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带着青春期独有的像被砂纸摩挲过的质感,漫不经心的: “在听什么?” 他上次问的也是这句话。刚好一曲完毕,下一曲传来熟悉舒缓的前奏,徐西桐决定告诉他,猛地一转头。 刚好,任东倾身过来,她的鼻尖碰到了他的额头,她瞪大眼睛,一闪即过,却留下皮肤相贴的温热。他很自然地摘掉她耳朵一侧的白色耳机线塞进自己耳朵里。 两人挨得很近,近得徐西桐能看见男生清晰的突出来的喉结,上下缓缓滑动着,举手投足都透着慵懒的勾人感。 徐西桐又觉得他不是童年那个小男孩,他长得太高太快,长成了真正挺拔的陌生少年。因为他的靠近,她会有一丝羞赧和不自在。耳机里响起一道随意的唱腔: “无心过问你的心里我的吻,厌倦我的亏欠代替你所爱的人……” 两人靠在后座上,谁也没有说话,安静地听完了这首歌。徐西桐正看着书,眼前忽然飞来一只大白兔奶糖,不偏不倚地落在杂志书缝中间。 “你吃吧,这玩意儿齁得慌。”任东背靠座椅,双手垫在脑后,随意地说。 徐西桐拆开糖纸,把糖丢进嘴里,慢慢地嚼着,越嚼越甜,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刚才那首歌叫什么啊?” “伍佰的《泪桥》。” 任东带徐西桐去的是城北一龙格斗俱乐部,徐西桐以为他是邀请自己看比赛,但任东双手插兜一路领着她上了楼,悬在墙壁边的灯泡布满油污,墙体呈淡蓝色,楼梯间还有人随地扔烟头和小卡片,被人踏过,黏在阴暗的水泥板上。 任东径直上了三楼,徐西桐跟才后面才发现这里还有一整层的台球俱乐部,入口处摆了一排游戏机,正对面是玻璃门,因为室内开了暖气而透着一层水雾,任东略微抬手拉开发黄的卷帘,呛人的烟雾飘了过来,他低声骂了句:“操。” “马亮,开窗散下味。”任东冲他开口。 “得嘞,哥。” 瘦猴一样的男生从台球桌面跳了下来,徐西桐才发现他那是那天在地下格斗俱乐部搬东西的男生,里面放置了好几桌台球桌,收银处围了好几个人,客人则一边提着酒瓶一边拎着球杆在闲聊。 徐西桐放眼望去,发现任东似乎这里的老大,他一出现,在场的人纷纷喊道“任哥”“老大”,还有人把一天的情况,谁闹事谁没付钱报告给他听,似乎在等着他处理。 “这是你的地盘?”徐西桐眼睛转了一圈。 “算是吧,我在这里给文爷打工,这里一整栋都是他的产业,包括搏击俱乐部。”任东回答道。 他正忙着看账单和处理事情,便抬手让马亮招呼徐西桐。 马亮热情地跑过来,问道:“我叫马亮,叫我亮子就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徐西桐点头礼貌地回:“我叫徐西桐,你叫我什么都可以。” “得嘞,任哥说你心情不太好,玩不玩桌球啊,来打两局?很爽的,”马亮领着她走向一张空的台球桌,帮忙清台,“不过你会玩吗?” “中式八球?我没玩过,但你可以教我,我学东西很快。”徐西桐说道。 “嚯,厉害啊。”马亮赞叹道。 马亮拿着球杆俯身在球桌上,一边示范一边告诉她规则。徐西桐凝神听着,把规则快速地记在脑子里,两人正交谈着,聊天忽然被一阵声响打断。 徐西桐看过去,有几个身材姣好,穿着短裙的女生跑过来找任东,声音隐约传来。 “老板,听说你打球很厉害,能不能教我们啊?”为首的女生捏着嗓子说话。 任东倚在前台处,“啪”地一声,食指和中指夹着的账本飞到桌子上,他笑了一下,并没有拒绝: “行啊,前台交费。” 女生自信满满地等着任东回答,没想到他张口就要钱,却也不依不挠,继续撒娇道: “老板,人家是慕名而来的,你看,给你场子增加客流也是生意嘛,我们真的好笨,需要人教,能不能免费……” “没钱谈个锤子,”任东毫不客气地说道,“还有,我不是老板。”女生们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任东不再和她们周旋,冲旁边的人抬了一下手,示意他过来教他们,人就离开了。 徐西桐收回视线,马亮在一旁添油加醋道:“任哥长得不错对吧,来这的女的十有八九就是冲他来的,不过他基本都不理睬,话说回来,我第一次见任哥带女生来,你们——” 面对马亮的挤眉弄眼,徐西桐下意识地想解释他们是青梅竹马,但想起那天任东让她别跟着他,小时候的事他早忘了,话又咽了回去。 徐西桐学东西很快,一开始还不懂台球规则的时候吃了一下憋,之后一路顺风顺水,越打越顺,甚至还开启了车轮战,挑战场内每一个人。 比赛到赛点时,徐西桐握着竿,动作灵巧地擦了一下巧粉,反复在手中试竿。 她脱了外套,徐西桐趴在桌上,上身穿着白色毛衣,因为动作的拉扯若有若无地露出一截腰线,蓝色牛仔裤勾起好看且饱满的臀线,动作十分帅气,竿头抵在白色母球二分之一的上方,隔着彩球,“啪”地一声,发出清晰的撞击声。 黑球受到撞击直接跳球进袋。 高阶玩法,小伍带头鼓掌,高喊“厉害”,其他人也纷纷赞叹。 “牛啊,作为初学者还把哥哥们都赢了个遍,”小伍说完后又冲她身后的方向说话,“任哥,你带来的小姑娘可以啊。” “都是你们让着我。” 徐西桐谦虚回答,她顺着小伍的方向回头,才看见任东站在不远处的门边上,他手里还擒着一根烟,漆黑的眼睛看着她,似在所有所思,也不知道观摩了多久。 