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身后的许惩已经走远,连带着他存在感强烈的气息也消散,远风绕过长廊卷起她后颈发丝,乔方语才骤然回过神来。 她几步猛跑,追上许惩,喊了声他的名字。 许惩下了一半的楼梯,回过头时,有风掠过他袖口。 他的衬衫半卷着,露出骨节分明的一截手腕,肤色冷白。 这个角度看过去,能够看到他微侧的发旋,一绺头发顽固地翘起,恍惚间有种近乎错觉的柔软。 “怎么了?” 许惩拿着把扫帚,开口笑,“你总不能真是来帮我罚扫的吧。” 早上的迟到闹得轰轰烈烈,最后其实只有他一个挨了处分便了事。 张小晖和黄大鹏执意要帮忙,许惩嫌烦,连踢带踹地把人打发了。 他是真不想念书,所以不要前程也罢。 但那俩网瘾少年不一样。 如果今天不是他顶罪,一旦牛头看到了二人翻墙出校的监控,这个记过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了。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闷声不吭的乖乖女,居然会顶着牛头的怒火,替他说话。 招惹他这种人,也不知道是蠢,还是天真。 可偏偏乔方语捏着校服下摆,紧张而希冀地轻声问他—— “真的可以吗,许惩同学?”的时候。 他没法拒绝。 - 乔方语毫不犹豫翘掉自习,陪许惩去罚扫的时候,脑子里几乎没有一点儿别的想法。 直到跟着许惩走进了学校的旧艺术楼,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唐欣雅的那些叮嘱来。 ——不要靠近许惩,他喜怒无常,性情暴戾,稍不如意就动手伤人…… 喜怒无常的那位恰好这时回了头:“琴房里灰尘多,你站哪儿别动。” 乔方语乖乖地停了步,过了半天,才弱弱地问:“许惩同学,我能帮你扫走廊吗?” 许惩哼笑:“就一把扫帚,你拿了我干什么?” 乔方语:“那,我可以去洗抹布吗?” 许惩:“抹布太硬,你搓不动。” 乔方语很想说自己虽然看着瘦,但基本家务活还是做得很拿手的。 至少,比在琴房里毫无章法横竖乱扫的许惩强。 她又忍了一会儿:“其实,许惩,你可以从教室内侧开始,一路往外扫……这样等你扫完整间教室的时候,灰尘就刚好被集到门口了。” 许惩撑着扫帚,半侧着头笑,语气低低:“噢,小学妹。你这是在教我做事?” “不不……”乔方语连忙矢口否认,却看许惩提步走到琴房内侧,按着乔方语的建议一步步往外清扫去了。 “你说得挺对。”许惩说,“那你就负责站那儿教我吧。” 乔方语盯着他熟练的动作看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了。 她又被骗了。 许惩根本不打算让她动手,这是把她摆在旁边当看客呢。 乔方语有点被小瞧的不服气:“我去擦窗户吧。我力气很大的。” 许惩已经把半边教室清干净了,掀起眼皮看她,口吻像在逗弄小孩。 “一个画画的,力气能有我打架的大?” 乔方语咬了下唇:“你才不是打架的。” “哦。”许惩抓了抹布往水房去,“那你说,我是什么?” 乔方语跟着他一路小跑,习惯性捂着额头:“你是……一位很好的同学。” 许惩正在哗啦啦的水流里搓着干到发硬的抹布,闻言哼笑一声:“厉害啊。” “人家以为你是来追我的。” “敢情你是上赶着来给我发好人卡。” “我没有!”乔方语脱口而出,许惩却猛然趋近了她的脸。 他弓着腰,有水渍溅落在他鼻尖。 狭窄的暗室里,他的眉目如斧刻刀凿,轮廓深邃而清晰,像是要撞进她眼底,在心上烙下刻痕一样。 “那就好。”乔方语听见他说。 喉结滚动,许惩微微勾唇,低声道,“我人渣的,你可别妄想。”
第6章 直到最后,乔方语也没能把就诊卡还给许惩。 “我说了,给你的就是你的。” “这里面的钱太多了……”乔方语站在楼道里,旧楼宇中落下细小的灰尘,在鼻尖上发痒,“要是我弄丢了怎么办?” “你直接扔了也行。”许惩挑着眉,黑钻耳钉张扬,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我——”乔方语咬了下唇,眼看着许惩要走,又抬起胳膊把人拦住了,“你已经帮了我够多了。要是你也需要用这张卡怎么办?” 许惩哦了一声,“咒我啊?胆子不小。” “不是!”乔方语欲哭无泪,“或许,你家里人能用得上呢?身体再好,总也要定期体检之类的……” 乔方语已经努力地拣漂亮话讲了,却见许惩仍旧瞬间沉下脸色。 一点笑意尽数收敛,直直对上那双鹰隼似的眼的时候,乔方语心尖都不由得一颤。 “抱歉,是我说错话了……” 她垂下头,踟蹰地站在原地,肩膀耸拉着。 许惩也没说话。 旧艺术楼里一时间没有声响,只遥遥能听见远处教学楼里的下课铃声,渐渐涌起喧嚣。 “没凶你。”许惩忽然说。 