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方语抿着唇,很小声地说:“他看起来不太像这种人。” 倒不是因为教导处门口的小意外。乔方语只是单纯觉得,一个对着主任喊“老陈”的纨绔子,并不像是个在乎成绩,以至于作弊被抓会恼羞成怒打人的人。 唐欣雅狐疑地盯了她片刻:“看起来?等等,乔乔,你今天是见着许惩了?” 乔方语点了下头。 唐欣雅痛心疾首:“这货纯粹就一张脸能看!” 明明是个凶名赫赫的恶霸,却偏偏生了副好皮囊,勾得一堆小姑娘春心泛滥的。 甚至还有人在校园论坛建了话题楼,偷偷拍他的照片往上传。 “乔乔,你可不能跟那群花痴一样,三观跟着五官跑。”唐欣雅苦口婆心,“这许惩啊,就是一恶霸!” “你以后见着他,一定要绕着走!像他这种痞子,最爱欺负的就是你这种乖小姑娘!” “我知道啦……” 乔方语很听话地低下头,心里想的却是,像许惩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和她再有交集啊。
第2章 周末下了点雨,气温降下来了些。 乔方语怕热,却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雨天里陪奶奶上医院,比平时还要更麻烦。 等到两人到中心医院的时候,乔方语后背上几乎全被雨淋湿了。 奶奶很心疼,不住地埋怨道:“就说不用叫你一起来的,我自己又不是不能走。这下弄得湿透透的,医院里又凉,伤风了怎么办啊……” 乔方语甩了下淌水的发尾,轻快地笑:“才不会呢,我身体可好啦,最近还胖了好几斤呢。” “方芳,三号诊室。” 听见叫号,乔方语忙搀着奶奶往里走,把腹膜透析液和需要化验的滤水拿出来递给医生。 “检验科下午会出结果,方奶奶先去隔壁查个血常规。”医生很快开好了单子,“这一个礼拜有没有头晕、发热、感冒……” “谢谢林医生。”乔方语接回就诊卡,扶着方芳去血检。 等待抽血的间隙,林医生低声问:“最近怎么样?回南天了,腹膜操作比较困难,如果处理不好,就干脆带上我这儿来。” 医院里自然有更专业的护工,轮班给患者做进行腹膜透析。不然乔方语就得时不时回家,熬大夜给奶奶换腹透液。 现在是每周两次,她还勉强能维持,要是病情再恶化,她几乎就得不眠不休地吊在这事上了。 “我在科里几年,也认识不少靠谱的护工。方奶奶由他们照看着,你可以放心,费用也不会太贵。”林医生真诚地建议,“你也好休息一段时间。这段日子,你瘦太多了。” 他和乔家算是旧识。对她们祖孙二人,自然也关照得更多些。 当年,他去县城义诊,结果在山里迷了路,掉下山崖,摔断了腿,还是路过的乔爷爷搭了他一把。 后来乔爷爷过世,方芳带着乔方语搬回了市区,他也是能帮则帮,给方芳开药都尽量拿同疗效最便宜的,用内部价出,份额都算在他自己头上。 “我没事的。”乔方语温顺地垂着睫毛,“谢谢林医生细心教我,腹膜我做起来不累,也不差时间。” 林医生叹了口气,放下笔,没再坚持:“好。血液科那边有患者接受移植的话,会空出腹透机。要是有性能合适,价格适中的,我会提前帮你联系好。” “麻烦林医生了。” “不用这么客气,你也算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来,抬头,我看看你胎记的情况。” 乔方语乖乖地仰起头,半阖上睫毛。 诊室里很安静,外面叫号的声音和小孩子的啼哭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林医生用棉签按了按胎记的边缘:“有疼痛或发痒吗?” “有一点痒。” 乔方语轻轻皱了下鼻子,睫毛忽闪着颤动,微翕的唇瓣带着种浑不设防的天真。 ——阿语已经长大了。 不再是那个躲在乔爷爷身后,连说句话都会把脸憋红的小妹妹了。 林医生偏头咳了声,莫名有点耳热:“嗯,挺好的。平时不用刻意去遮盖它,免得刺激瘙痒,影响胎记的消褪。” “嗯。” 虽然模样丑陋,但万幸的是,乔方语的胎记是良性的,还有个很美的名字,“鹳吻痕”。 只不过,大多数鹳吻痕都会在幼儿阶段消褪,而她眉心的这块红痕,却迟迟没有淡化罢了。 知道林医生是好心,所以乔方语也没解释,点点头退出了诊室。 门一合拢,她就飞快地抬手,把刘海扒拉回了原状。 但就这几秒钟的时间,还是有好奇的小孩被吓着了。 一个扎着针的男孩哇哇大哭,差点把吊瓶踹翻:“妈妈!那个女的,好丑,好可怕啊——” 男孩的父母左右为难地对视一眼,最后父亲选择抱着孩子离开,母亲搬着吊瓶架,临走的时候还往乔方语身上丢了个埋怨的眼神。 乔方语:“……” 唉,算了,她早习惯了。 从山里搬到南城上小学的第一天,她就吓哭了班里好些小孩。 那时候,她眉心的胎记颜色还要更深。又因为小孩子的脸蛋小,那片张牙舞爪的红痕就显得更加惊悚。 打那以后,乔方语就开始留这种帘子似的厚刘海,一年四季都没有变过。 “阿语。医生开好单子了,你看看是去哪儿。” 奶奶把一叠单据交给她,乔方语一一看过去:“血透在五楼,咱们先上去取号。