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惩?他,说很好看? 什么东西好看? 他说这片胎记怎么样? 乔方语感觉自己的脑子不会思考了。 “有忌口吗?” 骤然听见提问,乔方语条件反射地回答:“没、没有。太辣的……不太行。” “嗯。”许惩单手插兜站在她旁边,男生个子很高,哪怕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锋锐的眉眼,仍旧拦不住路人的眼光。 许惩似是对这些好奇或探究的打量毫无知觉,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对乔方语道:“我先走了。” “嗯……好的。”乔方语想,大概是他方才打电话叫的车来了。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同他说。 可张了口,又只能说出无甚意义的话。 “谢谢你。”她鼓起勇气,望着他的眼睛说,“再见,许惩同学。” 许惩轻笑了下,耳骨后方的黑色骨钉反射着熠熠的光,低调,却嚣张。 他忽然伸出手,把那张卡片从兜里掏出来,随意地丢进了她怀里。 “给你了。” “下回,好好听人把话讲完。” 许惩个子高,沿着扶梯几步跨下,就不见了踪影。 只剩下她掌心里的那张卡片。 替她交齐了医药费的特护病房就诊卡,编号NO.0001。 还带着男生体温的热度。 像他的指尖一样,滚烫到灼人。 乔方语迟迟地读懂了许惩的意思。 听他把话讲完—— 他没说完的,是那句“谢谢她今天帮忙”。 这是他的回礼。 “天呐……”乔方语背抵着墙面,紧紧把自己蜷成一团。 她的脸压在膝盖上,忍不住地一点点升温发烫。 她好像,认识了一个,和传说不太一样的许惩。
第4章 血液透析室。 “加8床,可以下机了!” 听见招呼声,乔方语立刻起身,和护士一起,扶着奶奶站起。 “扎针的地方回去不要碰水……”乔方语正听着护士的叮嘱,忽然听见门口的方向传来一声—— “乔同学!谁是南城三中乔同学?你的外卖到了!” 乔方语吃了一惊,四下里显然没有其他同学,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应该是我,但我……”没点外卖啊。 话还没说完,乔方语忽然反应过来。 是许惩。 许惩说过,要请她吃饭。 甚至还问了她有没有忌口。 只是她太慌乱了。单单是许惩帮自己垫付了医药费这一件事,就足够让她大脑宕机。 乔方语根本没想到,许惩居然是认真的。 乔方语签收了订单,提着厚重的红木餐盒回到病房外的时候,整个人都还像是踩在棉花里一样。 直到她听见方芳惊喜的声音:“哎哟阿语,今天的肉真好吃呀!奶奶嚼不动,你多吃点,乖。” 说着把炖得软烂入味的牛腩一块块挑到她盘中。 许惩点的是附近知名的一家私厨餐馆。 平时,乔方语连经过那家店的时候,都忍不住加快脚步,免得踩脏了人家门口的红地毯。 这还是她第一次吃这么丰盛的菜。红亮饱满的虾仁、金黄滑嫩的松露炖蛋,还有清透鲜香的党参雪莲汤。 随便哪一个,都是她吃不起的东西。 乔方语有种没来由的鼻酸,她端起碗,遮掩住神情,很快地咽了半碗饭,就再不肯吃一口了。 “奶奶,我不饿。”乔方语轻声说,“你做透析的时候,我已经吃过啦。” “剩下的,你喜欢就多吃点。吃不完的,咱们带回家,我加点小菜,还能吃好几天呢!” 方芳噢了声,又慢慢吃了些。 老人牙口不好,饭吃得慢,乔方语也不催。 等乔方语去洗手间水池收拾的功夫,年逾七十的老人望着她的身影,忽然偏过头,浑浊的眼睛里有什么簌然滑落。 “阿语……是奶奶不好,拖累你了……” - 周一。 下过雨的天气有些阴沉,隐隐又蓄着夏季的潮热,让人心情烦躁。 南城三中的男生宿舍楼里,张小晖举着没写完的练习册,高谈阔论:“要我说啊,今天就不该上学。上至先贤孔子,子曰,周一不宜学也……” 黄大鹏对着他的后背就是一拳:“别扯犊子了,不就是想出去上网吧,还整得娘们唧唧的。” “就一句,翘课,走不走!” 张小晖怂哒哒的:“我当然想走,这不是惩哥没起么,一大早的,牛头守门呢,我哪敢一个人翻墙……” “牛头”是他们教导主任,跟陈主任据说是拜把子的好兄弟,姓牛,有一双堪比千里眼的慧眼,只要他在门口望风,谁都别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溜出校去。 所以,住宿生想要私自出校,就只有翻墙一条路可走了。 但墙外是一片暗巷,曲折回廊的黑街那头,还连着南城最乱的职校。 张小晖一个人别说翻墙了,从暗巷附近路过,都忍不住腿抖个三抖。 也就许惩这种“真爷们儿”,敢面无表情地带着这俩网瘾少年,单手扳上墙头,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你行了你行了。”又等张小晖嚎了一会儿,黄大鹏低声叫停了他,“惩哥估计没起。他睡得晚,昨天我起夜撒尿还听着里头动静,像是在跟人吵架呢。” “不会吧?”