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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海边，辛娅挽着男人的臂弯，卷发飘然。男人西装革履，半框眼镜，俨然一副商业精英，两人姿势贴得很亲密。 倏然间，庄雾终于弄懂，这段时间谈逸明安分的缘由。 眼下，这件事跟她关系不大，庄雾大可以装作无事发生，避免节外生枝，又惹来纠缠，可是谈逸明这样的人…… 庄雾做事果断，难得有选择上的纠结。她思来想去，心不在焉地完成上午的事，在附近餐厅定好午餐，雎静忙得不可开交，饭菜凉透也没见现身。下午她代劳，让宋宋定了咖啡外送，犒劳晕头转向的同事们。 咖啡送到后，庄雾拿了雎静喜欢的口味，心事重重地去会议室找她。 她想过了，如果到时东窗事发，辛娅认为雎静知情而不告知，毁掉一段良好关系，那就得不偿失了。雎静夹在中间，位置尴尬，她与辛娅素不相识，可她了解雎静，很珍重来之不易的友谊。在雎静不知情的前提下，不值得为谈逸明担此风险。 做是一码事，告知是另一码事。 庄雾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手法向来精准直接。 因此，当她一言不发，直截了当地点开那张合照时，雎静的表情对比宋宋生日收到男友送的杯蜥变色龙的惊吓，有过之而无不及。 震惊未缓，赶在雎静喋喋不休的发问前，庄雾冷静地回想起分手日，谈逸明漏洞百出的种种作为，以及分开后的纠缠，事无巨细，全盘托出。 最后，说得口干舌燥，她刚拿起咖啡，雎静猛地伸手夺下，狠狠闷了一大口，听后感脱口而出：“靠，这个死渣男真是癞蛤蟆装青蛙，玩得挺花啊。” 庄雾默默拿起另一杯，咬住吸管。 好优美的中国话。 雎静还沉浸在分手真相里，眉头紧皱：“所以，谈逸明这段时间没再送花求和，是在忙订婚的事？” “应该。”庄雾很轻地点头，“这件事你知道就好，往后如果——” “怎么就好了？”雎静打断她，气得要命，“这个死渣男劈腿作死，现在还想美美隐身，回归家庭，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 “不行。”她拿出手机，“我现在就告诉辛娅。” 庄雾连忙按住她的手：“等一下，你私底下了解她吗？” 雎静刚打开聊天框，打字的手一顿，抬头问：“什么意思？” “万一……她知情呢？”庄雾说完，又觉得恶意猜测不妥，冷静分析道，“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可我们不能预测辛娅的反应，我不想你因为我，闹得不开心。” 空气安静片刻。 “你说得对，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外人说什么都像在挑拨离间。”雎静放下手机，愤愤然道，“可就这么一声不吭，也太便宜那个王八蛋了。” 庄雾小声提议：“不然，我们提醒一下她？” 话说出口，又是难题。 雎静有点头疼：“我想想吧。” 下班前，雎静兴冲冲地叫来庄雾，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折叠卡片：“你看这个。” 庄雾接过来，封面设计很前卫，她翻看了下：“邀请函？” 雎静点头：“辛娅的杂志社联合大热的青年媒体办了场交流会，时间就在这周末，我们去见见她，就说你很感兴趣，到时候我们找机会试探一下。” 庄雾打开邀请函，左侧是显眼的几个大字：一场聚焦年轻人感情观的速食相亲交流会。 …… 庄雾静静合上：“我周末有些私事要处理，该说的我都说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说完，放下卡片转身。 雎静伸胳膊，直接把人捞回来：“怕什么，我这个身经百战的人都没抵触，况且我们是去办正事，又不是真让你去相亲。” 庄雾表情为难：“……” “还是不要了。” “哎。”雎静叹了口气，对着她欲走的背影哀怨，“那我只能孤军奋战，直接跟她挑明，到时候万一闹得很难看，被时尚界封杀，从此一蹶不振……” 庄雾深吸一口气，败下阵来：“我去。” 雎静轻点了下她额头：“乖。” 雎静人不如其名，爱折腾，热血经常用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比如毕业时，因为分手，她醉得不省人事，仍没忘记替旁边被出轨的女生出风头。 比如现在，她拉着庄雾出门，花费了整个周六下午，逛街，挑衣服，做造型，进行皮肤管理，只为了周日的交流会。 明明是件小事，却被她搞出了大张旗鼓的架势。 庄雾精力实在有限，恍然觉得自己像极了芭比娃娃，任雎静装扮，在行程表上打勾。出现在镜头里时，她整个人眼神空洞，蔫儿吧唧，散发出的气质比往日更清冷，还要强打精神，配合雎静现身朋友圈的合照。 周日的交流会比想象中有趣。 地点定在一处林间，邻近忪陵谷，清幽宜人，风景和气氛已足够别致。 他们直接开车上的山，雎静拉着庄雾在入口处签到，放下笔，雎静环视了一圈，压低声音说：“我先去找辛娅，你随便逛逛。” 庄雾应了声好，站到雾气萦绕的山林间，人流往来，又显得无所适从，她实在应付不来这种场合。 有工作人员走动，上前为她讲解规则。速食是字面意思，周边有数顶帐篷，双方对上信号，便可随意进入私密空间，以匿名形式进行交流，现场每人都分得一支好感枝，交换使用，最后凭借信物可获取对方的真实个人信息，以延续短时间内的契合。 