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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逸明送花送礼物，在她身上耗费的浅层精力，不过是他从她这里得到的等价交换。换句话说，他没喜欢庄雾到值得深入了解的地步。 庄雾不信爱，不期待永恒，她在家庭悲剧中长大，所谓初恋的开端不过是在意大利，唯一一次和母亲施穗见面时，庄雾望向她隆起的小腹，问她值得这样冒险吗？施穗只是笑容柔和地低下头说，等你试过就知道了。 试什么，怎么试，庄雾不明白。 只是在谈逸明第三次袒露心意时，庄雾刚在暗处见证过施穗一家三口的崭新，她突然想到那句话，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偷拿了施穗万分之一的勇气。 事实证明，谈逸明只有一句话没说错。 她这样冷静的一个人，谈什么恋爱。 整整两大箱，整理，寄走，花费了不少时间，送走上门取件的快递员后，房间内的空气都变轻了，代价就是庄雾晚了两个小时。 进工作室楼前，路过门口的大垃圾桶，她看见里面窝着两大束玫瑰，一蓝一粉，几乎占满了整个桶面，怪异又突兀。 平时垃圾三天收一次，一看就是新添的。 只是庄雾昨日路过，垃圾桶盖子严丝合缝，以至于没看到。 谈逸明要体面，经昨天那么一闹，应该不会再来骚扰。 庄雾毫不留恋地撇开眼，推开办公室门，迎面撞上了抱着大束白玫瑰的宋一一，身后是定在原地，一脸尴尬看着她的雎静。 气氛按下暂停键。 她还是高看谈逸明了。 “那什么。”雎静轻咳了声，解释道：“今早我不在，宋宋不知道，她在门口碰见给你送花的，就直接拿进来了。” 说完，她推了把助理：“还不快丢了去。” “我这就去！”宋宋立马应声，一副做错事的紧张模样，闷头往前冲。 “我来吧。”庄雾平静地接过来，再次转身下楼，将第三束放上，卡片插在枝桠间，原封不动，垃圾桶堆得满满当当，散发着垃圾不该有的淡香。 扔完花，她没立马上楼，而是站在垃圾桶旁，从黑名单里找到谈逸明的号码，冷静地给他发了条短信。 【谈逸明，别让我讨厌你。】 回到办公室，庄雾刚坐下，宋宋就一声不吭地走过来，轻轻放下一杯咖啡和一块抹茶拿破仑，然后安静离开。 庄雾和雎静对视一眼，疑惑道：“她干嘛？” “不好意思呗，安慰你呢。”雎静背靠在她桌边，“现在那群小女孩都知道你分手了，个个美梦破碎，不信你去运营部转一圈，说不定下个月的下午茶都有了。” 庄雾失笑：“哪有那么夸张。” “磕cp知道吧，让你磕的cp be了试试。” 庄雾点开堆积的邮件，无波无澜地开口：“我磕我家楼下的花花和小黑算吗？” “流浪猫更花心。”雎静悠悠打趣完，又正色道：“对了，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不然我保证能麻溜处理干净，不让你看见。” “有点事就提前了。” “好事坏事？”雎静问。 “我小姨医院有手术。” 雎静点点头，放心下来，随口闲聊道：“那这次参加完婚礼，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还好。”庄雾正专注手头的回复，挺认真地补上一句，“特别晒。” “谁问你这个了？”雎静有点无语，指尖在桌面敲了两下，“有照片没，我瞅瞅有没有顺眼的帅哥。” 庄雾早就习以为常，拿起手机，点开了章然的朋友圈，找到婚礼那条，直接递给她看。 雎静手指在屏幕上滑来滑去，缩放自如，简直比修图的摄影师看得还仔细。几秒后，她忽然惊叹一声：“我靠，站你旁边那个是谁啊？” 编辑好的内容点了保存，庄雾靠过去看了一眼，雎静说的人是程则逾。 她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恰当的介绍语，最后回了句：“新郎的朋友。” 雎静眼睛几乎怼到屏幕上，两指往外滑，放大再放大：“这脸长得有点东西啊，个子也高，够格当模特了。别说，你俩站一块儿还挺养眼，你就没想着认识一下？” 庄雾想了想，说：“算认识了吧。” “然后呢？” 庄雾呆呆地问：“然后什么？” “他单身吗？” “应该吧。” “我天。”雎静再次无语，想到她刚分手，说这些还太早，干脆把手机还给她。庄雾正要伸手去接，雎静却突然想到什么，再次点开了那张照片。 “等等，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眼熟？” 庄雾收回手，没什么起伏地说：“你上次看到楼下的流浪狗也这么说。” 雎静语气坚定地反驳她：“这不一样，我指定在哪儿见过他！” 庄雾平静点头：“嗯，上次对流浪狗也说了这一句。” 雎静：“……” 雎静不死心，笃定自己见过这张脸，盯着研究了好半天。 宋宋进来，提醒她时间差不多了，工厂那边还有订单要谈，雎静这才把手机还给庄雾，不甘心地说她肯定记得起来。 庄雾笑着说好，并未放在心上。 六月中旬，春夏交接，忪陵进入梅雨季。乌云携家带口，轮番登场，城市像被装进了灰扑扑的麻袋，不见日光，还是漏水的那种。 庄雾度过了极其忙碌的三周，F&A成衣系列加入了新设计师风格，定稿，出样后，选模特拍照，这个行业就是这样，季节性颠倒，预备战线总是拉的很长。 