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是吧,啊?电话打不通?他住院呢,这几天难受得不行,不想处理事情,我就没让他接电话,你有什么就跟我说一样的,我转告他——行,那就拜托你帮衬一下小梁,很快就回来,没事没事,谢谢你们关心。” …… 廖琴大概打了有一刻钟的电话,温雪盈和温雨祯并排坐在旁边沙发上。 温雪盈漫不经心地打了两局游戏。 温雨祯没敢玩,提心吊胆地看着她妈。 最后,电话被往桌上一撂,廖琴说:“要不是你今天在那儿煽风点火,那老头说不定都同意和解了。” 温雪盈继续漫不经心打游戏:“五天而已又不是五年,这就给你心疼坏了?就算五年又怎么了,他自己犯的错他就应该承担。” “不论如何你今天就不该在外面说那种话!”廖琴拍桌角。 “哪句不该说?”温雪盈瞥她。 “哪句你都不该,在外面就不该丢你爸的面子。” 温雪盈:“他的面子还轮得到我来丢啊,监控不都明明白白拍下来了?打人样子多威风啊,要是没让人拉住还能再抽十个。” “温雪盈你没完了是吧!” 温雨祯有点想逃离站场,又怕她俩打起来,紧急地扯扯温雪盈的袖子。 温雪盈扫开她:“我说你好歹也是个医生,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你为什么非得把自己的人生捆在一个男人身上啊?他要是个男人也就算了,他是吗?他就是个没担当没责任心的巨婴!前半辈子让他妈惯着,后半辈子让老婆惯着,温哲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就让你这么心甘情愿!” 廖琴说:“我是他老婆,他出了事,我给他兜底为他负责是应该的,我还想问问你,你为什么非得总把人想得那么不堪!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你怎么能对他这么冷血?” “应该的?什么叫应该的?”温雪盈听了想笑,“当妈应该是要严厉的,当老婆应该是要低声下气的,所以要控制着小孩,所以纵容着丈夫。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围着我们转,就像逼我结婚生小孩就是你所谓的人生任务,好可怕,你还有自己的思维,自己的灵魂,自己的追求吗?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我和雨祯,没有温哲,你的人生底色到底还剩下什么东西? “要不是看你变成这样,我会恐婚吗?!” 温雨祯见拉不动温雪盈,就去试图安慰廖琴。 廖琴不用她安慰,像憋了口气,破天荒的,难得一次没有爆发出来。 她去厨房拿了把菜刀剁猪肉。 噔噔噔噔噔。 把整个家里剁得震天响,也似乎是在发泄着什么。 “我就知道我对这个家的付出全是白费的。” 她突然停了手里的动作,安静了一阵。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爸那些事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找女人吗?!” 廖琴嗓门很大,温雨祯瞳孔地震地看了看她姐姐。 温雪盈也怔住了,看向厨房里那个看着丰腴却在此刻显得黯然羸弱的背影。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逼你结婚?是,我也以为这就是我的任务,我以为你结了婚就好了,等你结了婚,哪怕我现在的身体支撑不住说走就走了,你也好有人照顾。但你真结了婚,我又开始担心,担心你嫁得是不是个好人,担心你明天过得怎么样,担心你以后能不能幸福,能不能长久,万一跟我一样,要跟我一样活得忍气吞声怎么办啊?!” 廖琴稍微克制了一下情绪,继续说下去:“为什么要你生孩子,孩子跟男人不一样,怎么说也是你身下掉下来的肉,怎么说也是向着你的。我倒也希望我两腿一蹬就去了,我只要活一天,我就有操不完的心。 “你说得对,我是活该,我就活该养了个白眼狼!” 温雪盈觉得喉咙口哽住了。 她不是想哭,是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崩塌瓦解,那些她重新建立了很久的屏障,维护了很久的信念。 这种感觉,不亚于那一年看到温哲和别的女人在床上的时候所受到的冲击。 原来她都知道啊…… 两百万的封口费瞬间就像个笑话。 甚至可以说,这个家就像个笑话。 通过忍让和妥协获得的幸福假象,真的是廖琴所需要的吗? 温雪盈没说话,继续玩了会儿手机。 廖琴也继续剁猪肉。 温雨祯懵逼了十分钟,悄悄地凑过来问:“她刚刚说爸爸什么啊,什么找女人,你们怎么好像都知道的样子?” 温雪盈不想说话,在屏幕上打打杀杀:“你安静点。” “不是,你跟我说清楚啊,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温雨祯,”温雪盈被她叨叨烦了,盯着她,一脸认真地说,“你磕的cp全是假的。” 温雨祯愣了几秒,崩溃尖叫:“你一胎怀三个!全男的!!!” 