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涂灵笙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陌生的皇宫,刚想上前一步,就发现两个人自身后走来。 其中一个的样貌,赫然与自己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别,大概只在于对方与生俱来的清冷感。 一袭素衣,头带素簪,却平生带了一种威严。 涂灵笙疑惑上前,想要与之交谈,可身子却诡异的穿过了两人中间。 原来,她在这个“梦”中,只是以虚幻的形态而存在。 比起过去的实际参与,这次,她好像只能做个旁观者。 “陛下,南沔洪涝,北荒积旱,天时有恙,颗粒无收,万民所望,您应该思量。”女子跟在帝王旁边,言辞急切。 ”得民心者……”不等女子说完,却被年轻的帝王打断。 他坐在桌前,看向铺开的奏章,眉头紧锁:“万民所望?他们的所望,就是以神祭天!你连这样的要求,都要同意吗?” “六年前,五国混战,是你在南沔走投无路的时候救了我,是你对我说,唯有我,唯有仁政,才能带领乱世走向光明。我信了,万万百姓也信了,南沔至此,风调雨顺的过了六年,现而今,区区三月的苦难,就让他们……”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当初就不会救他们,我宁可他们自生自灭,也不会让他们苟活至今,恩将仇报!” 看着帝王的愤怒,女子始终心平气和:“陛下,您这是在说气话。” “三个月的时间,也许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平民百姓,却是大难,三个月的颗粒无收,足以让他们衣不蔽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甚至西境,已经对边关,蠢蠢欲动。战乱和饥荒,是致命的。” 帝王听着女子的话,只能渐渐冷静下来,面带痛楚的闭上双眼:“那你要朕怎么办?难道真的要顺从他们的话,让你身死吗?可即便从了他们又能怎样?这大旱与洪涝,当真就会变好吗?无稽之谈!” “那陛下也不必为此事,在早朝直接与大臣们争执,只要各方论出解决方案就好。” 帝王的心情没有丝毫纾解,掌心握紧,就连手下的奏折,都要被团成一团。 “可他们想要的,就只有你死。” “而我,绝不会让你死。” 他的第二句,执着而坚定,任谁,都无法动摇分毫。 女子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多余反应,淡然研着手下的墨。 她的动作很轻,可即便如此,还是扰到了眼前帝王的心。 帝王长舒口气,睁开眼,看向女子的目光,在这个深夜中,竟不由得带上了几许痴望。 这是他,隐藏在内心,悄然滋长,又旷日已久的愿。 “沧桓,嫁给我吧……”
第63章 63只兔子 他们敬神,也弑神。 年轻帝王的话, 不仅落入女子耳中,更格外鲜明的落入了涂灵笙心里。 直到此刻,涂灵笙才终于明白自己缘何会看到这一切。 她想起先前孟婆在忘川和她说的话, 她想起孟婆与她想过的神女沧桓的故事,再想起虚侗和土地对自己没来由的畏惧, 还有那人一直以来的利用。 一瞬间, 她全都明白了。 自己从来不是灵族的涂灵笙,而是万年前,“身死魂消”的沧桓。 不等涂灵笙从震惊中和缓过来,沧桓便开了口。 她只是淡然一笑, 看向帝王的目光, 平静得就像看向这世间万物:“陛下, 您忘了, 我的使命,是让南沔安定,让百姓顺意,仅此而已。” “我知道, 但这和我喜欢你没有冲突!我……” “陛下明日还要南巡, 今日累了, 就早些休息吧。”沧桓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言, 放下手中墨锭, 转身离开。 她的背影, 甚是干脆, 让帝王最后的眷恋,都成了一种奢望。 --- 涂灵笙本以为沧桓在南沔的故事,还会有很多,但没想到帝王南巡后, 她的处境,便急转直下。 朝臣们知道宫内只余沧桓一人,对他们来说,没了帝王庇护的她,就像风雨飘摇中的柳絮,最软弱可欺的时候,失不再来。 那夜的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三个时辰。 南沔都城之中,已经许久未有这般大的雪。皑皑的白色,将整个皇宫都覆上一层冰霜。 本该是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天气,城墙下,却是一片片的鲜红,那是朝臣们俯身跪地的颜色,在白雪几近反光的映衬下,恍若殷红的血。 他们字字恳切,跪求沧桓舍己为人,跪求她以一己之身,求天神息怒。 呼声震天,无人不闻。 因着帝王临行前的叮嘱,沧桓左右随侍的人,都刻意将消息瞒在门外,即便沧桓得知,他们还是请她不要理会,等帝王回来再行决断。 但外头的朝臣已然跪了两个时辰,甚至有几个已经冻昏了过去,他们是打定主意,以死相谏。 他们没有办法,亦不愿承担灾祸带来的谩骂,所以,便推到一个女子身上。 沧桓知其心性,但还是拿着前线传来的回信,一字一句告知,告诉他们,瑞雪兆丰年,天时终可转。 