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时序回答,祝今夏已经把话题岔开,她端着洗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尝尝,刚上市的脆柿,看着挺甜。” 祖母拿了一只,又去看时序,“我听今夏说你是清华毕业的博士生,毕业后在地科院工作,是为了家人才回到乡里当校长,这样未免太可惜了,有没有打算将来——” “奶奶。”又一次,祝今夏开口,将剥好皮的柿子递给老人,交换她手中那只原封不动的,“吃东西的时候先别说话,柿子多汁,别流的到处都是。” 她没有放任时序在祖母家中久留,催促着老人去小区的棋牌室打打麻将。 “你那堆老姐妹肯定都想你了,去吧,几天没碰,你也手痒了。” 看出孙女不愿她多问,祖母也知情识趣地拎着小包往棋牌室去了,只在出门穿鞋时伸手点点她,比嘴型:“你呀!” 祝今夏回头,看见时序拿着柿子站在客厅里,也笑了,“不走吗?” 时序问:“去哪?” “不知道。”祝今夏眨眨眼,“但你好不容易来城市放风一天,好像不应该宅在家里面?” 话是这样说,出了门才发现她也不知该去哪里。 说来可笑,人来到这个世上只有一次,人生苦短,本该吃想吃的饭,见想见的人,看喜欢的风景,做喜欢的事,可往往回看时才发现都没有做到。 大家都在委曲求全,为工作奔波,口口声声是为了更好的明天。 在她这样说时,时序笑笑道:“今天没有吧。” “没有什么?” “没有委曲求全。”他低下头来看着她的眼,说,“吃到了想吃的饭,也看见了不错的风景,见到了……”稍微停顿片刻,他略去了即便不出口他们也都心知肚明的宾语,“漫无目的做什么都行。” 祝今夏无以回应,她急急忙忙掏出手机,说那你等我,我给你规划一个旅游路线。 时序任由她这样做了,也没拆穿她忽然泛红的双眼。 他只是觉得时间太短暂,很多话来不及说,为了遗憾不那么遗憾,至少在今天稍显圆满,他选择诚实一点。既然彼此之间已经隔着群山,就不要再有太多欲言又止和缄口不言。 她不是说了吗,在他坦诚相待的那一刻,她就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后来的半个下午,他们果真漫无目的游荡在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 说熟悉,是因为祝今夏在这里长大,在这里扎根。说陌生,是因为她习惯了上车就埋头看手机,坐地铁也望不见窗外风景的匆匆出行,将近三十年的时间里她对这座偌大的城市竟没有太多了解。 时序依然用共享电瓶车搭她,他们走马观花在这座城市的边边角角里观光,偶尔停下。 “那家巷口有家很好吃的酸辣粉。”祝今夏抬手。 “吃。”时序果断刹车停在路边,招呼老板来两碗酸辣粉。 “这里转弯有家凉粉店,我小时候它还开在农贸市场那边,生意很好,现在打击小摊小贩,它就开到了街边的店里。以前一碗一块,现在涨到了一碗十块,但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吃。” “司机师傅”很捧场,一个急转弯开到凉粉店门口。 一个下午过去,两人的肚皮都鼓鼓囊囊。他们在一家电玩城门口停下来,祝今夏问时序这个玩过吗,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否定答案。 她童心大起,又同情上头,一兑就是几百个币,拉着时序扬言要玩遍电玩城,通通体验一遍。 结果玩射击,她被时序血虐。 玩赛车,他甩她八条街。 玩投币机,他眼疾手快,还会算分数,总能比她出金币多。 就连最原始的投篮,他也能准头极高地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的命中率——还有那百分之一是祝今夏看不下去,故意撞在他肩膀上,然后无辜地摊手说:“哎呀,不好意思,不小心碰到你了。” 若不是了解时序的身世,祝今夏都快以为他故意谎报经历,明明是电玩城老手,还说自己没来过这种地方了。 时序站在每一台机器前,都能在短暂的观察后极快上手,在这一刻理工男的优点很快显现出来,加之常年浸淫在实验室里培养出来的动手能力,他如鱼得水,是电玩城里当仁不让的巨星。 祝今夏很快发现,和他PK显然不太明智,干脆不比了,还是找个能互利共赢的项目吧。 她把时序拉到娃娃机面前,说来,抓几个,让我看看你玩这个的准头如何。 没想到时序把机器玩了个遍,就是不玩娃娃机,双手插兜,很冷静地拒绝说:“没兴趣。” “为什么没兴趣?”祝今夏摸不着头脑,“别的都行,这个不行?” “嗯,就这个不行。”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时序回过头来,似笑非笑问她,“祝今夏,自己说过的话全忘了吗?” 祝今夏在原地绞尽脑汁想了足足半分钟,几乎在记忆库里搜遍了他们之间有关娃娃机的对话,也没记起来。 