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郭仲恺一声长叹。 “那一天,老陈匆匆来找我,说他怀疑有人盗墓。我们俩便一同前去勘察,果真发现了盗墓贼……” “……一位带着妻儿路过该地的警员发现有人盗墓,通知了当地警方,将盗墓贼一网打尽。”江映月道,“听说那个古墓属于一位很有名的王侯,墓葬品价值连城。要是被盗走了,可是国家极大的损失呢。这位立下大功的警察,就是郭仲恺!可惜……” 她摇头。 “好人并没有好报。几天后,郭家的大女儿在旅馆门口玩耍时失踪了——是那群盗墓贼的同伙为了报复郭仲恺,将她的女儿绑架走了。” 血色自宋绮年的脸上褪去。 “你阻止我们盗走宝物,我们便夺走你的珍宝。”郭仲恺沉痛道,“还有什么比这个报复方法更加恶毒的?” 傅承勖面色十分凝重。 “我和当地警方竭尽全力找了半个月,只找到一个已腐烂得难以辨认的女童尸体。” 郭仲恺嗓音渐渐喑哑,这段回忆显然对于他来说极其沉痛。 “那女童……穿着我姑娘的衣服,年岁身高也一样……” “所以,他便认为女儿已经被害死了……”宋绮年呢喃。 难怪他们夫妇不再寻找女儿下落,甚至听到宋绮年幼年被拐卖时,也不曾往那方面想。 江映月点头:“后来,郭仲恺带着妻子和小儿子回了北平。大概是不想被议论,便对外声称女儿是病死的。” 宋绮年怔怔地,努力消化着这些消息。 “但是,这里有一个误会!” 郭仲恺话锋一转,朝傅承勖望去。 郭仲恺道:“我的大女儿确实是得肺炎病逝的,就在这个事发生后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我们在医院送走了她,万万不会有错。我们夫妻俩没有一日不怀念这孩子,但是,宋小姐并不是我的女儿!” 傅承勖的眉心用力一抽,隐约明白了什么。 “是的。”郭仲恺郑重点头,“宋小姐的父母另有其人,我想你也猜出他们是谁了……” 宋绮年起身,朝房门走去。 “明天你会陪我一起去什刹海转转吗?”江映月问,“听说广化寺的香火很灵呢。我不能下车,但可以请你帮我去上一炷香。” “我会考虑的。”宋绮年道。 出了房门,抬头就见傅承勖正朝她大步而来。 “正好。”宋绮年迎了过去,“我刚才和江映月聊过了,她告诉了我那桩盗墓案的事。原来,郭家是真的以为女儿已经死了……” “郭家的大女儿确实已经去世了。”傅承勖道。 “什么?”宋绮年惊愕。 傅承勖的双目异常明亮,笑容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绮年,我这里有一封信要给你。你看了后给我答复。” 宋绮年一头雾水,接过一个密封的信封。 信纸上只写了一句话:“青色胎记,形状如花生,在左腿后侧根部。” 宋绮年倏然变色。 她身上那个位置确实有这么一块胎记! 不用再问,傅承勖一看宋绮年的脸色,便知道了答案。 “来!跟我走一趟!”他抓起宋绮年的手。 车一路疾驰。 正是华灯初上时分,长街上的灯一盏盏亮起,似是给他们指路。 傅承勖握着方向盘:“郭仲恺和陈炳文教授是老邻居,也是多年好友。” “我知道。但是……” “两家的大女儿生日只相差几天,打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宋绮年还是不明白。 “绮年,十八年前那桩盗墓案发时,陈教授也在场!是他最先发现了情况,他还给警方的抓捕工作提供了很大帮助。更重要的是,他的妻儿当时和郭仲恺的妻儿住在同一间旅社。陈郭两家的女孩年龄体型都一样,衣服一直混着穿!” 宋绮年明白了过来,瞬间呆若木鸡。 傅承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盗墓贼想绑架郭仲恺的女儿,却误抓走了陈教授的女儿。他们被警方逼得太紧,找了个女童尸体伪装成陈家姑娘……” 宋绮年嘴唇颤抖:“可是,陈教授的女儿不是在老家……” “陈教授的母亲当时身体不好,怕刺激老人,他们便谎称孩子在岳家养病。而郭仲恺的女儿又在事发后不久生病去世,周围亲友以讹传讹,都误以为被绑架撕票的是他的女儿。等陈教授的母亲去世,事情已过了大半年。陈家心力憔悴,也没那精力对外人一一辩解了。” 宋绮年完全明白了过来。 “绮年,我刚才和郭仲恺谈过了。”傅承勖道,“于主任还知道陈家大女儿的胎记。那封信就是她写给你的。” 于主任真是细心。 胎记在女孩的私密部位,男土们不便知道,便写在纸条中,交给宋绮年本人核对。 宋绮年的心疯狂地跳动着,浑身止不住颤栗,双目通红。 傅承勖用力握着她的手。 “这次不会有错了!郭仲恺说陈教授今晚就出发去敦煌,我们赶得及的。” 陈家的四合院里暮色沉沉,只有书房亮着昏黄的灯。 宋绮年他们赶到的时候,两个学生正把行李箱抬出院子,放在一辆三轮车上。 “陈教授?”一个青年朝院子里指,“他在书房。” 宋绮年心急如焚,迈过门槛时被绊了一下。要不是傅承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肯定要摔个结实。 