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匆匆重聚人形前来应付他们,伊什梅尔身体上一道道如伤痕般的裂口没有遮掩,呈现出似人又非人的状态。 能充当武器又能充当抱枕的猩红触手也没能尽数收回,其中不少正试图违背伊什梅尔的意愿,扭动着回到沉睡的小美人身边。 “她在睡。”横亘在伊什梅尔脖颈与胸口处的裂口张开,汇聚瑟瑟风声如人语,听起来颇为古怪,勉强能够分清说的是什么。 伊什梅尔没法专心去管全部触手,只好随便抓住一截触手撕成碎肉当作不听话的典型,然后简短地警告菌主与赫尔曼:“不要吵。” 赫尔曼审视的目光上下扫过他,眉心耸起褶皱,语气冷了下去:“你就用这副模样陪在迟迟身边?” 伊什梅尔不会是和小世界中的怪物一样,强行绑架走了桑迟吧? 他面色不善,不再是悠悠然观战的模样:“迟迟人呢?” 菌主则更直白地提出要求:“把她还给我。” 伊什梅尔却不理他们说的话,视线游离在赫尔曼和菌主之间,考量作为替桑迟守门的恶犬,应当如何在保持安静的同时,拦住两个不好对付的贼。 至少坚持到她睡到自然醒的时候。 随时有可能动手的僵持局面,被有些细碎的脚步声打破。 伊什梅尔不肯让分身触手们独享和桑迟一起睡的好处,离开房间时把触手都带走了,只给桑迟盖上了避免着凉的毛毯。 失去抱枕的小美人翻了几次身,有点怅然若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宽大的床上只有孤零零一个她。 左右看看,住宅的房间内也没有看到伊什梅尔。 她揉了揉眼睛,迟钝的思维记起伊什梅尔说离开去吃东西,自己挨不住困意上涌,便先睡了。 后来他一直都没有回来吗? 桑迟的视线穿过垂落的层叠纱幔,望向庭院的方向,洁净纯然的月光化作一片红,投映在纱幔上如同染了鲜血。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带想起来到医院小世界之后,接连见到的怪物。 伊什梅尔是出了什么事吗? 她没法再睡下去了,坐起身,连鞋都顾不上穿,步履匆匆地离开住宅,寻觅伊什梅尔的身影。 圆石铺就的道路很好看,赤足踩过的感觉却不好。 她顾不上踩圆石路而酸疼的脚心,延道路前行,总算遥遥望见伊什梅尔的背影堵在先前门扉的位置,不知在做什么。 看起来是没出事。 桑迟小小松了一口气,目光锁定在伊什梅尔身上,没太注意脚下,因而下一步便踩上一个软乎的东西,听到“叽”的一声。 她不会不小心踩到庭院里的小动物了吧。 小美人慌慌挪开脚,垂目看去。 可不等她看清,活物般的触手便卷上她的小腿。 它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肌肤,然后从中间裂开,干脆断了和本体的联系,从她的脚一直吞没至膝盖的部位。 桑迟先是被它好似尝试吃掉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等它形成一双看起来颇为怪异的靴子,按摩般轻轻活动在她足底。 触手的触感莫名的有些熟悉,脚心的酸疼也得到缓解,她一时难以生出抗拒和抵触心理。 仔细看,剔透的红色触手其实还有点好看。 桑迟的惊恐散去,也不忍心说出觉得好心触手古怪的话,驻足原地站了一会儿,轻轻问:“我继续走圆石路,不会膈疼你吧。” 触手说不出话,殷勤地舔了舔她的脚踝,以动作示意没关系。 桑迟这才重新提步走向伊什梅尔,准备问一问他,触手是不是他养在庭院里的宠物。 毕竟是有很多怪物的医院,伊什梅尔把愿意亲人的触手当作宠物养在庭院,也不算是太奇怪。 “伊什梅尔……” 她走到伊什梅尔身后,问话将将开了一个头,便注意到随她靠近变得越来越多的触手源头竟然就是伊什梅尔身上的伤口。 她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迷茫地改口问道:“你……你之所以住院,就是因为伤口被感染,长出触手了吗?” 伊什梅尔在听到她的脚步声,意识到她接近时,身体就僵住了。 他不敢回头叫她看见胸口处巨大的裂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偏又想不到解决办法。 听到她主动提出的感染理由,他动作一顿,编出了一个漏洞百出、立刻就有可能被拆穿否定的谎言,借由胸口的裂口道出:“对,是医生害我和护士变成怪物。”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 伊什梅尔微微侧身,故意往门侧的阴影躲了躲,避免她更仔细看身上裂口,转移她的注意力到他口中的罪魁祸首医生身上。 即门外银发白眸的菌主。 可看清门外的到底是谁,愣住的人轮到了桑迟。 她难以置信地念着问:“阿德里安,你也在这里?” 下一刻,赫尔曼也强闯入她的视野,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嘿,迟迟,好久不见啊。”