医保卡里的费用不太够了,我陪您上去,然后我去一楼大厅缴费。” “好,好……”方芳攥了下拳,似是有点艰难地才开口,“还差,多少钱啊?” 她不识字,也认不得多少钱币。家里的经济状况,之前一直是乔爷爷负责,后来换成了乔方语。 阿语有时候会把家里的东西拿出去卖,然后换些钱回来。 但她不傻,知道那些锅碗瓢盆旧痰盂能值几个钢镚。 乔方语带着自己治病要花掉的,绝对不是那几个子儿能填上的。 乔方语指着报告单,骗人骗得目不改色:“钱还有的。” 她指着一行“检查费280元”道:“您看,这是二十八块。” 又从兜里掏出五十块纸币:“我还有五十。” “五十是五个十,二十八是三个十少两块,咱们还能剩下二十二块,够买两只菜市场的烧鸡,还能吃碗菜肉馄饨。” “噢——”方芳很快就被乔方语绕进去了,半晌说,“好。那奶奶在楼上等你,好阿语,你千万注意安全。” - 乔方语糊弄完老太太,就往一楼的缴费大厅走。 周末,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乔方语怕奶奶等得急,干脆从步梯跑了下去。 中心医院的门诊部大楼年岁不小,楼梯间昏暗狭窄,甬道里回声混响。 乔方语听见有人在打电话,隔着回音,不太明晰,却有种熟悉感。 “……让他亲自过来。”那人的笑声轻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这样同我讲话?” “看在彦彦的面子?”那人又是轻嗤一声,“要不是你把他搬出来,我现在根本不会在这儿。” “我应该在你的病床前——科室我挑,看我往哪儿揍。” 乔方语的心怵了下,心想她莫不是这么倒霉,送奶奶做个透析都能撞上个黑老大。 好在扬言把别人揍进自定义病房的黑老大似乎在地下层,乔方语没和人正面刚上,顺利抵达了缴费大厅。 “您一共充值750元,余额768.5。”护士取过付款单据,“结清了心血管内科、血液科、检验科的五项检查费用后,还余230.7元。要现在取药吗?” “要的,麻烦了。” “好……嗯,这边费用不足了。”护士把林医生开的单据退回来,“这款药物正价是50一盒,您的余额只够开四天的药。” 林医生的单据上是30元一盒,开了一疗程七盒。 奶奶一直用的是这款降压药,乔方语清楚价格,所以只借到了这么多钱。更多的,一分都没有了。 乔方语愣了下,护士解释道:“30块是我们中心医院拿药的内部价格,但是林医生还不到副主任级,取药份额只有两万元,今年的份额,已经用完了。” 乔方语捏着单据,指甲掐住手心,沉默了片刻。 周围的患者熙熙攘攘,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让她有点反胃的恶心。 “好,我知道了,那先不开药了,谢谢。”乔方语晃悠着往前走了两步,差点往前栽倒,好在被路过的某个志愿者当病人扶了一把,坐到了长椅上,还给她塞了杯热水。 乔方语实在没法鼓起勇气再上楼找林医生。自己和奶奶搬来南城那么久,已经亏欠了别人太多。 她扬起头,中心医院的扶梯是后来改建的,横七竖八的剪刀扶梯交错在空廊里,令人目眩的光四分五裂地落下来,像是万花筒,撒下了许多彩色的碎末。 这里是医院。生与死在同一个狭小的楼宇里同时发生,生命就像是野火烧过的草芥,闪着光的碎末只要风吹一下就会消逝,无影无踪。 乔方语抹了下眼睛,喝光了杯子里的热水,朝楼上走去。 奶奶还在那里,她还不能放弃。 趁方芳接受血透的时间,乔方语想了想,准备先开四天的药,然后在周末做点兼职,再买后三天的。 她拿了科体艺评比的省金奖,不出意外的话,奖金和证书月底就能送到学校,到那时候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乔方语这样想着,又沿着步梯向一楼走去。 这一次她仔细听了动静,地下层的黑老大应该是不在了。 不过,先前托黑老大骂人的福,楼梯间的声控灯好歹还是亮着的。 换了她一个人走在这儿,哪怕是拍手跺脚,那灯居然都不亮了。 好在乔方语经常性的低血压让她习惯了眼前一黑的情况,摸着墙根倒也不是寸步难行。 乔方语小心翼翼地向下走,隐隐约约看到前面的楼梯上,像是放了一个很大的物件。 刚才下楼的时候,路上似乎没有摆东西? 乔方语在转角处磨蹭了两下,脚尖踢出的石子沿着楼梯叮叮当当地滚落下去,恰好砸在那团“障碍物”上。 于是,乔方语眯着眼,看见那个物件嫌弃地动了动,直立了起来——是个人。 他开口的瞬间,声控灯应声而亮。 许惩那张戾气十足的脸直直撞进了她的视野里。 他拧着眉,情绪看起来极坏,说出口的话都像是淬了冰。 “你做鬼来的?” 乔方语的心咚咚跳起来。 这一次,她站得比他高一点,所以能看见他左边眉骨上深深的一道疤痕,锋锐又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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