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勖却皱眉打量她:“宋小姐,你看起来有些不对劲。要不……” “我当然不对劲。”宋绮年啼笑皆非,“我被你羞辱了,我能不生气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承勖无奈,“我是说你好像在发烧。你一定是在来的路上着凉了。” 宋绮年这才意识到自已身上的热度确实不对劲。但发烧并不是什么大病,她也不是娇弱之辈。 “既然这样,那我更不便久留了。”宋绮年抓起手袋就朝温室大门而去。 “宋小姐,”傅承勖唤道,“还请听我解释!” 宋绮年拉开了彩绘玻璃大门,室外的寒气扑面而来。 傅承勖提高了声音:“我是专门等您上门来的——玉狸小姐。” 宛如中了咒语,宋绮年瞬间定住。 数秒后,宋绮年合上了门,扭头望了回来。 恼羞和失望如被一只无形的手从她脸上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敌意森森、寒气逼人的面孔。 锋芒尖锐的眼神,凌厉的敌意,戾气缠绕的眉宇。 先前的宋绮年只能算猫儿炸毛,此刻的她则犹如一头盛怒中的母虎,盯住了闯入领地的敌人。 她不光是愤怒,她还散发着尖锐的杀气。 鬼神志里写着,女妖披着人皮行走于阳世间,言行举止都与凡人无二。唯有被叫出了真名,才会脱下皮囊,恢复妖的真容。 宋绮年或许就是这样一位妖女。 温婉的小家碧玉是她精心绘制的一张人皮,是她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一张名片。 此刻这张狡黠、冷峻、充满警惕的脸,则是被她深深掩藏起来的真面目。 “傅先生设计这个圈套,想必煞费苦心。” 连嗓音也已判若两人。 娇柔转为低沉沙哑。温婉变作强势和果断。 傅承勖笑容依旧,和煦如拂面而来的春风。 “想请动大名鼎鼎的盗门魁首‘千面玉狸’,煞费苦心也是应该的。”傅承勖道,“不要误会,张家的绑架案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利用这个机会接触到您,以便提出合作罢了:您帮我偷一样东西,我帮您救回您的心上人。” 身体的发热让宋绮年双颊泛着薄红。她的头有些微微晕眩。于是她顺势斜靠着一个花台,抄着双手,作出一副好整以暇之态。 “傅先生既然能找到我,那也应该知道,我早就已经金盆洗手了。” “何止金盆洗手。”傅承勖感慨,“玉狸‘英年早逝,香消玉殒’,十分令人遗憾。” “死人是不会接活的。”宋绮年果决道,“况且,即便傅先生不肯帮忙,我自已也有办法救人。” “是啊。”傅承勖道,“‘玉狸’在江湖上人脉宽广,找人从中说项,甚至亲自出马,把张公子救回来,都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您不惜假死都要逃离‘千影门’,又费心经营‘宋绮年’这个身份,这番苦心可全都要白费了。而和我合作,我保证您的心上人能平安回来,您还可以继续安心地做‘宋小姐’。” 宋绮年被戳中心事,脸色更加难看。 “傅先生这是在威胁我?” “当然不。”傅承勖道,“即便你拒绝了,我也一样会为你保密。” “但是,傅先生是怎么找到我的?” 她诈死脱离帮派的掌控,同过去断得一干二净,一时真想不通是怎么被找到的。 如果她如今的身份已曝光,相信“千影门”不会不知道,又为什么不找上门来? 可傅承勖只简单道:“我自然有我的法子。” 并不打算把内情告诉宋绮年。 宋绮年嗤之以鼻。 傅承勖朝她走了过去,脚步轻缓,仿佛怕惊吓到她。 “玉狸小姐,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我有一样东西急需取回来,你也有心上人正等着被解救。所以,请考虑和我合作吧。” “玉狸已死。”宋绮年再一次强调,“我姓宋,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傅承勖凝视着女子秀丽的脸庞,目光幽深且温柔。 “您永远都不会普通,宋小姐。事实上,‘普通’一直被大大低估了。想要普通地活着,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并不容易。” 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句话轻轻拨动。 这个男人有一股强大的蛊惑力,宋绮年知道自已不该和他再交谈下去了。 她果断道:“告辞了,傅先生。” “宋小姐,请等一下……”傅承勖一步上前,向她伸出手。 宋绮年转身啪地挥开男人的手,另一只手朝他脖子挥去,指间有寒光闪烁。 傅承勖后退一步,迅速拆了宋绮年的招,试图夺刀。 宋绮年兴味乍起,非但没有收手,反而继续进攻。电光石火之间两人便已过了数招。 傅承勖步步后退,直到脚碰到了凳子。 一把细匕抵在了傅承勖下颚的动脉边,锋利的刀尖淬着寒光。 角落的树丛一动,一道黑影猛地窜出,手持一把左轮手枪。 傅承勖立刻抬起手。 那人放下了枪。 宋绮年暗暗吃惊。 那里竟然藏着一个人?她和傅承勖交谈了那么久,居然一点儿都没察觉。 宋绮年将刀收回了袖子中。 “你是什么人?”她沉声问。 “我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傅承勖微笑。 宋绮年嗤笑:“见你第一面时,我就看出你不是普通的生意人。” 普通的生意人不会费尽心机找一个隐姓埋名的女贼,普通的生意人也不会未雨绸缪,让贴身保镖先藏在角落里。普通的生意人也更不可能和宋绮年拆招。 “你的体型可不是游泳打篮球就能练出来的,你受过精良而且很专业的武术训练!”宋绮年锋利的目光扫过傅承勖全身,“看你走路就知你下盘极稳,腿上功夫了得。刚才入座时,你习惯性地选择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并且让我坐在你的右侧。因为你的防御本能让你选择最利于躲藏和反攻的位置。最主要的是,我和你握过手,傅先生。从你手上的茧来判断,不论刀枪你都十分擅长。所以,你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 傅承勖耐心地听宋绮年说完这长长一番对自已的分析,眼角的细纹随着笑散开。 “果真名不虚传!”男人赞叹,“我小时候出过一点意外,后来长辈特意送我去学了点拳脚功夫,好在危急时刻能自保。但是,宋小姐。请相信我,我并没有恶意。你明显在发烧,我想建议你休息一下。如果你执意要回市区……” “我想回市区!”宋绮年道。 既然没谈拢,那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那请让我派司机送你吧。”傅承勖不勉强,“你这个状态,不再适合开长途车了。” 宋绮年量力而行,没再拒绝。 傅承勖又亲自把宋绮年送出了大门,还让下人拿了一张毯子和一个装着红枣姜茶的热水壶。 “请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宋小姐。”傅承勖递上一张名片,“请放心,你的秘密在我这里很安全。” 宋绮年不屑:“秘密在死人的嘴里才最安全。” 傅承勖的笑容充满了包容。 宋绮年坐进后座里,裹着毯子。司机平稳地将车开了出去。 等车消失在了路的尽头,傅承勖才转身折返。 手放进裤子口袋时,他愣了一下,掏出一张名片。 这张名片先前明明被递到了宋绮年的手里,可现在却又被他从自已的口袋里掏了出来。 显然是宋绮年和自已擦肩而过之际,顺手放进来的。 敏捷,轻巧,不动声色,如猫儿一般。 傅承勖不禁“呵”的一声轻笑。 “说什么金盆洗手?”傅承勖感慨,“不过是宝剑高束,明珠卧匣罢了。宝器终究是宝器,总有大放光芒的一天。” 他将名片郑重地收了起来。 车迎着朝阳前行,窗外景色飞速后退。 阳光照入车厢里,晒得人暖洋洋的。 宋绮年闭目养神,渐渐睡去,又梦回童年。 “先生,买一枝花吧……小姐,您看这花多漂亮!” 女童衣衫褴褛,穿着露脚趾的布鞋,在冬日的街头卖着花。 忽而有一群男孩子冲进了人群,横冲直撞。行人大声咒骂,纷纷避让,把卖花的女孩推来撞去。 等到人群散去,孩子们钻进阴暗的巷子里。 “给我看看!”男孩急切道。 小女孩打开了布包。 钱包,手表,首饰……神不知鬼不觉,就被女孩稚嫩的手摸了出来,装了满满一口袋。 “阿狸的手最巧了。”男孩称赞。 谁都不会打一出生就做贼。 宋绮年的父母本是寻常农户,只可惜染上疫病双双去世。远在外乡闯荡的大伯赶回来料理后事,收留了宋绮年。 这些事发生时,宋绮年才五岁,全都不记得了。都是大伯后来告诉她的。 这位大伯,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扒手“千千手”。他执掌着一个久负盛名的扒手门派,叫“千影门”。 大伯非常看好宋绮年。 “这孩子灵敏胆大,筋骨玲珑,一双猫儿眼,是块好料子。” 于是按照师门的规矩,取了个名字叫“玉狸”,改称大伯为“师父”。 师父看人没走过眼,玉狸确实灵巧聪慧,天资过人,又肯勤学苦练。 她是闭门弟子,年纪最小的小师妹。可没两年,手艺就已超过师门里大半师兄师姐。 师兄师姐们吃不了练童子功的苦,被大师兄打得打滚哭喊。只有玉狸,安安静静地一遍又一遍练着。 衣服被汗水打湿又风干,手脚受的伤疤落了又添新伤,疼得落泪也不出声。 入门一年后,玉狸就能独自出工了。 天真无害的童颜骗过众人,小巧灵活的身子在成年人进不去的地方来去自如,如一只猫儿,步伐无声,眼神明锐,游走在暗夜之中,出手几乎无往不利。 她在师门里的地位也扶摇直上,很快就挤掉了师姐们,成了师兄的搭档。 师门人数众多,分工各有不同。 技艺不精者,沿街扒包,每日收成全看运气;技艺略好一点的,便去闯空门,或是假扮家丁浑水摸鱼。 玉狸和大师兄他们这几个顶尖的好苗子,则只接委托的活儿。 前期需要精心策划,排练演习,然后乔装打扮,混入目标之中,再伺机下手。 在道上,他们有着最出色的手艺,最好的口碑,以及最贵的酬金。 这些年,他们走遍大江南北,做下一个又一个被口口相传、称奇道绝的案子。她和师兄的名号也响彻南北,成为道上的传奇人物。 回忆到这里,宋绮年睁开眼,望着照耀着田野的阳光。 做贼这行,行动多半在夜半三更。人困马乏,保镖换班,正适合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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