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云扶着肚子,坐在一侧眼看着他憋红了脸,闷头冲出去,不知道进院子里干啥了,叮呤当啷一阵响声之后,就听到了院门上锁的声音。 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丽云才撑起身子,重新走到院子里,可她心里烦乱,只能来回踱步。 这下子她没有把握了。发生了这样的事,这王伟国到底是会变得抵触?还是会更听话?正想着,院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丽云以为是王伟国回来了,走过去一看,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子,扎着两条小辫,拄着拐杖。 “你找谁?”丽云试探地问。 “你就是王家买的新媳妇?” 丽云趴在门缝上,打量外头的人,她一个人来的。这时候除了老弱病残,其余的人应该都在地里,这女子没去地里,大概就是腿脚不便的缘故。她突然感觉看到了希望,问来人:“你知道那个大学生到哪儿去了不?” 女子摇摇头,答非所问:“我叫赵晓梅。” 丽云只好回答:“我叫赵丽云。” “咱俩都姓赵?” “赵是大姓,姓赵的人可多了。晓梅,你知道那个女大学生到哪儿去了吗?” 赵晓梅摇摇头,“他们不让说。” “你只需要告诉我她被卖给谁了,行吗?我保证不说是你说的。” 赵晓梅犹豫着,丽云从自己的头上拽下来一个发卡,拽得太急了,扯下来几根头发,丽云毫不在意地取下头发,递给赵晓梅:“我没啥能给你的,这是我唯一的东西。” 赵晓梅想了一下,左右观察了一会儿,轻声说:“卖给两头大了”,说完快速地接过发夹,生怕别人看到,架着拐杖离开了。 丽云还想追问,可赵晓梅一会儿就走出了视野外,她扶着院门,缓缓坐在地上,凌乱的头发丝飘在眼前。 “两头大......”她默念着,不知道是热坏了产生幻觉还是孩子真的动了一下,丽云感觉肚皮有些异样,等她低头想确认清楚,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她迟迟没有起身,而是一心想着袁晴晴。 按说大学生、有知识,还记得她在车上为了自己和牟敏争辩的模样,懂得那许多道理,应该能知道如何自保。可是一回想,她为了陌生人而出头争辩、为了初恋的出卖而心碎不已,再想到她那因为抗争而被掰断的小指,丽云心里又是一颤。 在她看来,袁晴晴真是一个矛盾的人,现在她也拿不准袁晴晴目前的处境了。 不行,她得继续尝试。老大不行就老二,老二不行再换老三......总之一定要快点争取能走出院门,和袁晴晴见上面。 另一边,两头大按照赵栓子给的建议,棒子和甜枣轮流给,准备了更好的吃食,可袁晴晴要是不吃,那就是棍棒伺候。袁晴晴却并没有因为这个可笑的方法对他顺从一些,眼看人被打得满身伤痕,样貌也不可人了,疯疯癫癫的,两头大又急又气,把碗筷摔了就要强来,袁晴晴自然是拼死挣扎,中途抓起碎碗的瓷片,先对着两头大,之后马上对准了自己的颈动脉。 就连牲畜死前都会眷恋尘世,袁晴晴的眼里却没有一丝求生的欲望,这让两头大恢复理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毕竟她要是真割下去,他花的钱就全打水漂了。 这几天,为着驯服袁晴晴的事,两头大都没管地里的事情,家里、地里两头都大,他一时没了主意,重重地“唉”了一声,坐在门槛上垂头丧气。 村里人干农活回来路过,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有的男人明知道他着急,还要打趣两句:“咋样,大学生是不一样不?” 两头大懒得和他们废话,“滚滚滚!操你妈的。” 倒是也有人给他出主意,说以前有的人家里也出现过这种情况,找了赵前进上门,给女子做思想工作就好了,“你看人家芳嫂,刚来的时候还不是要死要活的,前进叔去劝了劝,如今孩子都四个了。你要不也让前进叔来给你的大学生做做工作?” 两头大一听,这倒像个正经主意,当晚上就去小卖部打了两斤酒,拎着上赵前进家去了。赵前进看到他拿着东西来,心里顿时就明白了两头大的来意,可他硬是装糊涂,嘴里说着“无功不受禄”什么的,留两头大坐下,可硬是不收礼。 两头大当时就憋不住了,“村长,我知道你嫌弃我这酒不值钱,可我也没钱了呀,我的钱都买了那女子了,全村谁不知道这事儿。我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求你给指个路子,这软硬不吃的货,我可咋办呀!我的钱都在里头了呀!” 看他着急上火,捶胸顿足,赵前进才终于露出笑容:“咋?二宝只管卖,没教你要咋办?” “他就说关个十天半个月,再打几顿就服了嘛。” “蠢蛋”,赵前进笑骂,“驴都有各自的喜好和脾气,各人有各人的对策,你懂不懂?” 两头大摇摇头。 “那女子是大城市的大学生,心性儿高,你打是打不服的,倒把人打坏了。人坏了,你咋生娃?” “是是是。那你说咋办?” “我给你支个招,可你别说这事儿是我教的,免得二宝心里不痛快。你呀,去找刘金芳,托人家上你屋里劝劝。刘金芳是过来人,又是女人,一定能把她劝过来。” “刘......刘金芳是谁?” “啧,芳嫂嘛!你比她男人还大一轮,难道你也叫嫂子?蠢蛋。” 两头大心里委屈了,大家都叫芳嫂芳嫂,谁他妈知道芳嫂大名叫刘金芳。不过这下终于算找到个听起来靠谱的法子了,他把酒留下,也没再耽搁,当下就屁颠屁颠往芳嫂家里去了。 赵前进的老婆走出来,“这酒咋办呢?” “你看着办,别往我杯里倒就行。