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回来了,怎么不接电话啊。”许默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些焦急。 裴溪摁下锁屏键,手机没亮。 “没电了。” 周屿淮目光定在许默身上,有异样,但不多,想潜藏,又做不好,这就是周屿淮。 “你怎么没回家?”裴溪问。 “等你啊,你再不回电话,我得报警了。” 这个场合下,周屿淮像外人,静如一潭死水,在一旁安静做衬。 许默松了一口气,发现周屿淮时,问:“这位是?” 裴溪往回看他,呼吸重了一拍。 什么关系?怎么回才重要,她这一看像是在询问周屿淮的意思。 “高中同学。” 她连朋友这个词都不提。 周屿淮低眸瞟一眼她:“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谢谢。”裴溪声音干干的。 她的头发早干了,夜里这么一吹,有点冷。 周屿淮转身,助理帮忙拉开车门。 同时,许默说:“哦,那个委托人回了电话,他说应该不会有亲戚住在那儿。” “老太太还活着。”裴溪静静地说。 “啊?真活着?” 周屿淮半倾的身子顿住,回头去看裴溪,助理跟着去看,这时又听到裴溪说。 “明天回个电话给他,把单子退了。” “是咱们被耍了?” “不是,老太太故意的。”裴溪站在门口讲。 周屿淮还停着看她。 “太过分了,这老太太怎么这样骗孩子,他得多担心。” 彼时她发现人没走,问:“你有事?” 周屿淮只是把目光放在许默身上,淡淡地说:“要是担心他就该回来看看,未知全貌乱评价怕不是很光彩,是不是?老同学。” 这是问裴溪,加重了‘老同学’三个字。 “你又知道了?”裴溪问。 周屿淮的神色静如止水,稍不注意便扑起些浪花出来。 助理怕他们之间又燃起一道无名火,立马说:“刘老前辈的儿子在国外很多年了,她先生走时也没见人回来,所以才会这样说。” 助理刚说完,兜里手机响了,礼貌点头后到一旁查看。 裴溪吸一口气:“所以你是希望我不要跟委托人说事实?” “不是,你有你的选择。”周屿淮说得很平静,“老师生病了,身体不太好,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还不是一样的意思?”裴溪眉心出了褶皱,“你站在老太太的角度考虑,为什么不站在赵先生的角度想想?” 裴溪当时声音也不大,就是和周屿淮在讲道理。 周屿淮说:“接下来的话,如果我再说显得是在道德绑架。” “但是你已经说了。” 裴溪接话特别快,声音在寒风里是冷冰冰的,比周屿淮的态度还要冷。 这个场面真的很奇怪,像吵架又不像。 “为什么就不问问他,不回来的原因。”裴溪声音干干地。 “如果原因真的那么重要,他怎么不自己说?”周屿淮的这句反问就像是导火索,让寂静的寒夜燃出了星火。 裴溪沉默了一阵,移开眼:“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轻易说出口的。” 她保持的语调微微沉重了一些。 “就跟你一样?” 周屿淮问得轻飘飘。 裴溪当即转眸看他,这句话就像是针扎乱了她的分寸。 “我现在没跟你说这个,释怀过往就不要再提。” 助理挂了电话,许默在旁边一言不发,短短几句都能听出这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 助理只是到周屿淮跟前,然后将手机屏幕转向周屿淮。 周屿淮看后,倒吸气的声音在风里很明显。 在最后拉开车门时,又转头撂话:“你当然释怀,因为被爱的是你。”
第04章 新订单 被爱这个词轻飘飘地。 像是一根倒刺往她心脏最薄弱的位置上扎。 最后就陷在里边,拉扯不得。 周屿淮说被爱的是她,就好像是在直接了当告诉她:你忘了,我没忘。 而在当下她没办法反驳,因为她理亏啊,她的确是被爱的那个。 先说放手的也是她。 裴溪做噩梦了,醒的时候大汗淋漓,时间表正好走到了下午三点,午休她多睡了一个小时。 “裴姐,你是不是昨天淋雨感冒了?”许默头轻偏着看她。 “我没事。” 裴溪说着话,似是惊魂未定,额头被袖口印出几条红横。 不单是脱离现实的东西叫噩梦,偶尔现实还原也叫做噩梦,在梦里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光是窒息感就能狠狠掐住命脉。 许默还是观察着:“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空调太热了。”裴溪回,起身椅子往后带,椅角划出刺耳的声音。 许默看了一眼角落没插电的空调,什么也没说。 工作室的清理台在西南方,墙上挂满了各种工具,某些遗物委托人会要求做清理,例如台上彼时还有一根浸泡在药水内的红绳。 裴溪绕到台前,拆着手套盒。 “上午的单子什么情况?你还没跟我讲。” 工作室的电话一般都是许默在接,半岛堂上下五个人,特殊现场会用到的人多点以外,平时都是分工做事儿。 好比今天,又剩了裴溪和许默做之前单子的收尾工作,清理物件。 许默哦了一声,调子往上,停在工作台对面。 “说起来这事儿,这通电话不得了,雇主出手阔绰,给了超出往常的几倍的佣金。” “有什么特殊要求吗?”裴溪态度闲淡。 “特殊要求?简直不要太多。” “怎么说?” “还好我多问了两句,本来是做简单的遗物整理工作,逝者走了很多年了,年轻的时候喜欢收藏些物件,有些藏品堆在旧屋里,他们希望我们能整理出来,然后归类交给专业的清理师。” “这算什么特殊要求。”裴溪看他一眼。 许默手肘落在台面:“重点不是在这儿,我问户主名字,你猜是谁?” “谁?”裴溪扫干净银饰上的灰尘,两指捻起。 “刘少华女士,昨天的老太太,巧不巧?” 裴溪手里的银饰啪嗒掉进托盘里,药水冒出小泡发出滋滋声,她抬眼轻皱眉:“或许撞名。” 老一辈人撞名的可能性是极大的,取字用得多的,都是那几个。 许默接着说:“我最初也这么觉得,但逝者的姓赵,这就不是巧合了。” 姓赵,昨天的委托人也姓赵。 户主是刘少华,逝者姓赵,这个单子又变了一种新的形式绕到了半岛堂。 裴溪认真听,然后又用一副云淡风清地语气说:“是她本人打的吗?” “不是,是个男人。” 亲戚挺多,裴溪这么想,那在国外的赵先生,怎么连去世的真假都不清楚? “而且,要求还挺多,房屋里养着几条鱼,我问了情况,以前逝者还在的时候就喜欢在那屋子里养上几条鱼,所以老太太这么些年也就买了几条养着。” “她又不住那儿,怎么养?”裴溪问。 “我也想知道怎么养,我还没听过这么离谱的事儿,他们希望我们把鱼给带走在工作室养几天,交文件袋时,一并带过去。” 许默的语气都是对这一单繁琐的沉闷。 的确很麻烦,尤其是帮人养鱼这一项,老太太既然不住在那儿,那鱼还有没有活着都是个问题。 托盘的药水声停了,裴溪心口起伏,在思考。 思考的不是关于老太太,而是周屿淮昨晚上那句话,那一句好好考虑,那一句老师生病了。 “那你怎么回的?”裴溪问。 许默说:“昨天咱们不是被耍了吗,我觉得这老太太不像是个好惹的主,这单子索性拒了好,白跑是小,被讹上可就不好说了。” 这话说得自然,似乎是无关痛痒的一个决定,又有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味道。 “这事情,真稀奇。”裴溪清淡淡地落一句。 刘老太太这件事,从业多年第一次遇见,算不得稀奇,但让她犹豫,犹豫的是怎么告诉赵先生实情…… 裴溪收了思绪,低头继续手上的事情,镊子夹住银饰一端,余泡又跟着漫出了点。 她问:“跟赵先生通过电话了吗?” “昨晚三点,他打过来的。”许默带好手套,折身往台子里侧绕。 “你还没说吧?” “没说。”许默难得了当回。 银饰挂在了架上,许默做后面的处理。 “有没有提到什么时候回国?” 裴溪摘了手套,热水从龙头喷射出来,滴溅在她的手背,声音在此时显得嘈杂。 “没提,但不过你知道的,短时间内回不来。”许默回得特别简短,简短到今天不像他。 裴溪也不说话,看他一眼,正好两个人就碰了视线,这一对上,总能从神色中拎出些对方的想法。 “昨晚我听到了。”许默收回了眼神,眸里轻轻松松。 “哦。” 裴溪也不问听了多少,记了多少,那些东西不重要。 “今天早晨那通电话,事后我才想了想,声音跟昨晚上的那个司机很像。” 随着水龙头的冲刷声断开,裴溪就着池子甩了甩水渍,屋子里的静下好几分,这种安静感似乎将人都困在了沙尘里,连呼吸都不敢重。 裴溪扔了手里的纸巾团,没有任何诧异,既然周屿淮尊称刘少华一声老师,那关系就是近的,这点忙让自己助理做没什么不妥。 许默在此途中朝她看,问道:“裴姐,打算怎么办?” “我再想想。”裴溪后腰抵着沙发靠背,往后一落双手抱在胸前。 沉默须臾,又说:“待会儿你给老太太回个电话。” “说什么?” “问问她地址。”裴溪吸一口气,背身都不看许默。 “啊?” 裴溪手掌反撑桌沿:“接下这个单子。” “为什么?你不打算谨慎一下?”许默问她,问得诧异,问得四面起风,刮得她心理乱糟糟地。 “没有为什么,就这样办吧。” 如果要一个理由来搪塞,那就用职业操守。 当然,裴溪只能用这个词骗自己。 许默只是偏着头看她,最后以妥协姿态道:“行,那我问问地址。” 裴溪没有老板架子,大家好好处着比什么都来得轻松,当代年轻人喜欢的状态,这样工作才不会更为沉闷。 在拿起电话前,许默又补充问一句:“你确定?被耍了怎么办?” “你要这么想,以后还接不接单子了?” “不是不接单,是不想做这单糟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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