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斜阳心念一动,有张倒画的符篆贴在黎湛脸上,替他解围。 少女细加端详道:“塑像分布的位置,都是按照阵法来的。只要有鬼魂靠近,立刻会魂飞魄散。” 明明霖市难得艳阳高照,可想到这栋建筑背后的历史,盛斜阳脊背上窜起一股凉意。 晏春深唤出雁翎刀守在少女身前,奇道:“都用这么蛮横的阵法了,大厦里怎么还有阴气涌出来。” “不光是这样。”黎湛缓过来,咽了下口水,“大厦里还有纸钱的味道。”
第36章 水晶大厦一楼多数卖的是金饰玉器, 零星几家女装店里不见人影,愈发没有活人气,分外空荡。 黎湛仔细辨别着空气中的余烬:“纸钱的味道是从前面飘过来的。” 盛斜阳嗯了声, 视线流连在周围的布设上, 莫名感到不舒服。 身为霖市地标性建筑,水晶大厦通体使用琉璃建作圆形外墙, 非常考究。骤逢暖阳照耀, 潋滟生辉, 大厦穹顶塑像栩栩如生,格外惹眼。 但如此用心的地标建筑, 内部犹如被轻纱遮盖, 总是泛着不知名的黑雾。即便室内开着空调, 脊骨上也如跗骨之蛆般, 总贴着一层阴寒冷意。 晏春深抬眼细看, 缓声:“这地方阴阳互倒,正邪失衡, 怪不得要用阵法压制。” “怪不得。”黎湛张开手看看凝实的手指, “我在外面时感觉马上就要被打散了,但进来以后除了有些压制感,反而觉得在这很舒服。” 盛斜阳想着其中的关窍, 推测道:“难道说水晶大厦其实不是为了提防外面的妖邪跑进来,而是为了防止其中的什么东西跑出去?” 晏春深眼底沉积着厉色:“怪不得一楼都是金饰玉器。” “这是有什么说法吗。”黎湛面露疑惑, “我好像没试到什么攻击性。” 盛斜阳喝着小兔子保温杯里的烈酒驱寒, 出声解释:“有句话叫金压运,银辟邪, 配玉可逃命中劫。虽然是有夸张的成分,不过姑且可以听听。比如八字轻的人带金, 可以压下运数,少见脏东西。小朋友适合带银,诸邪不侵,长命百岁。毕竟现在有新生儿降生,还是会送长命锁,讨个彩头。至于玉类的东西,多半是用来挡劫保平安的。不过现在这种稀罕物,是越来越少了,多的是西贝货。” “说的有点远,这都是金银玉器对活人的优点。”少女合上杯盖,扬唇笑起来,“那么反过来,对于厉鬼游魂,就会有镇压的作用。” “但我——” “你之所以没受到攻击,除了符篆的保护,还因为受到了水晶大厦里阴煞气的滋养。”晏春深不动声色的把黎湛隔开,站在少女身边,“恐怕水晶大厦和第七中学,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棘手。” 晏春深未加明说,然而眼底尽是郁色。比起一人一魂,身为阴司陆判,他看的更加清楚。 强大的厉鬼不停的蚕食游魂,阴煞气四处流窜,几乎成为实质。要不是有阵法和一楼大量的金银玉器镇压,这里早就成为人间炼狱。 “纸钱味道的源头,在这里。” 盛斜阳循声站定,发现那竟是一家死气沉沉的寿衣花圈店。牌匾黑底白字,旁边还坠了只小小的铃铛。 铃铛无风响起,有位矮瘦的老板从帘子下走出来:“可好久没人来了,几位要选点什么?” 晏春深打量一眼,对方笑容谄媚,眼底亦是属于商人的圆滑:“我们就是好奇,很少在大厦里能见到做白事的店家。” “这有什么的。”矮瘦老板一掀帘子,“虽说是做白事的,但也和其他店没什么区别。几位要是有兴趣的话,嘿嘿,也可以进来看看。” 盛斜阳杏眼弯起:“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矮瘦老板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前后进店,直到黎湛也进去,才揣手跟上。 店中虽开着空调,可比起外面依旧冷的刺骨。阴暗的灯光下除却花圈寿衣,和堆积如山的元宝纸钱,更骇人的是中央,居然摆着数口棺木。 晏春深挑了一口棺木,上前细看:“这口棺材,好像是槐木的。” “客人真是好眼力,当时找槐木做的、有年头的棺材,可费了不少劲。” 盛斜阳凝神辨气,竟在棺材上看到些许青色。棺木属阴,槐树愈阴,逝者本求安宁,但这样一具阴上加阴的棺木,轻则家宅不宁,重则血光之灾。 矮瘦老板看两人面有异色,抚摸着棺材,咧嘴笑着:“不过要论起来,槐木棺也不算太珍重。最稀奇的,还得是这口棺。” 矮瘦老板说着往前走去,西北角的角落里,躺着一具黑棺。但留神看才会发现那其实并非是黑色,而是层层猩红变暗后,凝实的血痂。 “楠木血棺?” 晏春深眉心皱起,要不是矮瘦老板主动提起,如此阴邪的棺木,他们刚刚完全没注意到。如果不是这些地方太诡异,便是棺木已有了些许人性,会藏匿起气息。 这种棺木本是死后主人怨气难消,化为实质涌出血色的一种棺木。换言之,这棺木里是切切实实还躺着一具尸身的。 盛斜阳心念稍动,打量过所有棺木,忽道:“苦主全都在棺中,老板费心请这么多棺回来,是要求些什么吗。” “小姑娘年纪不大,眼睛倒挺毒。不过我哪有这个能耐,摆这么多棺。其实一来是大厦的投资方求财。