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敏好笑,却说:“那我让你曾叔叔再……” “妈妈,”林鸢无奈,再次争取,“其实我可以租房子,搬出去住的。” 郑敏微滞,轻声道:“你人在北城,又不是去外地工作,还让你一个人出去租房子住,说出去像什么话。” 老曾这个人,就是把名声看得很重。当年找人再婚,也是要求找和他情况相近,二婚,没有孩子或者带个女儿的。 林鸢只觉得泄了一口气,不自觉地低头不再说话。 “再说,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郑敏抬手,把她颊侧碎发轻轻拢到耳后,“你现在这个年纪,也有更多选择的机会。” 林鸢盯着干净但翘边的木地板,很想反驳她:嫁人这种事,哪有什么早晚、总要,和必须。 但这样鬼打墙似的对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再说仿佛也没什么意义。 这个家是曾湛英的工龄补贴房,虽然产证面积不大,却没有公摊,七八十个平方辟了三室一厅。 林鸢住的朝北这间小卧,以前是曾湛英的书房。 曾友安的女朋友来家里吃过饭,陪她在厨房洗碗的时候,言语间也试探过她的情感生活。 那个女孩子走后,曾友安也在家里闹过。 大体内容无非—— 人家女孩儿没嫌弃他们家买不起新房,肯和公婆住已经是难得。难不成还要伺候便宜小姑子? 虽然是在她回房后和曾湛英吵的,但嗓门大到力求让她听到、听清、听明了。 林鸢大概也猜得明白,他们希望自己尽快嫁出去的原因。 对这个“家”来说,没有嫁出去的“女儿”,即便有了养活自己的能力,即便工作后按时按月给家里交生活费,也依旧是负担。 只有结了婚,成了“别人家的”,才算是大家彻底放下的心事。 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父母,在女儿婚礼当天松了口气般庆幸:终于完成了任务。 小时候的林鸢听见这句话,非常不理解。因为那时的林鸢,大概率不会成为这样的“任务”。 但一切的可能,终于一场意外。 林鸢当然不会怀疑郑敏对她的感情。毕竟当年母亲嫁给比自己大十二岁,儿子都已经上大专,身体还不好需要人精心照顾的男人,说到底,也是为了她。 有了这场婚姻,才有了她来北城上学生活的机会。 但母亲也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母亲。她不仅是她的妈妈,也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鸢鸢,我知道,你没谈过恋爱就相亲,多少会觉得委屈,”郑敏扫了眼门板,放轻声音,“但你想想我和你爸爸,也是相亲认识的,不是也过得很好吗?” 这些年早已爬上老态,却依旧秀美白净的脸上透出怀恋。 林鸢心里一闷,呆呆地盯着自己手指。 她当然知道,郑敏说的这个爸爸,是她的亲生父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除了每年清明的祭扫,母女俩仿佛默契地达成了,不再去提及从前的共识。 “鸢鸢,”郑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又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郑敏这句话,像在林鸢裹了根刺的心口软软捏了把,迫使她猛地抬头。 近在咫尺的书桌上,那张高中毕业的大合照人影模糊。 林鸢窒闷地呼了口气。 “放心吧妈妈,”林鸢笑道,似乎很骄傲的语气,“我没有喜欢的人。” - 林鸢洗完澡回卧室,毛巾捂着头发插好吹风机,拉开椅子坐下。 轰隆隆的暖风声里,那张合照安静地立在原地。 她不是没有和江随的单人合照,却从来没有光明正大摆出来过。 高三毕业那一年,拿到班级合照的林鸢,特意拿攒了两个月的零花钱,买了个合尺寸的金属相框。 理科班女生本来就不多,又因为江随的关系,其实她和班里同学,关系算不得多亲近。 但她还是将这张合照,摆在了目光所及之处。 后来的许多次,在被某些情绪来回拉扯的间隙里,她都有想过把这张合照收起来。 但又没来由地会想:已经摆出来的东西再收回去,是不是会让人觉得欲盖弥彰。 林鸢有时觉得自己也挺可笑的,真是应了后来网络上流行的那句话:你的人生其实没有那么多观众。 就像她别扭的小心思,其实根本无人在意。 手机屏上突然亮起的绿色横幅,将她晃回神。 林鸢拨弄头发的那只手去拿手机。 李想:【下个月同学聚会去不去?】 对方是江随朋友,她的高中同届校友。内容和发信人并不匹配的一句话。 林鸢愣了两秒,耳朵一烫。 “嘶——”吹风机的风口碰到了耳朵,林鸢赶紧关掉开关,放下吹风机,歪头,拿指背的凉意贴住被烫到的地方。 还没放开的手机又是一震。 李想:【接电话。】 几秒钟后,手机像个烫手山芋,在她手心里孜孜不倦震动起来。 接不接? 说什么? 他要说什么? 有病? 即便无人看见,拇指划开接听的动作也要显得随意又自然。 她倒要看看这男人又要说些什么。 逃避显得她在意什么一样。 屏幕贴上脸颊,林鸢沉默。 