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种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自古攻城容易守城难,一个城池乃至一个国家的发展短则十年多则百年, 殷上自认不是什么神人, 只能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慢慢来,只将所见所闻都记录了下来, 尽全力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行走了数十个州府后,殷上深深的觉得自己决定出来走一走是对的, 因为很多东西不亲身经历或是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想象, 比如她在旧日氏白所在的潭州府就见到了很严重的蓄奴之风, 很多富贾或是世家会在家中豢养奴隶, 这种奴隶和雇工不同,他们往往不专侍一事,而是被用以侍候、通房、陪读等诸多事宜,而这类人的性命往往无法得到保障,即便是被主家打死,官府也是不能插手的。 再比如先前他们经过旧日九祈的定州府时候,发现此地几乎没有农田,一是因为此地西北处多为大漠,无法种植常见的作物,二是先前周垣最后在此地驻扎,和亓徽僵持了良久,导致当地的很多商铺关门,唯一收盈尚可的居然是一些风尘之地。 她和江遗雪去往一家风月楼看过,里面有很多经历过定周各战、服侍过兵卒的妓侍,现而今大多都身患各疾,有些容色不出众的,便只能留在楼中干一些粗活,甚至还有年仅十四便要出来接客的。 战争的残酷就像他们身上那些永远消除不了的疮疤,在经年之后仍旧能刺伤很多人的心口。 有时候总说普通百姓想象不到公侯王族的生活,其实上位者也不外如是,一旦无法做到设身处地,那思想总是互相局限的,她不愿只是成为一个国家的象征或是符号,端坐于庙堂高台只看向更繁荣的那一面。 年少时那碗腌菜汤难以下咽的味道至始至终都停留在她的脑海中,她不愿她的百姓再过这种生活。 …… 几人加快脚程,于黄昏前进入了襄州的城门,周相寻一早得到消息,亲自在城楼上等候,热情迎接了殷上等人。 上次二人于明州府谈心,大抵是说开了,周相寻并未拘礼,只与殷上触拳相拥,又与她身侧的江遗雪点头示意,便伸手笑引他们去往一早准备好的客栈。 襄州繁华如旧,若不是周相寻,此地本不是殷上要经由的城池,故而并不打算久留,只当故友寒暄。 晚间是在一家酒肆吃的,周相寻道此店的酒饮最为醇厚,邀他们一定尝尝,殷上没有推辞,与江遗雪以及晋、林二人一齐同去。 厢房内摆了一圆桌,几人围合跽坐,桌上摆着几盘殷上没见过的菜式,周相寻一个个仔细介绍了,亲自为殷、江二人斟了酒,笑道:“此酒名为含情酒,酒香醇厚,宛若男女含情,是襄州独有的,你们尝尝,若是喜欢,走的时候我为你带上几坛。” 殷上笑着与她碰杯,抬臂一口饮尽。 这酒确实独有一种酒香,味道也醇正,然而后劲颇大,殷上也不敢多喝,怕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喝醉了。 然而刚待她和周相寻饮至中场,扭头一看,却发现江遗雪已然喝的面色酡红,蹙着眉捂住自己的额头,似乎有些难受。 殷上哭笑不得,伸手把他的手拿下来,道:“不过是一会儿没看着你,怎么把自己喝成这样了。” 他嘟囔了一声,不知道在说什么,手刚被挪开就好像失去了支撑,下一息就面朝下望盘子里栽了下去。 殷上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托住了他的脸,笑骂了一句醉鬼,将他整个抱起来安置在一旁的软榻上,这才回来继续和周相寻把酒言欢。 周相寻嘴角含笑地看着他们,道:“旧年之时倒从未想过你们二人会走到一起。” 殷上道:“在璞兰台之时多少要小心,便也不敢曝露什么。” 周相寻道:“想来是我当年看不清,若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同意阿灵去往平京,倒惹得你们伤心一场。” 殷上举杯道:“此事无人有错,不必纠结,随此杯饮尽,往事不虞皆散。” 周相寻笑了笑,抬臂与她碰杯,道:“好,便随此杯饮尽。” 二人默契地不提往事,只聊些幼年的趣事或是各州府的形势,然而酒过三巡之后,房门却猝然开阖,闯进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周相寻一见来人,脸色立刻就变了,放下酒杯斥道:“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府里吗?” 殷上见她这副样子,便知闯进来的是谁,放下酒杯,却没有回头。 这来人自然是刚刚二人提及的周相灵,他今日本不知周相寻接待殷上之事,只自己待在府中,然当晚间他突然起了心思要出门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地府中几个侍卫拦住了。 那几个侍卫自然是奉周相寻的命令,周相灵不明所以,连番逼问之下才知周相寻今日出门宴饮。 宴饮就宴饮吧,拦他做什么? 结合这两件事,一个不可能的猜想浮现在脑海中,那一瞬间他几乎想都没想,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想去看看,于是便一个人从自己的院子里翻墙跑了出来,连找了几个阿姐常去的酒楼,最后才找到了这里。 周相灵见到殷上,魂都没了,哪里还理会周相寻的斥责,贪婪地看了几眼殷上的背影,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和衣领,才走过去跽坐在周相寻身边。 