车轮战赢下来,徐西桐只觉得畅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付出了考试却没有得到收获,想要发泄一下,胜负欲一来,她冲任东抬了一下巴: “赢下你,怎么样?” 场内的人哈哈哈大笑,笑她的不自量力,任东也跟着低头笑了,很浅的弧度,马亮凑到徐西桐耳边,小声地说:“你挑错人了啊,任哥就没输过。” 马亮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他是这个,你就别自找不痛快了。” 场内有个男人吹了声口哨,从兜里拿出五十块钱,吼了一嗓子:“小妹妹,你要是能赢了任哥,这赌注就是你的了。” “我输了呢?”徐西桐问道。 “那你得给我同样的赌注,五十。”小伍鸡贼地说。 徐西桐看着他,眼神里透露着天真:“我只有十块钱。” 小伍咬了咬牙:“十块就十块。” 谈判好后,徐西桐不怯反勇,冲不远处的任东挑了个眉,娇憨的脸流露出几分酷飒,言外之意是来不来? 任东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掐灭烟,走过来: “陪一局。” 任东打起球来是一贯地游刃有余,他俯身握竿,利落地用主球将彩球击中落袋,其它球巧妙地贴库。 徐西桐也不甘示弱,对抗难度加大,她反而隐隐有兴奋之意。 “啪”地一声,任东干脆抬竿击打,力道狠辣,关键的库边4号球处理完毕,球落袋那一瞬间,小伍鼓了个掌。 徐西桐继续进球,发挥常规,任东手握球杆轻轻碰着母球,眼看就要赢了,他迟迟没有动,众人以为他在憋大招,都在等着看小姑娘哭鼻子。 “哒”地一声,黑八直接被打飞了,任东违规,竟然输了。 “操。”小伍骂了一声。 小伍来到窗边抽烟,明显有些不爽,马亮走了过来,摸不着头脑: “东哥这是发烧了吗?他怎么会输。” “对,他发骚了,”小伍弹了一下指尖的烟灰,看马亮还是一脸云里雾里,没好气地说,“没看出来啊,人骚得都快浪起来了,他故意放水的。” 两人视线转向不远处的台球桌,徐西桐趴在桌上打球,任东站在一边,时不时地倾身指导,跟刚才对那几位女生时表现出来的不耐烦判若两人。 “他妈的,活这么久第一次见他哄人,拳击赛场的人都叫他终结者,这你信?”小伍掐灭烟,十分没素质地把烟头扔到了窗外。 烟抽完,心情多少畅快了些,小伍走过去,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递给徐西桐,她笑着道了谢。 小伍越看她越熟悉,半晌才认出她是那天追来观看比赛的那姑娘,拉着任东转过身,压低声音说道: “这是之前一直缠着你的姑娘吧。” 即使声音再小,徐西桐还是听清了他们的对话,手中捏着的纸币几欲变形,她垂下眼睫,什么也没有说,只觉得难堪。 下一秒,任东的声音响起: “不是,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徐西桐眼睛下意识地睁大,不知道任东为什么会承认他们的关系。 结束后,任东同徐西桐一起回家,夜风瑟瑟,两人踩在雪地里发出簌簌的声音,七矿家属大院安静地立在那里,像一棵垂暮的大树,只有卖金酱老酒坊的李叔店里还亮着一盏煤油灯。 两人站在院子口,徐西桐同他道别后正要往家里的方向走,任东忽然喊住她: “娜娜。” 明明是再稀松平常的语气,徐西桐的心却颤了一下,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她娜娜了,只有外婆会这样叫,妈则根本不知道她改名字的事,记忆中,她没有参与过她的童年。 回到北觉后,她是坚强的,不能喊屈的,要争气的徐西桐,而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娜娜。 好像他打开了记忆的潘多拉魔盒,一下子熟悉感涌上来,她回头看着任东,等着他说话。 任东看着徐西桐: “娜娜,我们和好吧。”
第14章 你喜欢火吗? “之前, 是我不对。” 徐西桐也跟着道歉,说道:“任东,我也有问题。” “那我们还像以前那样, ”他穿着黑色的棉袄, 头发有些长,额前细碎的刘海挡住了眼睛,站在那里略微低着头, 自嘲地笑了笑, “但是说好啊, 我不是以前那个我了。” 到时你不要失望。 “好,我明白。”徐西桐回道。 她不太想把氛围搞得这么沉,于是冲任东笑了一下,露出月牙般的弯弯笑眼,她晃了晃刚才赢得的那五十块, 语气轻快: “这个赢的钱, 我们一起去吃麻辣烫,你知道家属院前面的张姐麻辣烫嘛, 很好吃呢。” “好。” 说完之后, 气氛干巴巴的, 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任东挠了挠后脑勺,想半天想不出一个话题,最后憋出一句“早点休息”,双手插兜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好在,娜娜一直都很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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