可底下的人,何尝听得进去,甚至一句回应都没有的,执意要沧桓以命祭天。 沧桓来到人界,以身止战,他们忘了,辅佐帝王,开创盛世,他们也忘了。唯独记得的,就只有天灾连年,无计可施。 沧桓看着城墙下以头抢地,高呼呐喊的朝臣,忽然间,竟是默了。 四海安定,歌舞升平时,他们不见。危难当头,伤己之利时,他们振臂高呼。 他们敬神,也弑神。 如果这便是自己守护的人间…… 沧桓望向脸色各异的人们,终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在嘲讽,讽刺这人间,更讽刺怀揣一心期望的自己。 生民流难,易子而食,他们想不出对策,便只能撇开责任,勾心斗角的推诿,煽动活下来的百姓,最后,一致推向沧桓。 连日来的心力交瘁,忽然让沧桓觉得,这一切,好像都没有意义。 自己终究什么都做不到,救不了这愚昧的臣民,更救不了这愚昧的世间…… 既然他们要个说法,那自己,就给个说法。 即便这个“说法”荒谬到可笑,她也不愿再理会。 随着沧桓最后一滴眼泪落下,她便恍若一片再轻盈不过的雪花,飘然坠地。 身下的殷红,浸润开来,连落雪,似乎都化开了些。 沧桓的气息渐渐消逝,朝臣们期许中的平和并未到来,反而雪花越下越大,跟着狂风的怒吼,拍在每个人脸上,像刀子割过一般的疼。 有些跑得慢的,微微摸了摸自己的脸,竟发现真的渗出了血迹,一声惊叫,四散而去。 神女陨落,漫天风雪,万物凋零。 沧桓就这样安静的躺在冰冷的雪地中,无人问津。 不知过了多久,风雪卷积中,缓缓走出一人,一袭盔甲,俯身跪地。 他的脸上没有冷漠,只有痛惜与怜悯,他轻轻抱起沧桓,即便怀里的人没了生气,他总想要一个地方让她安眠,而不是这样一个人留在凛冽风雪之中。 狂风划过他的脸颊,森森血迹,全然未曾在意。 但还不等他抱着沧桓走出多远,忽然一束光亮袭来,他已跪倒在地,怀中的沧桓,不见踪影。 抢走沧桓的人,就像故意要给他什么惩戒一般,抽去他的意识,只让他跪在雪地中,僵硬而挺直。 他的双手,一直保持着抱住沧桓的姿势,直到成为大雪中的一座冰雕。 涂灵笙眼见沧桓被带走,再看向跪在雪地里的人的时候,一瞬间,记起了他到底是谁。 与其说他与裴承样貌相似,倒不如说,这便是裴承的前世。 前世的裴承,只是南沔皇宫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卫,沧桓从未在意过他,但他,却一直出现在沧桓存在的地方。 他见过她翻看国策,挑灯夜读,也见过她欢声笑语,灵动欢喜,他看过她夏日里逗弄池塘里的小金鱼,也看过她冬日里,与侍女打雪仗。 他知道她为了南沔殚精竭虑,知道她日日苦读,学习人情冷暖,他更懂她的难为,懂她在得知生民困苦时,夜夜不得安的自恼。 他从未刻意接近过她一步,但却始终,伴她左右。 对于这样的结局,他无力阻挡,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保全沧桓最后的体面。 涂灵笙忽然明白了,裴承缘何会在后面一次次卷入幻境,面对瘴气都能全身而退,因为他对身死魂消的沧桓有过救赎之心,这便是他与天道的机缘。 可最后真正带沧桓离开的人? --- 涂灵笙的意识,随着沧桓的离开,再次出现在另一个空间。 这里,不同于皇宫的肃穆,更多的,像是个世外桃源。 眼前的人,长着和陆离一样的相貌,却平白比素日里相识的陆离,多出些上位者的冷清与威严。 他抱着沧桓的姿势,许久未改,似乎只要他还能看到沧桓的样子,沧桓便没有走。 涂灵笙望着他的哀痛,注目良久。 终于,她听清了他嗫嚅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掩藏着深埋心底的眷恋与愧疚。 “师尊,对不起,我来晚了……” 涂灵笙听到他的话,脑海中的记忆忽然像炸开一般,尽数回忆起来。 她不是涂灵笙,她,即神女沧桓。 她并非灵族后裔,而是自天地初开,灵气所化,定三界法则,予生灵平等。 神生漫长,于下界偶遇遭受欺凌的小孩子,收他为徒,起名苍梧。 可神界愈久,心怀异心之人,便会越多。他们不满于权柄下移,不满于无人敬拜,所以执意要分尊卑,定高下。 而要满足他们野心的首要条件,便是除去沧桓。 但沧桓为天地所化,除天道和自己的意愿外,无人可伤她半分,于是,他们怂恿沧桓下界,刻意要她见到这些蝇营狗苟,阴暗潮湿,最后,自戕离世。 等被神界故意支使走的苍梧回来,见到的,也就只有羽化的沧桓。 他痛惜沧桓的离开,更不允许任何人抢占先机,“玷污”他的神明,所以在他见到裴承的时候,才会恨意丛起,妄断人命。 而后,即便是天道机缘,他也不愿裴承再和沧桓有任何牵扯,故意在命簿上给了裴承极差的宿命,以期他失去信念,了此残生。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哪怕裴承亲缘凉薄,他还是能意外遇到下界历劫的涂灵笙,看着裴承对小白的感情,苍梧几乎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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