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时候越来越多,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为了抵御幻觉,她用一根木棍儿,反复在墙上写自己的名字,和父母的电话号码,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写累了,她就会唱一些自己喜欢的歌,来提醒自己记住之前的日子。记得词儿的歌都唱尽之后,她就开始背诵单词列表。 一开始,她还能背很多很多,可是长达十天的禁闭最终消磨了她所有的意志力,第十一天的早晨,她就只记得abandon了。 abandon、abandon,放弃、遗弃、抛弃、舍弃。abandon、abandon,放弃、遗弃、抛弃、舍弃。abandon、abandon,放弃、遗弃、抛弃、舍弃...... 重复了几十遍之后,她突然在房间里大笑起来。 两头大正睡着,听到骇人的笑声,以为她寻死了,从床上弹起来,穿着一条破洞的大裤衩子就去开门,打开门以后,只见原先眉清目秀的袁晴晴,现在像一只濒死的羔羊,躺在地上,大便沾满裤子,张着嘴大笑着。 两头大上前打了她几下,她笑得更厉害了,抓起大便就往他身上抹,吓得两头大锁上门,踩上鞋子就往二宝家里跑。 二宝家离得不远,是村里少有的钢筋水泥房,还带个院子,院门贴了瓷砖。二宝还没起来,他老爹倒是早就起身了,在院子里拢干草准备喂驴。 “哥!栓子哥,二宝嘞?” “跑什么跑什么?大清早的,穿个裤衩子,你鬼上身啦?” “疯了,那女子疯了!” “疯了就疯了,你急什么?别吵二宝,昨天老晚才回家了,正睡着呢。” “不是啊栓子哥,我花了大价钱的,疯了,那我,那我......” "蠢驴蛋",赵栓子把拢草的耙子往旁边一丢,“疯了不就不跑了?回去好好哄一哄,哄听话了,你三年抱俩,到时候我不得去你家里吃喜酒?” “咋?咋哄?” “笨!你平时咋哄驴嘛。” “我没有驴了嘛,这不是卖了攒老婆本了......” 赵栓子直摇头,“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给她点盼头,她就听话了,明白了不?” 两头大不明白的事,王伟国、王伟城、王伟乡三兄弟倒是明白得很,自从把丽云“接”回家,他们就没亏过丽云吃食,红糖鸡蛋、蒸红薯、红烧肉......但凡家里吃好的,就紧着丽云吃。 早在合伙买媳妇儿之前,他们三兄弟就说好了,一起出钱,一起养,需要的时候,轮流用。谁也不准争风吃醋,谁也不准听外面的人嚼舌根,坏了家里的和气。 他们的母亲文花——她来月亮坨太早了,谁也不知道她姓什么。这文花最骄傲的事就是在老头死之前,给老王家生下这么三个儿子,她觉得,只要儿子们和自己心齐,日子迟早会好起来。 就拿现在来说,虽然别人都笑他们买了没名字的种,可花一份钱换回两个人,这不明摆着划算买卖吗?也因为三兄弟心齐,那些人也就只敢在背后嚼舌根,当着面,谁不是客客气气的? 文花待丽云也好,不让她下地,也不让她干家务活,更不让她做饭,倒不是怕她累着,主要怕她下毒、放尿。只一样,孩子生下来以后,就要立刻和老大再生一个,之后是老二,最后是老三......这事谁也不能亏着,得一碗水端平,只要三个儿子都有后人,她就能放心入土了。 至于现在丽云肚子里这个嘛......如果是男娃就养着,如果是女娃,就给二宝,还能回点本。再者,看看谁家要童养媳的,倒腾过去,也不算亏。 老太太每晚上就盘算着这件事睡觉,这是她最大的盼头。要后人,老王家必须留后人。 丽云自己也知道,女人到了农村肯定就是要生孩子的。说来也奇怪,被困在农村的丽云觉得自己比在广达时聪明多了,她也不清楚为何会这样,可是她就是觉得身边的人非常熟悉,他们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她似乎都有预感,原先拼命想摆脱的农村印记,在几天内全部回到了她的身体里。“也许不管是北方的还是南方的,农村和农村都大差不差吧”,丽云想。所以她很快就弄明白了这家人的心思,也知道因为肚里的孩子,他们暂时不会把她怎么样。 可她担心袁晴晴,更担心牟敏。自打分开后,就再没有她们的消息,当务之急,她得先弄清楚她们到底被带到哪儿去了。 她心里着急,表面上却什么也不说,给吃的就吃,给穿的就穿,好好保养着自己的身体。她也不哭闹,更不逃跑。看丽云像是老实女人,他们允许她在院子里自由活动,但院门还是每天都不忘上锁。 这天下午三点来钟,王伟国突然从地里回来,说是喷壶忘记拿了。 王家的地离村子远,来回一趟骑摩托也得半个来小时,王伟国热得浑身都是汗,黝黑的皮肤被阳光照射着,反着细碎的莹光。 一进院子,他就跑到水龙头下面,灌了好一会儿水,水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他关上水龙头,把衣服脱下来使劲擦了几下,一抬头,发现丽云正靠在厨房门口打量他。 自把丽云买过来,王伟国还没正经和丽云单独说过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什么也没说,去堂屋里找了喷壶出来,背在身上就要返回地头。 “你不吃东西?”丽云问。 王伟国就像被点了穴位,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木愣愣地转过身:“早上出门的时候带了饼嘛。” 丽云的长发散落在左侧肩膀上,洁白的双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行,那你去吧。路上小心些。” 王伟国“嗯”了一声,快速地出了门。 