她背过身去,终于气呼呼地安静了下来。 温雪盈却看着她的耳根,发了很久的呆。 刺痛啊刺痛。 人最能够轻易刺痛的,永远是最亲密的人。 因为太知道痛处在哪里,轻轻一戳就让彼此血流成河。 温雪盈放下手机起了身,到厨房里,她从后面抱住廖琴。 廖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过了一会儿,轻轻地耸动起肩。 强硬的人很少有眼泪,廖琴和温雪盈都是如此。 所以她流泪也是默不作声的,很快用沾了腥气的手背擦去。 温雪盈抱了她很久:“我只是希望,你能留一点爱给自己。” - 洛山的秋雨下下停停。 温雪盈翘了一次组会,在学校的山上走了走。 迷蒙的雾里,看不清前路。因为雨不大,她就没撑伞。喝了点酒脚步略微飘忽,温雪盈在鹅卵石小路栽了一跟头。 没什么,爬起来接着走。 小的时候,温哲和廖琴真的会打架,你把我推到墙上,我把你按在地上。不打到伤痕累累不罢休。 后来雨祯出生之后,家里的条件也好了很多,如果省钱不再变得那么重要,人也会活得宽容快乐。 温哲可以用金项链金戒指哄人了,夫妻关系缓和了不少。 可是这并不能改变的是,温雪盈对婚姻最早期的懵懂理解,破碎的电视遥控器,歪斜的桌椅,摔了一地的碗,面红耳赤的父母…… 固化在她记忆深处的碎片,像角落里顽固的污垢,成年累月,越积越脏。 温雪盈还在山路散着步,接到了导师打来的电话,刘洋开口就气势汹汹问:“你人呢。” 温雪盈懒懒回:“干嘛。” 刘洋愣一下,“开会呢,你人呢!” “我问你干嘛?有事没有?” 刘洋更是愣住,“温雪盈,你喝多了是吧?今天开会你不知道?大家都在这等你一个!” “我喝没喝关你啥事啊?”她说着就举起空了的酒瓶,往嘴里倒倒,滴酒不剩了。 挂了电话,关了机。 温雪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学校的防空隧道门口。 学校的防空洞挺多的,都是战时建的。 这个隧道很深,雨天没人来参观。她越往里面走就越黑,不知道哪里有水声,滴滴答答,略显瘆人。 但是喝了酒壮了胆,温雪盈倒也没怕,一边走一边参观着。 其实也没什么好参观的,到处黑黢黢,头顶挂了几盏并不明媚的灯,她莫名的很喜欢这种氛围。 好久没有这样在暗中独处过了。 在她的幼年时期,每次父母发生争执,温雪盈都会找个地方躲起来。 衣柜,书柜,甚至是断电的冰箱…… 她需要很多很多的安全感来保证不被他们的战火波及。 以免那个陶瓷的杯子砸到她的身上,以免下一个被按在墙上的就是她。 她躲在衣柜里,闻着里面樟脑丸的味道,从缝隙里去看光下撕扯得凶狠的两个人,出于恐惧,轻轻地抖着。 他们吵了多久,摔了多久,她就抖了多久。 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柜门关上,捂紧了耳朵,决定今晚就睡在衣柜里。 忙着吵架,没人来找她。 直到第二天,他们两个风平浪静,温雪盈睡饱了一觉,自己爬出来找吃的。 隧道里还有几个实验室,温雪盈有点想进去参观一下,但是门都被用铁链锁着,她就在门口看了看简介,站累了,她就在台阶坐下,坐累了,她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一觉醒来,外面的天都黑了,隧道里显得更阴暗。 温雪盈踢了踢有点发酸的腿。 她有点想看一下时间,发现手机开不了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听见了有脚步声过来。 不疾不徐的,听不出男女。 温雪盈在这时候突然有点害怕了。 就像秘密基地被敌军围剿的那种恐惧,她捡起地上的酒瓶,在实验室的门口贴门站着,躲在墙根想瞄一眼来人,但是脚步近到跟前了。 她举着酒瓶子,忐忑地看着地上逐渐靠近的影子,在男人停下脚步的一瞬间,酒瓶被砸出去。 而有力量的手掌及时地接住了她的手腕,没让瓶子落下。 “是我。” 他嗓音沉沉,盖过了阴冷的水滴声。 男人高大的身子挡在她眼前,将握住的她的手腕缓缓放下。 他手里拎一把折叠伞,从风雨里过来,肩膀的衣料有点发潮,但眉目清醒而冷静,戴了眼镜,镜片却不沾一点雨水。 昏昏的环境里,陈谦梵的目色深邃而沉着,丝毫不沾染天气带来的狼狈,总是这样衣衫齐整,清醒绝尘。 温雪盈抬眸看着他许久,第一意识觉得,这个人怎么有点陌生…… 缓缓地才反应过来,不陌生,这是她老公。 她露齿一笑。 陈谦梵见状便知道,又喝大了。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到周三吗?”温雪盈问他。 他出声平静,解释道:“雨祯说你失联,电话打不通,我回来看看。” 她皱眉:“那你怎么找到我的啊?” “监控。” 陈谦梵拿过她的酒瓶,看了看上面的度数,问:“一个人在这儿不害怕?” 温雪盈看到他,心中满溢出感动,可又心情复杂地红了眼:“陈谦梵,你别这么在意我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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