他们有聊过这个吗?没有吧…… 直到时序反问:“当初是谁说小时候没钱买公仔,后来和那谁在一起,他给你抓了一大堆娃娃,可惜都在角落里吃灰?” 他嗤笑一声,说可以,自己说过的话转头就忘。 祝今夏的眼睛骤然睁大,瞬间想起了当初的对话。 她只是没想到就那么提过一嘴,竟然被他记住了,还放在了心上。 “不是吧,时序,你——”祝今夏难以置信,抱臂而立,“我该说你记性好,还是该说你气性大?” “我的建议是,你还是反省一下自己到底是忘性大,还是没有心吧。” 男人瞥了一眼这讨人厌的娃娃机,心道这破机器,还占了整整两排空间,碍眼。 没有经商头脑的老板,迟早倒闭。 没走上两步,被人一把抓住小臂。 时序回头,说别劝了,抓是不可能抓的—— 话音未落,被她灿烂的笑容打断。 祝今夏边笑边说:“我抓,我给你抓!” “……” “这样行了吧?” 虽然手是笨了点,但她舍得花钱啊。 电玩城的机器都经过调试,基本上十来个币能出一只,祝今夏把剩下的游戏币几乎都花在了这里,整个人埋在玻璃窗前,目光有神,眉头紧皱,大有不把这家店抓空不罢休的架势。 后来还引来一群人围观,都是给她叫好助威的。 “姐姐,那只,那只好抓!” “姐姐,抓这个熊吧,这个熊好看!” “阿姨——” “叫谁阿姨呢?”正兴致勃勃投币的女人被戳中痛点,猛地回头,老大不高兴地看着叫她阿姨的熊孩子。 小胖墩立马反应过来,改口说:“姐姐,漂亮姐姐!” 祝今夏心满意足,从时序的小推车里掏出一只皮卡丘,“喏,这个给你。” 小胖墩开心得笑出两排小白牙来:“谢谢姐姐,全世界最漂亮的姐姐!” 没想到被一旁的男人一把抽走皮卡丘。 “这是我的。”时序从容不迫,一手抽回公仔,一手从祝今夏的杯子里抓出一把游戏币,塞进小孩手里,“你要的话,自己抓。” 小胖墩懵逼地拿着币走人了,留下祝今夏笑得直不起腰来。 在这个充斥着童心与玩乐的地方,他们也变成了肆意妄为的小孩,既然走出门去就要端出大人的样子,又何妨在这方无人窥见的天地里做个没长大的孩子。 这感觉也挺陌生的,时序推着车,看前面财大气粗的女人拍着胸脯问他还要哪只,她全都给他抓。 很快,时序的推车里就堆起了高高的小山,杯子里也只剩下最后几个币,不足以抓起一只娃娃。 “还有什么想玩的?”祝今夏把币倒在手心,数了数,很大方地表示剩下的他们瓜分,“你四只,我八只。” 时序反问:“为什么你比我多一倍?难道不该一人六只?” 祝今夏理直气壮:“因为我玩什么都死得快,等我死三次,说不定你第一次都还没结束。” 对此,时序表示:“有道理。” 却没想到已经经过不合理分配的祝今夏,依然游戏结束得比他预期更快。在他第三次开始赛车时,女人已经出现在他身后。 祝今夏问:“第几轮了?” “第三轮。” “这不科学。”祝今夏表示质疑,“你就四个币,怎么可能玩三轮?” 时序说:“有人加入对战,只要我赢,就可以不投币一直玩下去。” “可以啊你。” 祝今夏开始四处搜寻谁是他的手下败将,直到来到他背后一排的机器前,才看到那个年仅七八岁的小胖墩。 小孩身高才到时序的腰,正使出吃奶的力气打方向盘,脸涨得通红,奋力拼搏。 可惜最后还是败北。 连输三轮,小孩跳了起来,嘴里喊着这台机器有问题,老板,老板呢! 祝今夏大笑不止,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隔着一整排的机器,男人与男孩各自坐在赛车前,一个在笑,一个在闹。 他们在星夜里走路回家,时序手里拎着两大口袋的娃娃。 路人都在看他,大概是公仔与他的气质差异太大,且这两只袋子也实在太大,过分引人注目。 时序臭着脸,要祝今夏帮他分担一下。 祝今夏边笑边说:“老师没教过你吗?自己的事情自己干,自己的娃娃当然也要自己拎了。” 时序皮笑肉不笑:“我的老师只教过我助人为乐。” “那现在祝老师教你,你记住了吗?”祝今夏理直气壮,“来,跟我念,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 时序想说祝今夏你有毒吧,开口却是一声笑。他看着她,心道真好,就这么插科打诨,他都觉得时光无限好。 最终,时序在第二天早晨抱着娃娃回山里了,一个不落。 在车站候车时,旁边有个大哥跟他搭话,说兄弟你还挺别出心裁的,人家都带土特产,你带娃娃。 时序只是笑,笑着回头看大厅里被检票机挡在外面的女人,说是有人给他抓的,不好辜负了对方的心意。 大城市比小地方规矩严格,说只许乘客通过就只许凭票进入,她进不来,只能远远看着。 他在月台上,她在大厅里,隔着重重人流,视线也几经阻隔。 他看见她不停垫脚,偶尔还跳上一跳。 车站很吵闹,她最后只能打来电话,在嘈杂的人声里对他说:“时序,下次别动不动来绵水了,你这么抠门的人,把钱留着干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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