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爷发出声苦笑,摇了摇头:“老刘,你形容得秒,眼下的老街,可不就是一盘残局么……” —————— 临近傍晚,余念念和白砚先行离开,留下大爷们陪着刘大爷过过棋瘾。 从医院走回老街的路程不长不短,余念念步行走着,陷在思绪里,一旁,白砚也不打扰她,就这么在她身旁陪着走,时不时,替她挡着穿过身边的车流和人流。 走到老街路口,越过公告牌,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茶馆对面的屋檐下,抬着头,定定望着茶馆天台。 余念念脚步顿住,停在原地确认了片刻,才慢慢向那人走去。 “陈帆。”她喊了声。 依旧是一身黑衣的陈帆收回视线,看向余念念的眼神里闪着亮光,跟余念念最后一次在茶馆楼下见到他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你变了,变得更好了。”余念念由衷说道。 陈帆笑起来,脸上丝毫不见之前在老街时常带的紧张,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放松:“你没变,还是跟原来那么好。” “在外面过得好么?”余念念问。 “好,一个城市接一个城市的流浪,在每个城市生活时,就做一名职业调酒师,也算是成为了我想成为的人吧。” 余念念眼中泛起笑意,叹道:“说起来,我还没喝过你调的酒呢。” “你想喝的话,我随时都可以给你调。”陈帆说得认真。 余念念点点头:“那这次回来,还走么?” 陈帆表情有一闪而过的僵硬:“我只请了两天的假,听说老街要拆了,我回来把我妈的骨灰带走。” 余念念眼里的笑意瞬间黯淡了,深呼吸一口,压下了这些持续不断积攒下来,下午时被“残局”二字加重,此时已濒临决堤的某种情绪,微微点了点头。 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她转身,看了眼白砚担忧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下一秒,又冲陈帆露出个笑脸,往巷子里一扬下巴:“走!一起吃晚饭!” “等等!”陈帆喊了声,掏出手机,点了什么,接着,余念念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 “我的新号码,下次,路过我的城市,打给我,我调给你喝。” 余念念在手机上存下陈帆的名字,冲他招了招手,率先往巷子里走去。 身后,陈帆盯着她的背影深深地看了良久,视线收回,落到自己的手机上,屏幕中,“北极星小姐”几个字让他嘴角微微上扬。 突然,他察觉到什么,扭头看向一侧,白砚清清冷冷站在那里,观察着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了然。 他霎时有些局促,将手机收到兜里,嘴里说着:“放心……” 至于“放心”什么,他却顿住,半天说不出来,片刻后,短促而自嘲地笑了声,低下头去。 白砚走近他,和他并排立在那里,看向前方逐渐走远的背影。 “逢年过节时,给她发条信息,报个平安,她很多事情不爱说出来,但我知道,她心里是挂念的。” —————— 当晚,余念念又发出封邮件——一如她这两周来每天晚上一样。 邮件的最后,她写道: 【刘大爷病了。不懂他的人迫不及待要离开老街,懂他的人却不得不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人到暮年,不该只能面对人生的残局。】 【陈帆回来了,明天,他就要从老屋院子里挖出他母亲的骨灰来,带走。对老街眷恋最深的人,最终还是无法在这片土地上安眠。】
第60章 破局 “再这样逼我们, 我们就去环锦大楼下面拉横幅,去抗议!”李婶愤愤道。 “我带上我的铁拐杖去他们楼下静坐,投诉他们伤害残疾人。”老潘闷声说。 “实在不行, 我让我那倒霉儿子找个他买得起的地皮,盖个小楼,把老街上这些老家伙还接到一起住, 这样, 也不至于太过孤单……”白老叹息道。 “老白, 你儿子做的是生意, 不是慈善。况且,这些老家伙想留住的,不是随随便便一栋房子, 是老街, 有街有道,有家有院,出去可以步行到市中心,回来可以在栈南河边遛弯的, 长坪老街啊。”常主任苦笑道。 …… 茶馆二楼,毫无头绪的讨论声持续着, 这已是即将失守的组织——“老街守护者联盟”近几次会议的常态, 众人都失去了商讨办法的力气, 只顾着抒发心里的情绪。 余念念盯着眼前的桌面, 怔愣着, 直到被身旁的白砚轻轻摇晃了一下肩膀。 “念念, ”白砚靠近了看着她的眼睛, “在想什么呢?” 她恍惚回过神, 看了眼时间, 站起身:“这时候,陈帆应该在他们家院子里……我想去陪陪他……” 她的音量不大,但一屋子人都听到了,瞬间安静下来,整个二楼弥漫着一阵无能为力的叹息。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余念念看了眼屏幕上的陌生号码,接了起来。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霎时瞪大眼睛,看向常主任。 “怎么了小余?”常主任不明所以。 “……郑部长,来了……”余念念不敢相信似的说道。 “哪个郑部长?”常主任茫然问。 “崇安市文旅部的郑部长,之前老街活动您接待过的。” 这下,常主任的眼睛也意外地睁大。 堂堂市政府文旅部的部长,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地到访老街,还单单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打电话?一屋子人都呆坐着,不知如何反应。 余念念举着话筒,又听到了什么,眼睛瞪得更大,伸出只手指,指了指地面:“现在,此刻,就在楼下。” 