庄雾听得一知半解，工作人员离开，她手上多了根丝带缠绕，被打磨光滑的树枝。 好怪异的模式，一见钟情普遍来源于样貌偏好，她不信有人可以单凭几眼，笃定对方是契合之人，连人格魅力都不够施展，谈什么对上信号。 单人进不了帐篷，庄雾只好脚踩绿丛，嗅着大自然释放的清香，在潮湿的雾气间随意走动，专挑人少的地方躲，直到被一个男人拦下。 来人西装革履，头顶发蜡打得很厚，长相只能算周正，一上来就问庄雾喜欢哪顶帐篷，被委婉拒绝后，不放弃塞小纸条给庄雾。 接下来，陆陆续续有人来搭话，庄雾尽量礼貌回绝，好在人员提前筛选过，素质水平没到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收到雎静消息时，庄雾面前正站着一位建筑师，对个人成就夸夸其谈，语气不算讨厌，他不需要回应，一个人就可以讲“单口相声”。 庄雾心不在焉地听着。 雎静只说要一张她和谈逸明的合照，其余稍后再作解释，庄雾翻遍相册，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张合照，是之前在国外景区偶然拍下的。 照片刚发过去，面前的男人骤然提高音量，吓了庄雾一跳。 大概觉得被冒犯，没有收到追捧和关注，男人玩笑般要来抢夺庄雾的手机，说是给她分心的惩罚，手机由他来保管，并声明可以拿好感枝来换。 庄雾往后躲，捏紧手里的东西，只觉他油得出奇。庄雾今天穿了件水墨画吊带裙，袒露的肩膀擦过一侧高大粗壮的树干，细嫩难敌粗糙纹理，丝丝密密的疼顿时蔓延开。 眼前的男人还在逼近，为保证交流的隐秘性，设置的服务点间隔很长，外加雾气朦胧，周遭都在专注自己的事。他们站在角落，除非大声呼喊，否则很难注意到这边。 庄雾原地站定，深吸一口气，快速点开手机闹钟，雷达提示音惊天动地，应该足够引起注意，到时方便解释，也不会让现场难堪。 指尖落下的前一秒，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种踏进土壤的闷重感。 “庄雾。” 声音随之而来，低哑带喘，庄雾下意识回头。 今天天气尚好，头顶枝叶繁茂错落，阳光被层层割裂，光束斜斜插进地面，而高大身影逆着光。庄雾视野内黑乎乎一团，她抬手挡了下，半眯着眸子看不真切，手上的好感枝却蓦地被抽走。 他往前半步，凌厉轮廓终于清晰入眼。 庄雾来不及惊讶，手腕率先被抓住，体温带着严丝合缝的急迫。程则逾气还没喘匀，肩膀微耸，喉结滚动了下，又叫了她一次：“庄音音。” “跟我试试。”他说。
第16章 蝴蝶谷 呼吸声盖过虫鸣。 庄雾的视线从程则逾脸上, 缓缓垂落至手腕，眼神怔怔地看回去：“你……” 程则逾触电般地缩回手，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脑内飞速运转, 凑不成句, 下意识握紧刚到手的好感枝, 像抓住唯一的救生索。 说些什么, 什么都好。 可惜, 紧张的情绪压倒性地战胜了一切游刃有余。 这步走得太冒险, 悬崖陡道，他没有把握。 她会问什么呢？他的出现。那句话的意思。心跳呼吸怎么这么响。他跟面前的男人有何区别。他的企图心，她见过就要躲, 会厌恶，会惧怕，会使这段刚建立起的关系坍塌，甚至跌回负值。 他深陷潮湿, 同时无法抵挡铺天盖地的焦灼。 他没办法思考了。 动荡之际, 手腕突然被反抓住，力道很轻，是柔软的触感。 庄雾不再理会那位建筑师，直接拉起程则逾, 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问的问题很突兀：“你喜欢什么类型？” 人不是弹簧，程则逾低着头, 有一瞬间的茫然。他看向腕间, 五指纤细, 虚虚圈拢，他稍稍用力就能挣脱, 又任由她拉扯。 像牵手。 他想。 话音停顿，庄雾淡定地回了下头：“…的帐篷。” 程则逾：“……” 他们来到帐篷区，这里很安静，成对进入后，会放下厚重的帘幔，隔绝干扰，构建临时的隐秘空间。 再次有工作人员上前，礼貌微笑，引导他们挑选：“这边几个暂时没有人进去过，你们是今天的第九对哦。” 庄雾还抓着程则逾的手腕，她下意识晃了晃，算作提醒，由他来选。等回过神，她才意识到不妥，像在撒娇，立刻局促地放开手。 她快速看了眼程则逾，对方表情很淡，眼皮耷拉着。束缚松开后，他轻巧地转着好感枝，上面缠绕着女方特定的淡粉色，显然是庄雾的那支。 “粉色吧。” 程则逾指了指右侧的一顶帐篷，说完迈腿，一言不发地朝那边走去。 原来他喜欢粉色，怪不得刚刚不好意思说。 庄雾跟他在身后，程则逾先弯腰进去，又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拽下帘幔，随即掀起一角，散漫歪头，食指中指并拢，朝庄雾勾了两下，说：“来。” 庄雾怔然，程则逾就在那静静等，静静看她，也没有要催促的意思。 她迟疑片刻，扯起裙摆，弯腰从他手臂下钻了进去。 帐篷内置两张软椅，一张亚克力圆桌。工作人员跟进来，点了香薰，摆好小零食和清爽柠檬茶，并提醒说椅子下有特殊装置，感到不适可立马叫停，请他们享用个人空间，交代完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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