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砚默默装着一只桌子腿,余念念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说道:“所以你看,我真的有在努力经营茶馆,对吧?” 白砚抬头看她,像是不理解她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昨天晚上算过了,年轻客群的可经营空间非常大,如果经营得好,我很有希望在半年内实现盈利,你就别焦虑你们家店铺租不出去了。” 白砚:“……你刚刚说一堆奇奇怪怪的话是因为这个?你觉得我是因为怕店铺租不出去做这些事?” 余念念:“我哪有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我是理性分析有理有据!你难道不是因为这个?” 白砚的表情像是被气到心梗,他缓了半分钟,才站起来,走到余念念面前,蹲下来,盯着她的眼睛,问:“余念念,你大脑某些部位是不是没发育完全?” 余念念:“……” 白砚是不是在骂人?天仙居然不毒舌,改成面不改色地人身攻击了?! 余念念一时之间完全摸不准他的心理状态和行为动机,呆楞了半天,问:“你说清楚,什么部位?!” 白砚默默与她对视,胸膛肉眼可见地起伏了片刻,接着,像是把什么憋了回去,硬邦邦道:“对不起,我收回。” 余念念大为无语,这是道歉的态度?而且他明显是带着气的,也不知道在气什么,亏她还对他娇娇软软的样子心痒过,果然短暂的温柔是假象,坚硬毒舌才是他的本体! 她气呼呼地腹谤,手下失了准头,螺丝刀直直戳到虎口上,疼得“嘶”了一声。 “怎么了?”白砚很快走过来蹲下,看了看微微渗血的伤口,眉头皱了起来。 “没什么,小伤。”余念念冷冰冰抽回手。 白砚轻轻叹口气,从她手里接过螺丝刀放下,拉着她的胳膊站了起来,语气柔和:“我说错了,你的大脑非常完美,你的经营方案令人折服。” 余念念脸色板不住,转向一边笑出来。 “走吧,下去洗洗,不然伤口会感染的。” 余念念顺从地站起身,往楼梯的方向走,白砚跟在她身后,又说道:“一会儿我一个人上来安装就好,你就在下面好好想你的经营方案吧。” 余念念随口接了句:“我岂不是又要欠你一个人情了。” 身后,白砚叹了口气——他今天一早上叹气的次数似乎有点多——像是自言自语般的低声道:“又有什么用呢……” 余念念装没听到——男人的心思对她而言太难猜,她白费一早上果然没猜明白——三两步下了楼梯,在一楼楼梯口迎面撞上了小跑过来的小优。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余念念问。 小优伸手指了指身后,小声道:“来了个客人,气势很强硬,一进门就说要找老板。” “找老板?不会是来了两次的那个奇怪男人吧?” “不是,是个中年女人,”小优回头瞥了眼,像是怕被听到,凑过来,音量降得更低,“气势像慈禧太后!” 余念念点点头,拐出楼道,就要往茶馆大堂里走,被白砚从后面一把拽住,推到厨房里:“先洗手。” 她于是匆匆洗了手,在身上随意抹了两下,反正刚才搬东西衣服也脏了。 “哪位客人要找老板?”她边扬声问着,边走进大堂——气势不能输。 下一秒,她看到柜台前立着的身影,声音一下子缩小如蚊蝇,脚步瞬间僵硬像被人点了穴,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身后跟着的白砚。 柜台前的中年女人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挽着一只黑色小皮包,穿着一身冷色调黑白灰,听到声音,扭过头来,锐利的眼神直直落在余念念身上,将她从头到脚来回检视了几遍,边看边皱起眉头,脸色写满了嫌弃。 小优形容得极对,气势像慈禧太后。 跟她一比,余念念输得毫无悬念。 余念念咽了口口水,一步一顿地走过去,期期艾艾喊了声:“妈。” 女人没应,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 “妈……您怎么来了……” “哼,我不来,等着被你和你爸合着伙瞒到过年么?”
