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音的无名火,在众人的笑声中慢慢升起。 她不明白为何季辞放任人们误解,也不想配合这种无聊表演,莫名的屈辱感促使她开了口:“季总说的那个人,不是我。” 她面无表情,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按说应酬场合,不该如此破坏气氛,程音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较这个真。 气氛还真有点凝固了。 好在,这时忽然餐厅门开启,有新客人姗姗来迟,立刻吸引走了大家的注意力。 圆桌没有坐满,一直空着的最后一个座位,终于在筵席将尽时,等来了它的客人。 “裴大师,这是吉时终于到了?”索毅笑脸相迎。 被称为“大师”的女性,看起来异常年轻,一身素缎长袍,头发松挽,充满古典风情。 她袅娜落座,目光环顾一圈,嫣然笑道:“今日的气场不错。” “风雪好,鹿宴好,”她的视线落在程音脸上,停了两秒,才道,“人也好。”
第39章 答案 索毅隆重向众人引荐, 自己新近结识的周易大师,裴沐。 裴大师态度温婉,自我介绍出身艺术世家, 从事拍卖行业, 谙熟古董文玩,业余研习易学, 略懂六爻占卜。 “太谦虚了,我有几笔钱,投之前请大师问了卦,灵。”索毅赞不绝口。 投资行业确实有这样的流派,觉得调研不如问卦,相信冥冥之中的神力。 季辞搞科研的, 只信生物学三大定律,略扫一眼便收回目光,注意力都在程音身上。 从裴沐一进来的,她就有些对劲。 “怎么了?”他侧过头询问,“不舒服?” 程音摇头, 复又点头。 若是面对着旁人,她恐怕还会增添三分演技,扮个楚楚可怜。但对着季辞,她只能木着脸扯谎:“肚子疼。” 显然是借口, 借口找得很敷衍,季辞却立刻放下了调羹。 “毅哥,”他扶着程音起身, “我朋友身体不适, 我们先走了,改日再聚。” “唷, 怎么了,我这儿有护士也有药,还有医生电话,先问问呗,咱酒还没喝完呢。”索毅试图挽留。 “不了,”季辞果断拒绝,“怕耽误,我带她去趟医院。改日小弟做东,请各位一定赏脸。” 季辞说完,带着程音快步离开了餐厅。 身后传来K姐的调侃:“什么朋友,这显然是女朋友吧?” 笑声中,一个温婉的声音问:“刚才那两位,都没来得及认识,是什么人呀?” 同一时间,季辞也在发问。 “那位裴大师,是什么人?” 季三素来明察秋毫,什么异样都逃不过他的双眼,程音知他必有一问。 她没有立刻回答,是因为她自己也拿不准。 不知为何,那个神神道道的女人,让她想起了林霏霏。 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妹。 这是私事,和季辞关系不大,程音想了想,觉得没必要特意拿出来说。 她掩饰地摇了摇头,开口又称“季总”,请示道,她刚联系过老李,车已等在外面,待会儿他们下了山,是否先去趟医院,处理他被割伤的手。 季辞叹了口气。 外面黑着天,风雪比来时更大,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灰白的痕迹。即使人站在封闭走廊,也会觉得山风透骨,迅速带走体表温度。 程音穿的薄,冷得直哆嗦,站姿却笔直端正,一点也不瑟缩。 他的小姑娘长大了,不会喊冷,不会撒娇,有任何心事都藏着,打定主意要拿他当外人。 季辞抖开大衣,径自将她裹了个严实。 “她是不是林霏霏?”他一边帮她扣大衣的纽扣,一边轻声询问。 程音不知该为哪件事感到震惊,他的举止,还是他的敏锐。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她暂时忽略了他的逾矩。 “你也觉得像她?”真的很像,那种熟悉的感觉。 “样貌变化很大,但耳垂的痣,脖子上的胎记,还有左撇子,都对得上。”季辞肯定道。 他边分析,边牵着程音下台阶,这种照明程度,他知道她基本看不见。 老李却看得见,撑着伞上前接应——他半点迟疑没有,直接转到了程音那一侧,替她挡去呼啸的风雪。 能伺候18楼的,都不缺眼力价。 车里也不暖和。 发动机才刚启动,温度还没上来,老李自觉将空调调高,谨慎地踩下油门,上了盘山公路。 后排有空调出风口,正对着程音的脸,季辞仔细调了半天角度,免得她吹着不舒服。 抬眼发现她在愣神。 “晚饭吃好了么?要不要喝点水?”他问。 商务晚宴,大多数人都在忙着转心思,哪会考虑吃没吃饱这种问题。不过程音确实吃得挺好,营养搭配均衡,因为季辞一刻不停在给她夹菜。 旁人看了嘴上不说,百分百把她当成了季辞的小蜜。 程音原先猜测,她大约在替季总扮演挡箭牌,毕竟他生得过于倜傥,一不留神就要欠下风流债,你看这当场就有人想要生扑。 然而此时四下无人,唯一的观众是老李的后脑勺,他实在没必要如此无微不至。 “我不渴。”程音摇头。 空调终于开始起作用,暖意蒸腾,大衣有些穿不住了。程音脱下衣服,仔细将之叠好,放在了她和季辞中间的那个座位上。 季辞默然看她忙碌。 假意忙碌,逃避交流,这似乎已经成了程音的习惯。每当他伸出触角,试图触及到更深一些的地方,都会被她果决地斩断。 她实在是聪明敏锐,而他又无法透露自己真正谋划,只能徐徐图之。 可如果什么都不说…… 季辞抿了抿唇。 “你在台州,是自己一个人么?”他忽然发问。 这个问题如同定身诀,将程音打出一个僵直反应,她没想到他会旧事重提。 当然不可能一个人,她那时候尚未成年,没有监护人几乎寸步难行。 就连在医院送急诊,都得让林建文过来签字。 当时医院把紧急联系电话打爆,却没联系上那个不靠谱的男人,最终出现在医院的,竟是姜明月。 交钱,看病,领着程音出院。 又领着她一同去了南方。 想起那对母女,程音心头五味杂陈,说不清到底是哪种滋味。 恨是肯定的,她人生的崩塌,起点是看到她们照片的那一天,终点是看到程敏华遗书的那一天。 一切都与姜明月脱不开关系,她对此人,本该恨之入骨才对。 然而那女人悄然出现在医院,给程音带了炒菜和炖汤,即使汤碗被打翻,她也没有生气,默默又盛了一碗,对程音道: “不管你怎么想,有件事我要说清楚。我不是小三,跟你爸早就认识,说起来,菲菲比你还大半岁。” 程音在病中的迟钝脑袋,半天才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林建文不是个东西,这算不得是新闻,可她没想到,竟然这么不是东西。 前女友有孕在身,他竟转头去追求新欢——新欢当然好,高知美女,又是江浙沪独生女,程音小时候家里可从没缺过钱。 那些年林建文画画,都买最贵的进口颜料,手工研磨的那ῳ*Ɩ 种。 与此同时,他还与前任藕断丝连,时不时出去享受天伦之乐…… “林建文和姜明月结婚了,我跟他们一起走的。”程音看着窗外,面无表情道。 这些女的到底怎么回事,程音反正是想不明白。 从程敏华到姜明月,明明都可以独美,非要和烂泥糊在一处。林建文身上有什么优点吗?除开那副艺术家的英俊皮囊,边边角角都烂透了。 娶妻不娶翘嘴,嫁人不嫁赌鬼。 林建文喜好赌球、买比特币、搞期货……说出来都是一些时髦玩意,归根到底都是在赌。 他们一家如此匆忙地南下,其实是在躲债。 一路隐姓埋名,吃尽苦头跑到了沿海,住最便宜的棚屋,靠在景区卖手工艺品过活。 姜明月那双画油画的手,没日没夜地画扇面,仿名画,供全家人吃住穿用——即便如此,林建文还天天抱怨伙食太素。 还说,这种时候,不该浪费钱让小孩读书。 “他们对你……还好吗?”季辞又问,声音越发沉缓。 程音没有回头。 其实姜明月对她,真的还算不错,至少她顶着林建文的异议,从牙缝里挤出钱来,供她和林霏霏继续念了高中。 还会经常管着林霏霏,不允许她欺人太甚。 当然,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林霏霏仍然会给她一些苦头吃——干所有的家务,吃凉掉的剩菜,逼着她夜里去走廊上睡。 也没办法,房子只有一间,当然是一家三口住起来更方便。棚屋小得可怜,一张多余的行军床都放不下,只能把外人安置在过道。 “挺好的,没饿着我,也没冻着。”程音声调平平。 冻是肯定冻不着的,因为没等到冬天来临,他们一家三口,就偷偷搬走了。 去了哪儿不知道,跑路了,出国了,一切皆有可能。 程音猜测,他们大概率是偷渡离开了国境,从台州一路往南,是漫长的海岸线,和无尽的通海港口。 港口船多,门路也不少。蛇头都是按人头来收费,贵的要命,没算上她的份儿,也可以理解。 这里面若说有什么难以理解的部分,大概是姜明月还给她留了钱和字条。 留了不少,八千元整,字条上写:“手头只剩这些,都给你了,保重,两清。” 简直都能称得上一句有情有义。 姜明月为什么对她这么友善,两清又是什么含义,程音其实没太明白。 彼时彼刻,程音捏着那一沓钱,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棚屋,只觉得身心皆空,世事可笑。 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抛下,这一次,她连悲伤的感觉都没有了,只站着发了一会儿呆,便平静地出门,将这八千块钱存进了银行。 学费和住宿费每年一千五,余下的钱,她仔细算了两遍,算出来每天七块钱的预算。 用来吃饭,买生活必需品,应对一切无妄之灾——从今往后,她一根头绳都买不起,一场病都不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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