哗啦—— 一阵骚动,整个二楼回荡着桌椅被推动的摩擦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奔向楼梯,又硬生生刹住,将常主任让到最前头,跟在他后面下了楼。 茶馆门外的老街路口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红旗轿车,一位头发花白、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身着不起眼的灰色夹克衫,站在公告栏前仔细看着,看到张夹杂着崇安方言的手写邀请函,脸上浮现出笑意。 不远处的茶馆大门里涌出一群人,朝他这边张望片刻后,迅速围了过来。 “郑部长,您来视察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们真是措手不及!”常主任和他握了握手。 郑部长笑着摆摆手:“我不是来视察的,不用专门准备什么。” “那您这是?” 郑部长朝人群里张望了下:“余念念余小姐在哪里?” 余念念迅速被众人推到前面,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郑部长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笑起来:“你就是给我写了十几封邮件的茶馆老板,余念念?” 人群安静了一下,又迅速泛起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邮件?”“十几封?”“给文旅部部长么?”“咱们小余?”…… 余念念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俯身鞠了一躬:“郑部长,抱歉对您进行了邮件攻击,但,这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 郑部长点点头,看了眼一旁显然不知情的常主任,脸上浮现出欣赏的笑意:“我很庆幸我有每天把邮件看完再睡觉的习惯,以前,我只知道崇安有条长坪老街,现在,我认识了老街上不少风云人物。” 他看了眼人群,高声问:“棋王魏大志是哪位?” 魏大爷被推出来,一脸羞愧地搓着手:“什么棋王!自娱自乐罢了,您可别当真。” 郑部长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改天,咱们下一盘,我是崇安象棋比赛的金牌得主,你要是赢了我,你就是崇安棋王!” 魏大爷眼睛一亮:“还有这个比赛?我怎么不知道!” “哈哈,以后,你们老街还得多多融入咱们崇安市的文艺活动中来啊!” 老街众人之中一阵骚动,以后?这么说,老街还有以后? 郑部长又逐个认识了余念念邮件里写到的几个人,接着,回到余念念面前,一脸认真地问:“我们去陈帆家,阻止这个浪子把他母亲带走,还来得及么?” 余念念扑哧笑出声,眼中放光,用力点头:“来得及!” 一群人浩浩荡荡领着郑部长朝老街深处走去。 当天,那个曾经被巷子困住的人终于可以放心地继续在外流浪,而他最挂念的亲人,也得以继续安眠在自己最熟悉的土地上。 离开前,郑部长立在公告栏下,看着余念念,放下什么担子似的长舒一口气。 “余小姐,谢谢你不厌其烦地带我认识老街上的人,不管是十几封邮件的介绍,还是今天活生生的接触,我都很感谢!” 他转头,又对常主任说:“老常,之前是我们失误了,有时候,站得高,离得远,难免会失去一些人情味,好在,一切是可以补救的!回去,我会正式向上级,向兄弟部门汇报老街的情况,我保证,没有任何一家公司、一个个人可以再罔顾老街居民的意愿,用钱来搞破坏!” —————— 当天晚上,余念念盘腿坐在颜喜书画斋的沙发上,兴致勃勃地读着某条热搜。 “令人不齿!知名地产巨擘居然采用低劣手段驱赶老街居民,老人流泪商户无助更有保护性建筑命运堪危!” 一个字一个字念完,余念念仰头笑道:“这热搜怎么这么拗口!而且,它说的到底是不是环锦?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不敢指名道姓?” 白砚坐在一旁,见她脸上一扫前几日的阴霾,也跟着笑起来。 柜台后面的白老却似乎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站起来在店门口晃悠。 这时,一道亢奋的声音从店外由远及近地传来:“爸!看到我买的热搜了没?又花了我一大笔钱!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是说的环锦?那就对了!诶嘿!他们公关部肯定怀疑不到我头上去!” 沙发上两人的注视中,一个一身高级亚麻套装的中年男人从门口跨进来,一脸兴奋,只是刚一进门,便被白老低哧了一声。 余念念低呼:“是那位赞助商!” 男人见到她,脚下一顿,眼中一亮,长腿一迈就要迎上来:“是儿媳——” “啪”地一声巨响后,男人的话音陡然转为一声痛呼——白老的拐杖重重砸在了他的小腿上。 余念念连忙起身,瞪着这个莫名遭受杖击蹲在地上面部扭曲的男人。 白砚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男人跟前,皱眉道:“你买的热搜?难怪连语句都不通顺。” 男人的脸色由痛苦的涨红转为悲愤的青白,缓缓起身,视线在白老和白砚这一老一小之间来回切换,切换一次,就更加悲愤一分,终于,咬牙切齿道:“你们两个有没有良心?!我这是为了谁?我难道不是为我们老白家操碎了心么!” 余念念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后退一步,微微欠身:“原来是白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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