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鸢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平平软软的话音毫无杀伤力:“说你和我啊。” “你、你……”谷思嘉当年和她交手的经历就不甚美妙,此刻更是只会抬手指着她翻起旧账,“当年是哪个穷逼穿150块范思哲的?是谁?!” “行了行了,你干嘛呢谷斯嘉?”几个男男女女上去拦劝,“都是老同学,说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干嘛?” “是啊,本来就是随哥好意,没他我们都上不了这儿。林鸢说得也没错,你较那真做什么?” “再说了,随哥当初都说了那鞋是他买的,你还提?” “江随说是他买的你们也信?!”谷斯嘉音量陡然尖利,居然眼睛都发红,昏暗的包厢里都能看清,“江随是什么身份?他会和这土包子一样不认识范思哲?他会给这土包子买鞋?!” 林鸢看着眼前闹哄哄的场景,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 不光是同学聚会越来越变味的没意思。 而是如今拦着谷斯嘉的有些人,当年也曾在谷斯嘉“揭穿”她穿了假名牌时,对着她指点过,窃笑过,避之不及过。 少年有最大的善意,也有最无知的恶。生存法则无师自通。 仿佛只有加入更庞大的团体,共同排斥那个被选出来的” 标的“,才能融入集体,让自己免受排挤。林鸢不止一次体会过。 “同学们慢慢喝,我先走了。”林鸢放下酒杯,拿过身侧小包,站起来,斜跨好,潇洒挥手,“拜拜。” 走出包厢,拿出手机,退出“永远的高三(1)班”。
第6章 无需和外人说的秘密 林鸢进了电梯,谷斯嘉还没消停。 旁人也劝累了,尤其是庞浩然。 谷斯嘉父亲是韩知希爷爷的司机,当了很多年。讲礼貌,他见了也会叫声谷叔叔。 庞浩然不知道谷斯嘉是什么心态,但也被她一次次的犯蠢弄烦了。 “还有完没完了?”庞浩然冷淡出声打断她的呱噪。 谷斯嘉一愣。咬了咬牙,牙龈都咬痛,默不作声,又感觉下不来台。 庞浩然瞥了她一眼,到底给一两分面子:“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如果那位是正宫娘娘,人林鸢就是苏培盛,你见过换皇后的,见过换贴身公公的吗?你和她较什么劲?” 一帮人为他的幽默笑起来,谷斯嘉作势嘀咕了两句,也就作罢。 场面重新热闹起来。 庞浩然瘫在沙发里,看见江随给他发来:【她回来没?】 江随走的时候,扫了眼林鸢放在沙发上的包。 给江随说了声:【小林子已经走了。】 对面没再回复,庞浩然听着音乐,有片刻愣神。 他和江随,的确是一个大院待过的孩子。 但他模模糊糊的印象里,江随三四岁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就那么不见了。他好奇问过家里,说是被他母亲那边的人接走了。 他小时候也疑惑,为什么江随不像陆靖哥一样姓陆,大人就说,江家那边也需要继承人。 他懵懵懂懂的,只觉得这三个字很厉害。比他爷爷一天到晚叫他“小兔崽子”厉害。 不过小孩子的玩伴,本来也没那么钟情,时间一长,他自然也就忘了。可过了好几年,江随又突然回来了。 起初,他以为是因为陆爷爷过世,可后来,江随也没有再走。 他问大人:江家又不需要继承人了? 家里大人用一副“这孩子也就这样了”的表情叹了口气,拍拍他脑袋:靖哥儿的路你是走不了了,多跟着点儿江随吧。 庞浩然知道自己不聪明,但他肯听聪明人的话。 只是从小学跟到高中,好像都入不了聪明人的眼。 直到那天江随找到他,难得拜托人的语气:“庞浩然,帮个忙。” 庞浩然不知道还有什么忙,是陆家不能帮江随的,但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除了需要帮忙的事儿,有点儿神奇——帮他找双和林鸢脚上一样的,同款男鞋。实在没同款,就认准那个标。 庞浩然回忆起林鸢脚上那双球鞋,上网一搜。 果然,某宝都不会仿的款式,属于山寨了个标,又随心所欲了个款。毫无事实依据。 庞浩然觉得这机会也不是那么好抓的。 江随笑着提醒他:林鸢那鞋一看就是新买的,既然是线下有售,也不会仅此一双。 庞浩然了然。 家里有亲戚在市监工作,逢年过节聚会时他也听过一嘴,前几年国外大牌主打围剿线上售。假,如今实体反而成了重灾区。 他都想谢谢谷斯嘉,没在周一就给他捅篓子,给了他双休两天的时间去备战。 他当时就给那位亲戚打了电话,告之这条“重要线索”。 对面也有些狐疑,以为小孩子要弄什么恶作剧。 庞浩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说自己肯定不是干坏事。 对面还是不信,庞浩然没办法,只好祭出江随,说是他朋友买到了假货。 江随耷了下眼皮,没阻止。 礼拜天大半夜,庞浩然把一仓库假名牌儿里翻出来的同款男鞋给人送去。 “谢了。”