他只是又想起了秦曼莉,自己如今法律意义上的母亲。 女人挖空心思的丑陋样子、许家上下密不透风的墙。 “抬头。”许惩刻意放低了声音,撑着膝盖,半躬下身看她。 乔方语怯怯地抬起眼。 她其实生了双漂亮的眼睛。比平常人更浅的瞳色,睫毛细而密,沾着一点湿意,像是什么受惊的小动物,天然引起人的保护欲。 “去拿纸笔,我们打欠条。”许惩说,“这笔钱算我借你的。储值折本计八成,每年利息5%,不低吧?” 乔方语愣了一下,非常诚实:“我们都是九出十三归。” 借条十万得九万,到期还款十三万。 许惩眉毛都跳了下:“真高利贷啊。” 乔方语细细嗯了一声,慢吞吞道:“你贵一点也可以的。” “……”不想多费口舌,许惩干脆道,“就按我说的计。” “但是,为了避免你半途跑路——” “我要你每周末来给我补课。” “不过分吧?”许惩说,“在你把钱还上之前,我好歹得知道欠账的下落。嗯?” 乔方语低着头,很快地写好了欠条。 纸上字迹清晰,笔锋细瘦凌厉,倒不像是小姑娘的笔体。 许惩看着底下整整齐齐的一行年金数字:“你口算的?” 乔方语不假思索点了个头:“你可以验。” 她从小跟着乔爷爷借钱,早就已经把各种计息规则算得烂熟。 许惩点了下头,随手写了名字,把一式两份的“欠条”往兜里一塞。 “行了,走吧。” 乔方语:“我这周末就可以来。” 许惩随意挥了挥手:“宿舍楼。” 乔方语又在脑海里默默过了一遍日程:周末先回家,带奶奶去医院。如果钱不够,去信用社……哦,这次,钱肯定够用了。 做完血透之后,她要回趟学校,给许惩补习。 乔方语捏了下拳,遥遥冲许惩喊了声:“谢谢你,许惩同学!” 许惩对她比了个向下的大拇指。 乔方语噗哧一声笑了。 ……嘴上说着自己是个坏人。 但他明明比自己遇到过的任何好人还要好。 - 或许是时来运转终于转给了她。 乔方语这一周都过得意外的顺利。 科体艺评比的奖金比预料得更早就到了账,除此之外,陈主任还给她补了一份校级的奖学金。 虽然舞蹈班的张真真代替了她上台领奖的机会,但乔方语早就对这件事有了心理准备,得到奖学金的时候还有些惶恐。 “你收着就是了。”陈主任说,“你是南城三中第一个拿到省金奖的学生,本来就该奖励。” “明年还希望你继续参加项目评比,积极为学校争光。” 乔方语没有再推辞,接过信封,认真回应道:“我的色彩还有待进步。之后,我还会继续努力的。” 待乔方语走了,陈主任锁了门,没好气地拉开了隔间。 “东西给她了,行了吧?你还要干什么!” 里头,许惩半垮着校服外套,仰躺在沙发上玩手机,鞋子直接踩在沙发皮面上,嚣张至极。 陈主任血压蹭地上去了,抓起电蚊拍就往人身上招呼:“狗东西,给你点面子,你还顺竿爬了是吧!” 许惩单手一个侧翻,身手利落地逃了,半靠在门边,懒懒散散道:“给我面子?” “注意你的措辞,老陈。是我给你面子。” 陈主任:“……” “要不是被我发现了。”许惩撑着小桌,整个人前倾,气势逼人,“你们怕是要把人的集训资格也给暗度陈仓了吧!” “许惩!你说话注意点!” 许惩冷笑一声:“就算你不这么想。校董会那么多人,你知道他们肚皮底下,心是黑的还是白的?” “乔方语不知道,以为只是出席一场典礼。你在三中当了多少年的老师,你会不知道?” “科体艺评比的颁奖典礼上,会直接有央美中艺的老师派发集训邀请函——” “你为什么同意换掉她?你为什么不问问邀请函去哪里了?” 陈主任被许惩不分青红皂白怒斥一通,气得满脸通红:“我怎么会干这种事!邀请函又不是人人都能拿到!我想要换个上镜的学生拍宣传照而已,我有错吗?” 许惩斜着眼一弋,语气冷淡:“你没错。你就是蠢。” 陈主任差点没气背过气去。 “你以为,我让你给她的信封里只有钱?”许惩语气嘲弄,“我像是那种人傻钱多的二大爷?” 陈主任腹诽,那不然呢? 许惩撑着门,衣领半敞着,一副吊儿郎当模样。 说出口的话却是:“张真真上台领奖,用的是乔方语的名字。” “邀请函,我物归原主了。听懂了吗?” 陈主任骤然抬头,想要抓住许惩问个明白,却只对上少年冷漠的背影。 他瘦且高,步伐迈得很大,看起来对万事都浑不在意。 但陈主任忽然想起多年前,去许宅做客时候的某个午后。 那个被老友许国强抱怨总是惹是生非的淘气儿子,怀抱着一团比人还高的空调被,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正在花园里浅眠的许太太身边。 轻轻将被子替她盖好了。 还回过头,绷起肉嘟嘟的脸颊,高冷地摆了个“嘘”。 陈主任深深叹一口气,驼着背,翻开了校董会理事的通讯录。 “蒋董。我是老陈啊。颁奖典礼那天的录像,方便给三中发一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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