什么破烂玩意儿!”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了,一束阳光照进屋里,刺得袁晴晴睁不开眼睛,她从指缝中看出去,来人不是两头大,而是一个女人,定睛一望,这不就是刚到月亮坨时,隔着通风口让丽云踏实生孩子那女人? 她来到袁晴晴身边,扶她坐起来,口里唠叨着:“作孽,两头大,你咋能把人关这么久呢?” “那二宝说的......” “快去打水来吧!”芳嫂指挥道。 两头大撇撇嘴,抄起一个褪色的蓝色塑料盆去院子里打来了水。 “毛巾呐!” 两头大又跑进院子里拿来了一条褪色的毛巾。 苍蝇嗡嗡乱飞,院里马房的尿味不断往这边飘来。马房已经很久没有关过牛马了,可他不打扫,那尿味就一直留着,招得苍蝇总往这边飞。芳嫂甩甩毛巾,试图撵走一些苍蝇,发现徒劳,于是把那薄得快破洞的毛巾沾湿了,给袁晴晴擦脸。 袁晴晴脸上有伤,本能地往后缩,芳嫂一看,“咋能把人打成这样?我男人再生气,打两下身子也就完了,你咋能照着脸上打?” 两头大听着,一脸不服气,外来女人就算在村里住了一百年,照样是外来人,一个外来人能这样训自己?两头大火上来了:“你能劝劝,不能劝,回去得了。” 芳嫂懒得搭理他,给了一个白眼,要帮袁晴晴擦身子。那两头大也没有要走开的意思,气得芳嫂把门一关,谁知两头大又把门踢开了:“我屋里的人,我为啥不能看?” 芳嫂知道和他争论就像毛巾打苍蝇一样,于是默默收拾干净了袁晴晴的身子,又给她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这时候,她才正式说明自己的来意:“妹子,你这样苦的是自己。这会儿我在这儿,你能穿身干净衣服,要是我走了,你又得受苦。听嫂子一句劝,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就将就将就,好歹别被打死了。” “我要丽云姐”,袁晴晴冒出一句话。 芳嫂又接着劝:“咱们女人就是命苦,我也命苦,我被卖到这儿来的时候,才十五六岁,但是没办法,谁让咱命苦呢?你只能往前看,朝前走......” 她看着袁晴晴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两个眼睛直勾勾瞪着门口,口里不断重复:“只听丽云姐的,只听丽云姐的......” 两头大问:“谁是丽云?” “老王家媳妇儿。” “大肚子那个?” “嗯。” 两头大又开始来回踱步:“对!你听她的就对了!人家在老王家好着呢,不哭不闹的。偏偏就是我.......我真是命苦,怎么买到你这么个赔钱货!” 芳嫂试探着问:“那咋办?你和老王家说说?让人家把那丽云带过来?” 两头大看看袁晴晴,再看看芳嫂,“别到时候两个一起跑了。” “拴起来见就是,你把院门关着,咋可能跑嘛。” 两头大一听,也是。可一想到要去老王家借人,免不了要低头说客气话,他恨不得打死袁晴晴算了。再看着空空的马房,驴子都卖了,攒了小半辈子,就换回这么个娘们儿,起码得把孩儿生下来才能打死出气。思来想去,吐了一泡口水:“我这就去叫人。” 第二十四章 选择 (2) 丽云不认识两头大,更不知道他的名字叫赵东平,所以王伟国把她锁在屋里,把这个“东平叔”带去堂屋的时候,她并不知道人是冲她来的。 不过能听出来,他们进行了很长时间的交流,期间王伟国和老太太还争论了一会儿,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客人才离开。 王伟国迫不及待跑到房间来,打开了门锁,“丽云,今晚你就能出去走走了。” 丽云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王伟国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没争取错方向,高兴地重复:“今晚你就和我一起出去,去两头大家。不过丽云,咱们可说好了,你不能辜负我的信任......你该不会跑了吧?” 丽云终于听清了他的话,心里激动得不行,她使劲压抑着胸口翻滚的火焰,只甜笑道:“你对我真好。” 王伟国的手作势又要摸上来,院子里有人咳嗽了两声,他回头一看,是老三王伟乡,他指了指屋里,王伟国一下子放开了丽云,嘱咐道:“晚上我来叫你。” 晚饭过后,丽云回睡房打了个盹——她现在瞌睡多得不得了,每天傍晚七点钟左右就觉得困,倒是孕吐减少了很多,吃饭也多了。差不多九点,王伟国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该出门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手上多了一条小指粗的绳子,王伟国牵着另一端:“娘让栓的......可你能出门了。” 丽云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这条绳子,“是,这样好叫老人放心些。那咱们走吧。” 走出院门,丽云就明白了这次会面为什么要安排在晚上,村子里没有路灯,到了夜里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大多数人家的灯都不咋亮,像荒山野岭间,那孤坟上的鬼火。丽云走在王伟国身后,牵着拴着自己的麻绳,感觉自己像一只山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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