第19章 空白 “我早说过, 你在崇安待不长久,失业了为什么不回家?” “我十几年不放松对你的教育,幸幸苦苦让你上大学, 难道是为了让你开什么茶馆的?” “我来之前跟你爸说好了,趁现在还年轻,你赶紧回家, 我们托关系帮你找个体面工作, 在家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别再做些什么不切实际的梦了!” 三句话劈头盖脸砸过来, 余念念一时之间无从开口,她觉得茶馆大堂的空气突然之间有些稀薄,深呼吸几口后, 她走近她妈妈, 低声道:“妈,这里有客人,我们去楼上说吧。” 余妈像是没听到,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锋利如刀的眼神直直望着她,嘴角紧抿成一条向下弯曲的弧线。 余念念一下子懂了, 她是来发布指令的, 不是来跟她商量的。 就像她在桐贤市那个家里一样, 她做出决定, 家里其他人遵照执行。她决定余爸第二天穿什么衣服出差, 余爸就穿什么衣服出差。她决定假期去哪里旅游, 他们家就去哪里旅游。她决定余念念用什么品牌的护肤品, 余念念就用什么品牌的护肤品。 余念念一下子觉得有些荒诞, 对于她妈像决定她应该用什么品牌的护肤品一样, 试图决定她要立刻从崇安回到桐贤,感到荒诞。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先一句一句地好好回答:“妈,我不是失业了,是自己辞职了,我原来的工作干得很不开心,我的工作成果没有得到公正的对待。至于开茶馆,我觉得您可能有些偏见,这件事并不简单,我用了我学到的所有东西,最近才稍有起色,我干得很开心,这里的人我也很喜欢,我——” “你别跟我说这些!”余妈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终于出声打断,“我就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回桐贤?” 余念念感到一阵无法交流的窒息,她短促地笑了一声:“我不跟您说这些,那我说什么?这是我自己的生活,难道我没有选择我要过什么样生活的权利么?” 余妈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震惊,很快转为愤怒,声音大了起来,指着余念念厉声道:“你的选择?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蓬头垢面,一身的污渍,简直像是街边工地上的农民工!”她转头指向旁边站着的小优:“你的员工都比你干净整洁,你一个做老板的干体力活她一个员工凭什么在下面坐着?!” 小优一下子局促起来,往余念念身后缩,余念念忍无可忍,低吼:“您能不能不要在我的茶馆里无理取闹!”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余妈,她环视了一圈茶馆,眼神掠过已被她的声音惊扰到,抬头看过来的客人,发出声嘲讽的冷笑:“你的茶馆在我看来就是场闹剧,上不了台面的草台班子——” “妈!!!” 余念念用尽所有力气,发出声吼叫,接着,便像一尾离了水面的鱼,张大嘴巴挣扎着呼吸,说不出一个字。 茶馆里完全安静下来,下棋的大爷,吃完早餐坐着闲聊的街坊,全都停了下来,齐齐转头看着她们。余母被刚刚那声怒吼暂时震住了,但仍铁青着脸,与她的女儿对峙着。 白砚走上前,轻轻地、安抚地在余念念背上拍了拍,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到柜台后的椅子上坐下,抬头对余妈沉声道:“阿姨,今天就先这样吧,等您和余念念冷静下来再聊。” 余妈仍站着不动,眼里闪着不甘心的厉色——在此前的几十年里,她在余家从没受到过如今天这样直言不讳的反抗。 余念念已经失去所有力气,将头伏在胳膊里,一动不动地趴在桌面上。 哗地一声,大堂里,一把椅子被推开,魏大爷慢慢站起来,走上前,走到余妈面前,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卡片,递给余妈,余妈不明所以地接了过去。 “小余妈妈,我是魏大志,是老街上一个孤零零的老头子。”魏大爷笑着说。 “在小余开这间茶馆之前,我天天跟那帮老家伙在河边下棋。那帮老家伙啊,都有家有口的,像老王,他老是被他家桂云骂,边管他边骂他,骂完还得回家。他们老说羡慕我,自由自在的没人管,但他们不知道,我也羡慕他们挨骂啊,我家就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有什么意思。”魏大爷说着,声音里带了丝颤抖。 “但是,自从小余开了茶馆,我觉得我有家了,我不用羡慕别人有人送热水,不用担心一个人在家里摔了没人管,不用担心孤零零死在家里没人知道,我就愿意从早到晚在这茶馆里坐着。我老了,没有别的爱好,就爱下个棋喝个茶聊个天。你说这茶馆开得算不算体面?我觉得,对我这个老头子来说,是给了我体面日子,给了我开心日子,我打心眼里感谢她。” 余妈绷紧的脸色柔和下来,眼底微微泛红,将手里的卡片展开抚平,里面,是余念念手写的茶馆开张当日象棋比赛的邀请函。她抬头,魏大爷笑着看着她,指指卡片,道:“从收到那天起,我就随身带着。” 余妈低下头掩盖住脸上的神色,将手中卡片还到魏大爷手上,转身快速出了茶馆大门。 茶馆柜台后,余念念的肩膀一阵一阵的耸动着,闷闷的抽泣声停不下来。 魏大爷绕到柜台后,伸手敲了敲余念念的脑袋,笑道:“小余啊,当老板的人了,还被自己的妈骂哭啦。” 大堂里,见余妈走了,所有人都凑到柜台前,调笑着余念念:“就是啊,余老板丢脸喽!”“哈哈,只知道小余老板心眼多,没想到还怕妈妈哟!”“没事没事小余,我看啊,你妈妈是只纸老虎,外面看着凶,心里还没你主意大呢!”…… 余念念缓缓举起脑袋,脸上妆哭花了,一道一道的泪痕,头发横七竖八,是实实在在的蓬头垢面了。她望着魏大爷,呜咽道:“魏大爷,我的茶馆真的这么重要么?” 魏大爷一脸认真地点点头:“当然重要!” 其他人也一齐回道:“当然!” 余念念破涕为笑,花着一张脸大声道:“魏大爷您放心,我一定会把茶馆开下去的!今天所有人,我请客!免单!” —————— 半下午,离日落还早,天台上空无一人。 余念念来回踱步,思考良久,终于给她爸打了个电话。 “喂,念念。”余父的声音里带了丝愧疚。 “爸,我妈……还好么?” “脸色不太好,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问她什么也不说。” 余念念沉默下来,良久,余父温和的声音继续说道:“不用担心,你妈妈的脾气硬了一辈子了,一时半会儿也软不下来,慢慢的,她自己想通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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