那回,向来对他不咸不淡的江随,依旧笑得漫不经心,却对他说,“欠你个人情。” ………… 那之后,他和江随的关系总算是近了不少。 但那个人情,他还是聪明地留到了关键时刻。 如今的极乐游戏,他占了20%的股份。新上线的女性向游戏,首月流水破三亿。 他当然知道那时的江随压根不缺资金。 如今定居港城的江家,清末从江南到穗城发展轻工业,纺织厂面粉厂起家,在那个动荡的年代,给国家提供了不少援助。 这样的大家族,就算没有实权的分支,也能从家族基金里,每月领取普通人工作一生,或许都攒不到的生活费。 终归不缺他那点钱。 他那时提出入股份额,江随只笑了笑,说了声“行”。 他明白,那人情清了。 庞浩然一直觉得,别看江随和陆靖哥那副冷肃面容截然不同,平时总挂着笑,仿佛什么都无所谓的懒散模样,其实骨子里是个挺冷情的人。 除了被他当作朋友的那三位,还有林鸢这个例外,他对别人,好像都可有可无——包括来去自由的韩知希。 说实话,他也弄不清江随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从没见过江随对哪个女孩子如此上心,可也没见他为了谁真正收过心。 他对林鸢有意思吗?似乎也不像。 觉得林鸢长得不好看?所以没看上?那仿佛也不对。 别说江随的历任女朋友里,也有那么两个长相普通的——毕竟长得太抱歉的,大概也不好意思跟他表白,若说从前的林鸢是还没长开的丑小鸭,那如今也算是拿得出手的存在。 难道是因为以往接近他的女生,都想和他有点儿什么,所以江随才对林鸢这份唯一的异性友谊,格外珍惜? 不过重视是一回事,将来把谁娶回家,又是另一回事。 即便江随没走陆靖哥的路子,陆家对江随好像也向来放任生长,但港城的江家呢?对未来的豪门儿媳会没有半点儿要求吗? 连他这样已经被半放弃的“小兔崽子”,都不敢说不经家里同意随便带个女孩子,只因为喜欢就要结婚。不给家族添益,也总不好拖后腿。 何况是江随那样的家庭。 庞浩然看不懂,也预测不明白,所以他谁都不会得罪。 - 林鸢出了会所,没有立刻回家。 她刚坐车来的时候就看见,附近有条步行街,和当年一中门口那条很像。 漫无目的地走过去,沉浸在人声里。 除开步行道两侧的固定店面,这里还办了夜市集。卖小吃的,小宠物的,饰品衣服应有尽有。 看着木头小推车上的衣服鞋子,林鸢不免想到刚才谷斯嘉翻的旧账。 那是高一上学期过半的事情。 她终于在父亲离开后,再次拥有了一双,合脚的新球鞋。妈妈买的。 林鸢第二天就穿去了学校。 中午,班上平时没和她说过两句话的谷斯嘉,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课桌过道边,隔着江随的空位对她说:“林鸢,你这双鞋挺好看的。” 正在写数学作业的林鸢愣了下,停笔,偏抬头,冲她笑了笑说:“谢谢。” 不知是这声“谢谢”,还是林鸢天生乖巧的外表叫她兴奋,谷斯嘉神色都飞扬起来,问她:“多少钱买的啊?” 正巧,这个问题林鸢也问过妈妈,毕竟她知道,曾叔叔没有给妈妈多少生活费。 她和妈妈如今过的,是手心朝上的生活。 于是她小声说:“150。”她觉得有些贵。 谷斯嘉瞪大眼睛:“人民币?” 林鸢茫然点头:“对呀。” 谷斯嘉顿了片刻,吃吃笑起来:“林鸢,你知道范思哲一双袜子多少钱吗?” 林鸢下意识摇摇脑袋。 “便宜的,可以买你脚上四双鞋。”谷斯嘉得意道。 林鸢一顿,低头看见鞋子上小小的英文字母,好像明白了。 少年的自尊心就是如此薄脆。林鸢脸一下子烧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脚指头在没办法藏起来的鞋子里用力缩了缩,胀红脸的林鸢向她解释:“我不认识这个牌子,我不是故意买假货的。” 谷斯嘉夸张地张着嘴,240度旋转脑袋,用目光扫射过班里大半同学,以一种“你们听听她在说什么”的表情“哈”了一声,质问林鸢:“你连这个牌子都不知道?渝 市也是大城市吧?没有商场的吗?” 林鸢本还想解释,她老家在渝市郊区,小镇上的确没有大商场,她也没有特意去研究过这些大牌。 但看着她毫无缘由的敌意,咄咄逼人的态度,又突然觉得没有意义。 因无措而绷紧的情绪缓和下来,林鸢看着她,蓦地问:“那你知道‘我认识的人越多就越喜欢狗’这句话是鲁迅说的吗?” “我当然知道!” “鲁迅没说过。” “你……??”谷斯嘉语塞,睁眼瞪她。 “你也是高中生了吧?不学语文的吗?”林鸢清清淡淡地问她。 同学们虽然也当场笑话了谷斯嘉,但那样的可笑程度,是远不及她穿了双,150人民币的范思哲来得有趣的。 那一个中午,林鸢挺直脊背坐在教室里写数学作业,神色是平静的,脚背却绷得有些酸。 以至于去其它班里找朋友说事的江随回教室后,看见她硬邦邦的模样,笑着问她怎么了,她都迁怒般地没有回答。 他早上也说了,她的新鞋挺好看的。他一定也知道。 直到周一清早,她仍穿着那双球鞋,为了显示自己的毫不在意,继续不早不晚地,定点进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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