锁院门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哆嗦着,扣了几次都没把锁扣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正打算重新落锁,竟不知丽云什么时候走到院里来的,从门缝里,能看到她的一边眼睛,王伟国吓了一跳,锁“咣当”一下落在地上。 丽云轻轻打开门,捡起地上的锁,拍拍灰,拽过王伟国的手,把锁放进他手心里,接着转身走回屋里。 她什么也没说,可她有把握,在王伟国看来,她的举动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果然,当天晚饭时分,王伟国就提出来,丽云不应该被锁在家里。 “怎么说也是王家的人了,哪能一直锁在屋里?总要去认认地,认认亲戚,现在这样,像啥话?” 这话可把老太太气得不轻,这可是买来的女人,谁知道那二宝和他那个周哥是从哪儿弄来的人、咋弄来的,看她细皮嫩肉这样,能甘心留在这地里刨生活?老太太看王伟国的眼神,一下就琢磨明白了,这孩子不是脑子坏了,是该用大头思考的时候用了小头,于是呵止道: “吃饭呢,瞎扯啥?” 王伟城和王伟乡不知道大哥为啥提这样的建议,一时也不知道该搭啥话,只顾闷着头吃饭。 丽云把碗放下,轻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来了这里,轻易是走不掉的。我这人命贱,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既然到这儿来了,我也只能打算一天,就过一天。这日子是咋过都得过,我总不能为着想跑,把肚里的孩子折腾没了、或是拼了性命吧?谁轻谁重,我还是分得清的。可我成天锁在这院里闲着也不是办法,要不明儿起,我来做饭?婆婆就不用每天赶回来做饭了。” 这一声婆婆可就叫到老太太心坎里了,不过她可没那么好糊弄,抬起筷子:“做个饭还难不倒我老婆子。吃,快吃,孩子生下来再说别的事。” 王伟国本想再争取争取,看弟弟们都不在意这事,也不好再一直说了,免得显出自己有别的心思。丽云一时没得逞,心里更着急了。 月亮坨村的人们每天从王家门口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进来打听过丽云的近况,这个村子里的人就像在玩一个游戏,为了在游戏里拿到高分,默契地遵守着一种规则,这规则从未被宣之于口,却像律法一样深植于村民心中。 可丽云偏就得争取和这些人产生一些联系,才有接触到袁晴晴的可能,她已经无法再等下去了。 第二十三章 选择 (1) “你的意思是说,整个月亮坨的人都知道你和袁晴晴是被卖到那儿的?” “我只能这么理解。” “我知道很多人口拐卖的村子里,人们会互相包庇,上级来检查或者警察查到时,他们还会互相帮着藏匿受害人......但是后来你可以在月亮坨自由活动了不是吗?为什么当时没有就此离开?” “我不能走,我得把袁晴晴救出去。” “她现在人在哪儿呢?” “我不知道。” “赵丽云,你一边说你得救袁晴晴,一边又说不知道她在哪儿。现在整个月亮坨都被你烧成灰了,你却不知道她在哪儿?” “我不知道。” 宋子君头痛了,捏着自己的太阳穴,她没想到赵丽云如此难审。她不是不配合,讲过程也讲得事无巨细,但就是只按照自己的节奏讲,不正面回答她的提问。 现在不是她不招供,而是太想招供了,以至于要说的话太多。宋子君明白,要把所有真相审明白,只能陪着她耗,看谁更有耐心,于是她喝了一口水,给赵丽云的纸杯也添了一点水,“行,你接着说。” 丽云没有放弃让王伟国带她出院子,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她时常在言语和行为上体现出对他的不同。比如她从来不主动和老二老三说话,但每天都会找机会和王伟国搭话;又或者,吃饭的时候,瞅准时机和他夹同一个碗里的菜;在最近的一次尝试中,丽云在两人进出厨房时交汇的那短短两秒钟时间里,轻轻地抓了一下他的手臂。 王伟国从未和适龄女子单独相处过,更别提谈恋爱或者发生关系了,他的心被丽云撩拨得荡漾起伏,满脑子都想和丽云单独待在一起,躺在一张床上。 男人一旦上了头,脑子就会变得活跃起来,思索几天之后,王伟国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提前一晚上把收拾好的大豆种子从篮里拿出来,以至于第二天下地之后,不得不回来拿。 他们彼此都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离院门越近,王伟国就越兴奋,他急不可耐地打开了锁,一开门,看到丽云扎着一条麻花辫,耳后带着她来时放裙子兜里的两个一字型塑料发夹,正在院子里洗手。天气热得很,太阳下的物品上方都有一层光晕,阳光照得丽云像只白羽的小鸟,王伟国再难忍耐,冲过去抱着丽云就进了睡房。 刚把丽云放下,摸索着躺在她身边,王伟国就结束了。 这让他十分沮丧,坐起来垂着头半天不说话,丽云想也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心里觉得可笑,人还是坐起来,软绵绵地趴在他的背上:“这有啥的,只要我不走,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丽云语气温柔,手指还在大臂上来回游走,王伟国哪受得了这个?回身抱着丽云就啃,啃了一会儿,又起了反应,可丽云的手刚一碰到,他又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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