二位应该也听说过,越邪性的东西越容易遇横财,不然哪来升棺发财一说。第二嘛,自然是为了辟邪。” 话音将落,血棺忽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咚咚声。 老板面色突变,想起自己居然当着面调侃棺中苦主,可以求来横财,霎时冷汗直冒,忙从怀里取出纸钱点燃道:“我是一时失言,莫怪,莫怪!” 可往常见效的手段,今天竟似见鬼了般。血棺里的咚咚声越来越盛,甚至能听到抓挠的响动。 老板如临大敌,脸上彻底没了血色:“糟了,棺里那位生气了,想出来吃祭品。恐怕我们今天,都得进了它肚子里。” 耳听动静越发精神污染,晏春深不耐烦往棺板上叩了叩:“我们还有事问,你先等等。” “你、你你用这种口气对‘这位’说话,也不怕丢了小命!” 老板话还没说完,却见那血棺安安静静的停了下来,甚至讨好的往边缘靠了靠,像是生怕挤着他们。 老板:“……???” 看着老板诧异的神色,盛斜阳笑嘻嘻的打了个响指:“那现在能说为什么要辟邪了吗?” 老板见鬼般在两人身上看了许久,才哆哆嗦嗦道:“看两位随身带着小鬼,我也就不瞒你们了。这还不是,还不是因为隔壁那所邪的不行的中学。”
第37章 莫名成了‘小鬼’的黎湛摸摸鼻子, 挑了一具苦主脾气温和的棺材板坐下。 “第七中学旁人不知道,但在这呆的久的老人,哪个不清楚。”矮瘦老板忌讳的看看旁边的棺材, 压低了声音, “水晶大厦也只是被牵连了而已,真正闹鬼的地方, 还是学校里面。” 矮瘦老板说着环顾周围的棺木, 一副不想再多言的样子, 低声嘟囔了两句造孽。 金乌西沉,猫头鹰桀桀怪叫, 临近傍晚, 飘洒的雪愈发大起来。 矮瘦老板把两人一魂送到大厦门口, 末了嘱咐着:“虽然你们有些能耐, 但第七中学, 是万万去不得的。尤其是晚上,那里面真的有脏东西。” 说完忌惮的转身回去, 逐渐被水晶大厦里的阴气淹没掉身形。 黎湛琥珀色的瞳孔一闪:“这个老板鬼里鬼气的, 总觉得他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盛斜阳抱臂,白皙的手指敲击着骨节:“你能指望一具活尸记得多少事。” “那老板居然不是活人?” 晏春深站在风口,替少女挡着雪:“自然不是活人, 店中有一具棺材未曾钉死,那就是老板的棺材。他话里半真半假, 诚然用棺中苦主的怨念, 是可以毒攻毒,暂时使水晶大厦得到安宁, 但一楼的金银玉器却是为了震慑凶煞。多半是大厦里出现了异常,后期玄门的人无法将其消灭, 才取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 盛斜阳察觉对方的动作,心底隐约发软。可是这感觉太过陌生,索性偏过脸,望着旁边的建筑道:“但是老板说起第七中学时的恐惧,倒不似作伪,多半这里面真的有什么猫腻。” “确实。我先前隐约听闻霖市有不人失踪,可能和这里的变化有关系。”晏春深夹着一根烟,放到唇边,看看眼睫上沾雪的小朋友,于是只轻轻咬着。 夕阳落尽最后一丝余辉,周围的温度骤降。入夜的霖市,撕毁了白日里的温和,露出内里腐烂不堪的皮肉。 “咔嚓、咔嚓——” 水晶大厦里传来诡异的响动,片刻后黎湛才张着嘴喃喃道:“玻璃上出现了好多血手印!” 说话间大大小小的手印从一楼,直接延伸到楼顶。那样浓稠的血色,众人鼻间仿佛都出现了腥气。 盛斜阳掐着虎口,使自己冷静下来道:“这是镇压在大厦里的‘东西’,在冲击阵法。” “这个阵法本身就治标不治本,支撑不了多久。” 晏春深说着,双眼间泛出些许猩红。如此强横的怨念,即便是阴司也无法强渡。不甘的惨叫回荡在阳间行走的判官耳边,大厦内的‘东西’,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晏春深魂识荡开,五指微张:“你已经害了太多人,还是先睡会吧。” 刹那间暴涨的怨念被生生压灭,颤栗着陷入浅眠。 未等少女发问,晏春深转移视线道:“这样冲天的怨念,玄门的人自然会过来加固阵法的,我们先去第七中学看看。” 盛斜阳看着鬼气森森,犹如被透明罩子隔开的学校,按下心中疑惑跟了上去。 “太好了,你、你们还没离开这。” 靠近第七中学,就看到老李面色惊惶的刹车下来,显然是匆匆赶来。 盛斜阳脚步微顿,上次见老李还只是右边眉心带血,可现在他脸上阴气缠绕,瞳孔涣散,明显是命不久矣的早衰之相。 “小神仙求你救救我女儿!”老李见到了活救星,忙伸手去抓盛斜阳,好似怕对方下一秒就会消失。 晏春深摁住对方的手腕,黑漆漆的瞳孔直视回去。 老李莫名打了个激灵,察觉到对方是在警告他,于是后退一步尽道:“我女儿发了一条短信过来,说去第七中学找同学吃饭。” 盛斜阳看着老李举起的手机,上面显示的短信时间是下午14:3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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