张小晖当然知道好兄弟的阴间作息,“你起夜,不得四五点了?” “就是啊。”黄大鹏说,“咱就自己去得了,每回都让惩哥带,怪怂的。” “不就是条破烂小路么,还有多难走不成?职高那帮混子,哪可能七点起床。” “你再闹,真把人吵醒了,不定惩哥怎么整你。”黄大鹏想起许惩的那些传闻,瑟了下,“要我说,惩哥可比那帮混子狠多了……” 张小晖和黄大鹏终于念念叨叨地走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落进了屋里的许惩耳朵里。 这破宿舍楼住了十年,除了外墙年年刷漆,内里一片凋敝,隔音效果简直跟厕所底下的门缝一样,隔壁放个屁这边都能听到几重响。 许惩烦躁地起身,一宿没睡让他的胡茬又长出来了些,眼下的乌青明显,和他深深压低的眉骨一起,郁结出令人胆寒的戾气。 手机上还有乱七八糟的信息。 有来自许国强的: -你多理解一下你秦阿姨!许彦身体不好,她操心是情理之中。就算行为欠妥了些,你也不该这样对待人家! 还有来自秦曼莉本人的,依旧是那副令他作呕的惺惺作态的口吻: -许惩啊,是阿姨做得不对,不该欺骗你的。但是,特护病房的医疗条件真的比普通病房好太多了,彦彦这么喜欢你,你难道忍心…… 这些消息和垃圾广告一起堆满了收件箱,许惩直接把它们全部选中、删除、永久粉碎。 才勉强感受到一点儿能够喘息的空间。 消息快清除前,许惩猛地看见一条来自陈主任的信息: -小子,你上周翻墙翘课的监控,保卫处已经调出来了。这周末,牛主任和我已经把外头的巷子堵了,有本事,你们直接绕进职高里头去! 许惩看完的瞬间,手机跳出一行“信息已清空”。 想到刚才门口逼逼壮胆了半天的网瘾二人组,许惩难得地骂了句操。 - 暗巷。 “哎卧槽,大鹏,大鹏鹏!”张小晖走一步退两步,声音颤抖得像唱戏,“我说这路,怎么,感觉越走越暗了呢?” 黄大鹏也心虚得不行,这巷子里本来就难走,也不知道许惩那爷是怎么做到面无表情轻描淡写地就绕了出去的。 但毕竟是他提出,要两人自己出来的,那就没有退缩的理,只能虚张声势道:“你!你怕什么!走啊!总不能直接拐职高里头不是!” 张小晖:“咱咱咱们不然还是回去吧先,我感觉,咱老前面就走错路了!” “狗屁!走!今天魔兽开新图,你打不打!” 张小晖只能咽了口唾沫,沿着墙根颤颤巍巍地往前。 “——!” 没等他回过神来,转角处,一帮黑压压的人已经等着他们了。 为首的黄毛拿了根棒球棍,敲了敲地面,朝两人露出了一个核善的微笑。 “没想到啊,我都没出校,傻子自己找上门来了?” - 许惩穿梭在暗巷里,男生的个子高,步子迈的飞快。 陈主任不愧是艺术出身,建筑改造的本领堪称出神入化,几处转角,要不是许惩空间感极佳,差点被他挡在路中间的旧预制板骗过去,以为这里是处早有的死胡同。 不在。 这边也没有。 半天没找到那两人,加之失眠,许惩的心情堪称烦躁到了极点。 原处却忽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尖叫。 是张小晖的声音:“你们不要过来呀——” 许惩勾了下唇,这一笑非但没让这张脸温和半分,反而更有了点刀口舔血的狂气。 他退后几步,一个助跑,直接踩着墙砖翻上了瓦房的屋顶。 沿着房梁几步跃跑,许惩很快就到了事发的位置——竟然已经进了职高的校区里。 张小晖揪着黄大鹏的胳膊鬼哭狼嚎,黄大鹏色厉内荏地嚷嚷叫老师,膝盖颤得都磕碰出了响。 黄毛掂着棒球棍,一帮比他俩至少高了半头的壮汉乌压压地迫近。 “还不识相?按我说的给钱,不然,三条腿,选一条我给你断在这儿。” “不要啊!!!” 许惩冷哼一声,抬手一块碎石,几乎是擦着张小晖的苦脸,砸在黄毛和二人中间,直接嵌进了地砖里! 张小晖这回是真的快被吓哭了。 黄毛被人横插一脚,瞬间阴沉下脸,低吼:“谁,滚出来!” 许惩单手撑住墙边,干净地落了地。 他的个子比这帮混子还要更高,那张面孔眉目深邃,眉骨一道断疤,凶气骇人。 “这句话,该是你自己的座右铭。”许惩的神色骤然变厉,“滚!” “操……许惩。”黄毛不知想到了什么,愤愤地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招呼自己人,“还不走!脑子进屎了是吧!” 职高混子们从暗巷里退出的时候,黄毛还不忘回头,冲许惩比了个恶狠狠的中指。 “不要命的狗东西……你别以为我是怕你!” “是爷爷的命比你值钱,懂!” 张小晖和黄大鹏劫后余生,恨不得一左一右抱着许惩的大腿相拥而泣。 “哥,惩哥……您就是我永远的亲哥!” “那黄毛不但要抢光我们兜里的,还要我们每周上供!我会被我爸直接打断腿的!!” “行了,回校。”许惩被他们吵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我带你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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