问题卡在模特上，因风格变动，长期合作的几位雎静不满意，焦头烂额地挑选，试镜。庄雾也有大把的流程要解决，没空抱怨不懂事的潮热天气。 好事也有。 庄兆昌的电话，庄雾一个也没接到，不是故意的，但总碰巧错过，之后也没有回过去的自觉，对方再气急败坏，她也抽不出时间回家。 谈逸明彻底安分，不知道是不是那两箱包裹，外加短信起作用，总归没再用花或找上门这种小伎俩，来扰乱庄雾的正常生活。 周四团建日被迫取消，庄雾从个人工作间出来，正好听见宋宋哀嚎：“我男朋友都怀疑我结婚有家庭了，说我每次约会都迟到，心不在焉，还时刻盯着手机，怕错过消息，呜呜呜谁上班情绪稳定啊。” 庄雾笑笑，端着杯子路过，看到雎静领着人，从电梯口出来。男人背影高大，比例极佳，上身是松垮的白色背心，搭卡其色长裤，单薄布料隐隐印出背阔肌。 有一瞬间，庄雾想到了那天等在她家楼下的程则逾，远观总能带来冲击，视觉上赏心悦目，近看就脾性未定了。 “正好。”雎静看到她，冲她招手，“这是定下的男模，一会儿一起去棚里试试效果？” 模特五官硬朗，典型的东亚骨相，很符合她们这次的风格。他打完招呼，礼貌性地伸出手，庄雾回握后，点头说好。 跟某人相较，这张脸更平易近人。 拍摄工作琐碎，还要配合运营部积攒推广素材，她们一直待到傍晚，好在拍摄进行得很顺利。雎静说要请庄雾吃饭，预定了人均很高的无菜单寿司，又让助理订餐品，犒劳忙碌的工作人员。 到地方时，雨也停了。 雎静卸下一整天的疲累，点了瓶清酒，不管不顾地把车钥匙丢给庄雾，说饮酒日不宜开车，一副要敞开喝的架势。 庄雾对酒兴致淡淡，没打算跟她争，盯着她手里刚倒好的酒，说：“你还没喝。” “马上。”说完，雎静一口气一整杯，不给她留任何机会。 庄雾无奈道：“又是这招。” 餐厅颇具格调，庄雾胃口不错，吃进第一口时，她察觉到雎静少见的欲言又止。 “学姐。”庄雾擦擦手，淡定地开她玩笑，“一口价会不会太残忍了。” 雎静终于松了口气：“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下次可以等我吃第三口的时候再宰。”庄雾神色认真，“说吧，什么事？” 雎静默了下，把手机拿给她看：“这家时尚杂志的主编辛娅你有印象吗？” 庄雾摇摇头，她回国后，很少参加酒会或私人聚会，脱节也正常。 雎静斟酌着措辞，说：“我们F&A初期时，她帮了我很多，今天的摄影棚也是她找人调的档期。” 庄雾点点头，眼神示意然后呢。 雎静沉吟良久，忽而脸色凝重地说：“她现在要订婚了。” 庄雾一时缄默，粗糙地理了下她话里的前后逻辑，再观察她的表情，突然睁大眼：“你和她……” “想什么呢，庄小雾。”雎静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直接上手揉她脸，“我要是喜欢女生，肯定第一个对你下手。” 庄雾皱眉，拉开她的手：“十分钟了，你还没有说到正题。” 雎静正了正神色：“她很欣赏你的风格，不知从哪打听到你藏在我这儿，想请你设计订婚礼服。” 迟疑几秒，她强调了一句，“不是以F&A的名义，是以你个人，Nebbia的风格。” 吊灯颇具艺术感，安静地打在头顶，庄雾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在意大利时，的确靠着独立品牌小有名气，最为出彩的“绿璃”系列，至今穿在新生代影后姜荔电影节出圈神图上。但那是过去。庄雾回国后，所有的成就都留在了原地。 “我……” “我知道你要拒绝。”雎静端起酒杯，浅酌一口，像是早已预料到结果，“但是呢，人家找上我了，我总不能直接替你回绝吧，所以今天算作告知。” 她善解人意，庄雾反倒愧疚：“最近太忙了。” “拜我所赐。”雎静声调得意，见她清冷的小脸绷着，忍俊不禁道：“你别这样啊，你在我这里大材小用，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做你想做的事就够了。” 庄雾抿抿唇，轻声嗯了下。 “不过，流程还是要走，不然显得我太敷衍，不好还人情，她发给我的资料我发你邮箱了，你看不看都行。” 这顿饭雎静买的单，餐厅临近商场，庄雾选了款香水，正好是雎静心仪已久的香型，她嘴上说客气，欢喜却藏不住。 隔天。 庄雾上班时，习惯性地查看私人邮箱，雎静转给她的资料挂在最上。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点进去看一眼，也算一种回绝礼仪。 辛娅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瓜子脸，小麦色肌肤，身材有种健康的曲线美，整个人充斥着自由外放的松弛感，让庄雾想到了加州的阳光，履历更是精彩纷呈。 资料很详尽，喜好偏向，仪式风格，甚至还附赠她创办的女性杂志电子刊，庄雾看得津津有味，换做从前，可能早就灵感迸发，迫不及待地构思初稿。 她慢慢滑动鼠标，实心三角蓦地停在一张合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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