抿了抿嘴。皮肤上传来丝丝灼热,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真实,以至于她开始觉得有些痛了。 可她又感到某种荒诞到难以形容的虚幻。不光是因为从认识江楼月以来就没听她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也是因为明明每个字云猎都能听明白,但理智却失控地冲击着她的喉咙,带来一阵酸楚。 “马上就要一周了,游戏还没有任何从外部关停的迹象。也许这些全息舱正在召回厂房的路上,即将以维修的名义被销毁掉;也许营救者们已经开始行动,但还缺乏足够有说服力的证据。但不管是怎么回事,云猎,我们需要让世界知道这件事。” “——我们需要你。” 姜君好看起来恨不得替她把扭蛋机倒扣过来,陈湛认真地点了点头,方寻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景照站在旁边,远远地看着她,视线流连,语调懒散。 他说:“走吧,至少可以换身衣服。你瞧……很抱歉,我把血弄得到处都是。” 这次的道歉听起来比上一次要真心实意多了。 既然已经发生了这么多变化,再添一点小小的例外,似乎也就无伤大雅。所以云猎笑起来,破天荒地翻了一个白眼——她很高兴能将眼泪趁机转回去。 那些酸麻苦涩的感觉随液体倒流进身体里,最终落定。 “不管手续有多么麻烦,我都会拿出最快的速度,我保证。”云猎把所有卡牌都放进江楼月手里,并在看到她眼神时打断了那些还未出口的话,飞快地说道,“别拒绝。如果我能离开的话,留下它也没用了;如果离开不了,你再还给我就是。你们商量着分一分——哦,对了,别把【能指】和【所指】给没学过语言学的人——剩下的时间里,各自平安。我很快就来找你们。” 江楼月不说话了,指尖轻轻地划过她掌心,合拢在卡牌上。 姜君好神采飞扬:“会很好找的。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下一个房间等你。” “好。” 云猎趁着自己的理智还没来得及再次改道,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商城】。 “我们在太阳下面碰头。” * 太阳已经落了,夕阳淡淡的。云猎将自动开启的舱盖推得更高了一些,光线从空隙里涌入。这并没有让房间看起来更加明亮,但是却将景象完整地送进她眼睛里,也让新鲜空气充满了她的肺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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