第69章 桑迟的脑袋发懵,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久别的故人,甚至恍然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醒,其实还在做梦。 她本来以为得等自己通关全部无限世界之后,才能有机会回到新手世界去见他们。 现在赫尔曼与菌主都出现在了她面前,看他们的胸牌身份,一个是保安队长,一个是主治医生,却不知同样在新手世界结识的约书亚是不是也在医院里。 如果也在的话,约书亚会是什么身份呢? 趁她怔愣岀神思索的时候,伊什梅尔取出干净的绷带,神色有些紧张地一边偷眼看她,一边试图召回触手们,用绷带重新掩饰住胸口处最可怖的本体裂口。 然而兴奋的触手们感受过与桑迟贴贴的快乐,不肯就此回归没有她的空间,一个劲地捣乱拖累他的动作。 和他存在竞争关系的赫尔曼也拆他的台,指责道:“明明不是发不了声的哑巴,偏偏要装成遍体鳞伤欺骗她,你太心机了。” 欺骗? 桑迟被赫尔曼的话引导着看向伊什梅尔的方向,目光匆匆扫过一遍他身体上的异样,记起他先前真的说了一句话,而不是打字,轻轻咬了一下下唇。 不过她的视线最后在他的神情上定格住,心口浅淡的不安倏忽间化开了。 高大的青年正局促地垂着脑袋,连带还没收回的触手都没了先前鲜活的感觉,垂落在他身侧。 惶恐不安的模样像是一身绒毛都被滂沱大雨淋湿的大狗,忽然在主人面前被揭穿之前装瘸的真相,连呜咽一声都不敢,沮丧地等候发落。 毕竟他虽然并不是真的哑,但不怎么和人社交,做不到巧言令色、颠倒黑白。 他没什么能解释的,再遮掩只是欲盖弥彰,罪加一等。 显然,能轻易被赫尔曼言语攻击到放弃抵抗的伊什梅尔够不上有心机这个评语。 小美人心软地想,笨笨的狗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伊什梅尔从来没有说过他是哑巴或是受了伤,只是承认他之前用绷带缚住全身时说不出话,其他都是她自己判断的,并不算是欺骗她。 况且来到这个小世界以后,他一直对她很好,陪伴她、保护她,就算是他的触手,都怕她赤足走石子路难受变成了她的靴子。 她不该因为他和人有不一样的地方就冷待他。 桑迟想通这一点,缓缓吸了一口气,走到伊什梅尔身侧,执起他的一只手。 伊什梅尔的身体绷得更僵了,一动不动,唇线抿得紧紧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痛苦地被她审判有罪。 然而她尝试着捏了捏从手背处裂口钻出来的触手。 与想象中同样柔韧的触感令桑迟稍稍弯起眼,说:“能说话、没有受伤是好事,绷带如果不是必要治疗手段的话,可以不用缠。” 她顿了顿,娇柔的嗓音很好地抚慰他的不安,告诉他:“别担心,这些触手和裂口是属于你的话,我不会害怕。” 峰回路转,伊什梅尔陡然被惊喜砸中,愣愣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到菌主的人形溃散,雪白的菌丝蜂拥而来,把小美人织茧般罩入内。 记起她怕黑,菌丝亮起了微光。 桑迟被彻底封闭进菌茧,等同被菌主拥抱。 不过非人生物的拥抱并不温暖,微凉的菌丝缓缓摩挲过她柔软的肌肤,眷恋而不舍。 去过菌主的纯白之国,桑迟并不怕美丽却脆弱的菌丝,只是因为菌丝的动作面颊微红,回应般揪住一小截像是他长发的银色菌丝,问:“阿德里安,你怎么了?” 菌主为了回答她,重新拼组成不完整的人形,艰难从词库中翻找出一个词形容心情,还算平静地告诉她:“迟迟,我在嫉妒。” 她的声音很好听。 说的内容也很动人,哪怕是怪物,也能得到她的温柔,真好。 可他不是她说话的对象,那份甜蜜的情感不是馈赠给他的礼物。 需要取代伊什梅尔才能得到这些吗? 菌主不确定。 于是他问:“你现在偏爱伊什梅尔吗?我可以更努力一点,试试让他变成我,或者简单一点,我变成他的样子可以吗?” 他的思想总是危险的,更危险的是他真的有可能真的把想法变为现实,就像他曾经试图换上赫尔曼的脸待在她身边。 “喂,你还想故技重施啊。” 在外面的赫尔曼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本来还想着哄了菌主带自己找来这个世界空等,该适度让一让他,现在被勾起不好的回忆,便果断推翻了先前的打算。 围困伊什梅尔的铂金色火焰分出一部分,调转方向把菌茧烧出一个足够大的洞。 他伸出手,圈握住桑迟的手腕,把她拉离菌茧,顺带焚烧掉还敢追出来的菌丝,甚至有一把火直接焚尽所有菌丝的趋势。 消失的危机当前,菌主仍然面色淡淡,只是呼应在医院另外一处的本体,借由把现存有关桑迟的记忆都传输回去,催促本体尽快完成对阿德里安身份的同化,来到桑迟身边。 他不在意,却是桑迟慌慌抱住赫尔曼的手臂,阻止道:“等等,赫尔曼,你别伤害他了,他……” 就算菌主不会疼也不会死,伤害本身也不好。 “迟迟”赫尔曼叹息般念她的名,却抑不住语气中的快活。 宽大的手掌在她雪腮边微微拢起,食指与拇指不算重地把她接下来的话都摁成意义不明的含糊言语:“别说我不想听的话了,关心完那个关心这个,怎么都不理一理我。” 桑迟被他捏得微嘟起嘴,只好放弃劝说他,改用眼神谴责他。 他放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脸颊上两个浅浅的红印,灰蓝色的眼眸中盈起恶劣的兴味:“你去过几个小世界了?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嘛,竟然学会命令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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