对面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容易就接,显然有一两秒的置空。 “她就是放假回来看她爷爷奶奶,顺便叫我吃个饭。” 惯常慵懒的语调,却少了点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意味。 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一句解释,却听得林鸢思绪翻滚。 韩知希高中就去了国外,当年出国前在操场和江随告别,轰轰烈烈犹如偶像剧照进现实的一幕,直到现在,都在他们那届校友群里被反复热议。 林鸢并不想回想。 可面对他们的故事,她就像个被资本摁头喂饭的倒霉观众。不想看,却每个频道都在热播。 她承认,对江随的一切,她做不到云淡风轻不在意。对她而言,想放弃一件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隔绝。 本以为一年的时间,不去见面,不给回应,有些东西终归是能淡忘的。 可今晚的匆匆一面才叫她认清:要靠时间来遗忘的人,经不得见面。随意一眼,又是重蹈覆辙。[注] 林鸢没出声,也没有挂电话。 胃里搅涌的酸涩,又在提醒她今晚没有吃饱。 明明此刻的她应该挂断电话,站起来,去厨房给自己煮一锅泡面。 再加个鸡蛋。 可她却像离魂了一样,不怒不喜地静在那里。 长久的沉默,电话那头突然轻叹了声。 林鸢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 “‘麻烦你有女朋友的时候,离我远点儿’”,男人延着尾音,拖腔带调地无奈复述道。特意放软的低磁嗓音,过了电流似的带着蛊惑,“我都记着呢,小姑奶奶。”
第3章 “没出息。” 热气散掉的半干披肩发,潮凉地贴在她耳郭上,让那只被风口烫到的耳朵越发滚烫。 似乎不需要林鸢给予这句话任何回应,江随说完便又低声问:“那你去吗?” 像小动物温厚柔软的皮毛扫过耳骨,叫人心软。 林鸢无声清了清嗓子,用尽量随意的语调说:“有时间就去吧。不知道会不会加班。” 片刻安静,男人低低笑了声:“行。” 电话挂了没两秒,“李想”又发来一条微。信。 【把我电话和微。信放出来。】 林鸢鼓了鼓脸,把唇角上翘的弧度撑开。 下一秒,她放下手机走出卧室。 郑敏还在厨房里,父子俩已经回了各自的卧室。 “妈,国庆先不要帮我安排了,我应该……要加班。”林鸢放轻声音说。 郑敏正在泡发明早要磨豆浆的黄豆,闻言顿了下,温笑道:“好,工作也重要。正好我还没和你叔叔说,那等你忙完国庆吧。” “好的妈妈。”林鸢笑嘻嘻地搂了搂她,然后打开冰箱,翻里面的挂面和鸡蛋。 “晚上没吃饱?” “嗯,饿死了。”林鸢语气轻快。 “行了,我来下吧。”郑敏笑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扶住她手臂,把她从灶台边端开,“去把头发吹干,小心感冒。” “没事儿我自己来就行。” “快走快走,挤得我身都转不开。”郑敏作势嫌弃。 “行吧,谢谢妈妈。”林鸢嬉皮笑脸地被她推出厨房。 郑敏好笑,却也没觉得母女之间道谢奇怪。她刚和林鸢爸爸结婚时,也常被他笑着和她道谢的样子弄得不自在,以为那是他和自己见外。后来生了林鸢,发现他和女儿说话也是那样,林鸢小小班开始和他们分房睡,进女儿房间,他都要先敲门。 锅里水过半,郑敏架上灶台,打开火。 小卧室,林鸢拿掉眼镜凑近镜子。 小圆镜里,小小的下颌在昏暗灯光下依旧白皙。秀气挺翘的鼻尖,略淡的眉毛和唇色,衬得一双大眼睛格外显眼。 其实她不戴眼镜的时候,也挺好看的……的吧? “……”林鸢,像男人一样自信起来! 什么叫的吧,就是挺好看的。 拍拍自己脸颊,林鸢戴上眼镜站起来,拿过挂在门后还没整理的背包,拉开拉链。 那套去年国庆前买的吊带连衣裙和针织开衫,整齐叠在背包里。 幸好今天没来得及换,不用再买新衣服了。 林鸢翘着唇角,把衣服塞进衣柜。 这才想起还没把某人放出来。 掏出睡衣里的手机,黑名单里成员减1。 被她备注为江随的那个灰黑色头像,立刻跳出一条消息。 【那我等你。】 林鸢微顿。 这家伙……不会是一条一条试到现在吧? “……有病吧。”她站在衣柜门中间,慢腾腾评判起来,“幼不幼稚?” 眨巴了两下眼睛,翻身趴上小床。 闷在枕头里的嘴角,克制地弯出抿直的弧度。 过了一分钟,林鸢没有要露脸的意思,反而抓着枕头两端,压着脸在床上滚了半圈,小声嘀咕了一句:“没出息。” - 班,是不会因为林鸢第一次相亲失败,而不用上的。 办公室里,林鸢打完卡坐进工位。 见她过来,坐她旁边负责测试的杜莱推了推眼镜,立马一脸八卦地凑近:“昨晚战况如何?” 桌上的台机杜莱已经帮她打开,桌面上放着两颗包装漂亮的巧克力。林鸢拿起来朝她晃了晃:“谢啦。” 杜莱是北城本地人,家里条件不错,爸妈宠着,比她大三岁,人却依旧孩子气。自己吃零食,也不忘投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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