二人终于面对面了。 席间的气氛缓慢地凝滞了下来,可周相灵却恍若未闻,直勾勾地盯着殷上,好半晌才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举杯轻声道:“殷上,好久不见了。” 晋呈颐与林泊玉二人眼观鼻鼻观心,一齐不动神色地看向了醉倒在一遍软榻上的江遗雪,只一息,二人便收回了视线,又低头对视了一眼。 千言万语道不尽。 然而这边殷上却并未有什么不自然,只把他当作一个久别的朋友,神态自若地与他碰了一杯,道:“好久不见。” 见状,周相灵立刻笑开了,端着酒杯一饮而尽,问道:“你是从平京过来的吗?” 殷上道:“向吾元江绕了一圈才达襄州。” 周相灵双颊微红,抱着酒杯,又问道:“陛下和帝君还好吗?听闻帝姬和顾大人成婚了?” 殷上点头,嘴角始终带着一丝微笑,道:“都好。” 周相灵笑道:“那就好,襄州还有许多好玩的,明日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殷上看了一眼有些无奈的周相寻,道:“有你阿姐带着也够了。” 周相灵拂开周相寻在桌下扯他衣角的手,道:“阿姐知道的可没有我多,我记得城东有一家槐叶冷面做得极好,若你喜欢,我明日……” 还未等他说完,周相寻便有些忍不住了,眉头紧蹙,低喝道:“阿灵!” 与此同时,那边软榻也响起了一声低呼,殷上抬目望去,便看见江遗雪摁着额角做起来,有些茫茫地唤了一声:“殷上?” 他眼神聚焦过来,见到周相灵时瞳孔皱缩了一瞬,随即又好似没看见一般的掠了过去,站起身来朝殷上走去。 周相灵这才注意到江遗雪也在,见到他,他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了起来,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继续看向殷上,勉强装作无事般问道:“你要在襄州待几日啊?” 殷上正准备回答,正走到她身边的江遗雪却突然双腿一软,整个倒在了她怀中,声音不大不小,带着一丝醉意,含糊道:“殷上,我头好痛……我们先回去吧。” 周相灵见他故意跌在殷上怀中,心里顿时咬牙切齿,又见殷上似要开口答应,忙截断她的话,道:“宴至中途,殷上与阿姐许是还未话毕呢。” 江遗雪哼了两声,好似真的醉得不轻,浑身跟没骨头似的往她怀里钻,双臂收紧她的腰,道:“我不管嘛,我不舒服,想回去了。” 周相灵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咬牙道:“若是待不下去,不如自己先回去。” 江遗雪继续装醉,娇声道:“我要你和我一起回去,不然我一个人怎么睡呀。”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看似未曾向对方直言,可殷上和周相寻竟是没插上一句话,见席间气氛越来越不对,殷上和周相寻对视了一眼,哭笑不得地托起江遗雪,道:“好了,坐好,像什么样子。” 她表面上像是斥责,可语气却更像是纵容,江遗雪不听,双手从她腰间绕到脖颈,继续道:“走了嘛。” 殷上无奈,见对面姐弟二人也在瞪来瞪去,只好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阿雪喝醉了,明日我们再叙。” 周相寻也赶忙按住要起身的周相灵,道:“好,你们先回吧。” 殷上点点头,抱起江遗雪朝门边走去,周相灵难掩心中的失落和酸涩,咬唇最后唤了一声:“殷上!” 但殷上并没有回头,反而是伏在她肩头的江遗雪掀起眼睫看了过来,他双手缠抱着殷上的脖颈,嘴角微勾,绀青色的眸子没有先前的醉意,反而满是轻蔑的笑,好似在看一个已然一败涂地,丢盔弃甲的失败者。 作者有话说: 小江支楞起来了!
第92章 人间岁月堂堂去(1) ◎醉酒陈情再达东沛◎ 出了酒肆, 殷上也没急着放下江遗雪,往前走了几步,嘴角含笑地问道:“高兴了?” 江遗雪小声哼了一声, 伸手轻轻推了她一把,示意自己要下来,可殷上却并未放人,反而更用力地收紧手臂, 将他整个人贴在自己怀中。 感觉到街上行人的侧目, 江遗雪有些羞怯, 只好把脸埋在她肩膀上,小声道:“有什么高不高兴的, 我看你不是和他聊得挺开心的么。” 头顶传来一声闷笑,紧接着是殷上带着揶揄的话语:“那我回去继续开心一下。” “不准!”即便知道她是玩笑, 江遗雪也听不得这种话, 动了动身子挣开了她的怀抱, 转而伸手抱住她的手臂,声音也凶了很多,道:“一句话也不许和他说!” 他个子比她高一些,却还是执意地要靠在她身上, 像个撒娇的大猫, 语气也带着一丝含糊的醉意,道:“只许和我说话, 也只能看我一个人。” “好,”殷上好脾气地答应, 侧头看了他一眼, 问道:“真醉了?我以为你装的呢。” 江遗雪神色还算清明, 只是脚步有些虚浮, 闻言便认真回答道:“只是有一点点晕。” 他这副样子颇为可爱,殷上忍不住捏了捏他微红的脸颊,道:“头痛吗?你酒量太差了,以后我不在身边,不许多喝了。” 江遗雪乖乖让殷上捏,纤长的羽睫小扇子一样飞舞,摇了摇头,又点头,一板一眼地回答道:“不痛,好。” 好乖啊。 心口有一个角落顿时软了下去,下一息便有另有一种更加强烈的欲望升了上来,殷上放开他的脸,颇为爱怜地摸了摸。 殷上不知道他还剩多少意识,若说他清醒,所言所行又不像是完全清醒时的样子,可若要说他喝醉了,回到客栈却还知道洗漱铺被。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13 首页 上一页 10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