可等进了院子,宋绮年却又猛地站住了。 昏暗的庭院里,时光仿若冻结住了。东厢的窗外,那一株紫藤的枝叶遮着窗户的一角,暖黄色的窗户上映着一个伏案的身影。 宋绮年像是一脚踏入了梦境。 一个她第一次做,却又好像做过无数次的梦。 亮着灯的窗户里,人影轮廓是如此的熟悉,连伏案的姿势都似曾相识。 宋绮年一直喜欢夜晚的灯火,喜欢看那一扇扇亮着灯的窗户。 她以为自已只是将对家的憧憬寄托在了灯火阑珊之中。却不知道,也许自已当年每天都望着父亲在灯下伏案工作的剪影。 这扇亮着灯的窗户成了女孩对家最初也是最深的记忆。 跨过千山万水,熬过十八年的寒暑,经历了无数次生与死的较量,她终于在茫茫灯海之中找到了自已一直在寻找的那一扇窗。 一瞬间,许多模糊的、零碎的记忆变得具体。 是的。她记得! 她记得自已曾在这个院子里玩耍过,记得雨从屋檐落在石砖上的凹槽里,记得一个女人温柔的说话声,记得和一个女孩在墙上涂鸦。 那女孩应该就是郭家大女儿。 当然,宋绮年记忆最深的,是这一扇映着人影的窗户。 父亲是如此醉心于工作,不分昼夜沉迷其中,经常加班到深夜。 小女孩在院子里玩耍,一抬头,便能望见窗前父亲的身影。 “绮年?”见宋绮年脸色越来越异常,傅承勖有些担心。 宋绮年的手颤抖着,指着那扇窗户。 “我记得这扇窗户……承勖,我记起来了……就是这一扇窗户!” 她的双眼盈满热泪。 傅承勖一把将她搂住,柔声安抚:“那就好……那就好……” 大概是听到了外面的人声,屋里的人起身走了出来。 “宋小姐?”陈炳文惊讶。 屋内的灯光照在他松弛、布满皱纹的脸,和近乎全白的头发上。陈炳文的外表看着比同龄人老一大截。 都说他性情极其耿直,近乎固执。 几乎每次见陈炳文教授,他都在游说那些收藏家,劝他们将来路不正的古董交还给国家。 “让这些珍宝回到它们本该属于的地方。”他说。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为了保护国宝而四处奔波呐喊,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生命里也曾失去过珍宝。 “这是怎么啦?”陈炳文越发纳闷,“你们是来送我的?还是出了什么事?” 宋绮年张口结舌,无数的话无从说起。 傅承勖将手轻柔地搭在宋绮年的肩上。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随之注入宋绮年的身躯,让她镇定了下来。 “我们确实有要事找您。”傅承勖道,“我们刚刚从郭总长那里得到一个消息。您的长女于十八年前被贼人掳走,然后不幸遇难了,是吗?” 陈炳文神色骤然一黯,有些不悦:“老郭也真是的,和你们说这个做什么?” 宋绮年的泪水涌出眼眶,顺着脸颊噗噗落下。 暮色昏暗,陈炳文又上了年纪,没有将这一幕看真切。 傅承勖用力紧搂了宋绮年一下,声音沉稳:“陈教授,您可能还不知道。宋小姐本不姓宋。她五岁的时候被贼人拐卖。我为她调查身世时,将她和十八年前一起发生在咸阳的古墓盗窃案联系到了一起。” 仿若当头挨了一棒,陈炳文双目发直,身躯轻微晃了晃。 傅承勖继续道:“据贼人交代,他们为了报复一名警察,绑架了他五岁的女儿。后来还找了个女童的尸体冒充孩子,糊弄警方。他们则把孩子卖给了人贩子,拿着钱跑了。” 同宋绮年一样,陈炳文开始浑身颤抖。 “那个女孩随后被人贩子多次转卖。但她没有死,陈教授!她活了下来,并且成长为一个优秀的青年。她一直都在寻找家人。” 陈炳文的目光穿过夜色落在宋绮年身上,迫切又慌张地反复打量着她。这个喜讯来得太突然,他难以置信,只觉得自已在做梦。 自第一次见宋绮年,陈炳文就对这姑娘生出一股亲切。但他以为这是出于爱才之心。 陈炳文也觉得宋绮年许多角度看去很像二女儿维仪,连老郭的太太也私下和他提起过。可他觉得只是凑巧,从未往那方面想。 他的大女儿早就已经死了。他们把孩子葬在她太奶奶的坟旁,逢年过节都还会烧香蜡纸钱。 十八年,孩子要是早早转世投胎,也都长成一个少年人了。 陈炳文真是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有人带着一个女孩走到他面前,和他说他的大女儿没有死。 她流落在外,寻寻觅觅十八年,终于自已找到了家! 他的女儿没有死! 傅承勖最后道:“陈教授,于主任已经同宋小姐核实过胎记了。所以我们才急着来见您。” 陈炳文一脸呆滞,毫无反应。 宋绮年和傅承勖面面相觑。 “陈教授?” 陈炳文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千万头绪齐齐涌上心头,让他一时找不到语言。 傅承勖在宋绮年背后轻轻一推。她如梦初醒,朝陈炳文走了过去。 陈炳文也回过了身,急忙朝前迈了一大步,不料一脚踩空,跌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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