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上了高三之后吧,感觉一天也没做什么,突然天就黑了,再一突然,一周就过去了,但你敢相信吗?就过去那一周的卷子叠起来能有一把尺子那么高!” “真的假的?”林仰星杏眼微睁,卷子摊平了没有实感,乍一听蒋欣然的形容,难免错愕。 她们两个就这样手挽着手,在湿滑的小路上一点一点消磨着高三上最后一点时光。 走出了教学楼的范围,道路稍微宽敞了一些,地面也没有那么滑了,雪积得厚了一些,沿途隔一段就能看见一座捏成各式各样的小雪人。 “滴滴——” 身后电驴喇叭鸣响,紧接着,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她们互相挽着的手上,然后松散化开,瓦解的雪花落到了她们揣在口袋里的手掌上,冻得两个人一激灵。 “萧迟,你真的很幼稚啊!” 蒋欣然抽出双手,从路边的枝桠上撸下一把雪,朝着身后的萧迟丢了出去。 大概打雪仗这件事也有滚雪球效应,一个雪球之后,人声鼎沸,大家都从身边抓起雪胡乱攻击,雪球还没有摁瓷实,就匆忙丢了出去。 雪花飞扬,天地苍茫,却又热烈。 即使是平时最不爱凑热闹的林仰星也不由得被热闹的氛围感染,蹲在地上拢了个雪球朝着萧迟丢了过去。 她拢的雪厚实,准星意外不错,萧迟忙着躲其他人砸过来的雪球,一个后撤步,林仰星的雪球直直地砸到了他的胸口。 雪花在他胸口炸开,沾了他一身纯白雪色。 “嘶……”萧迟在原地一顿,紧接着更多的雪球落到了他的身上,“丢得真准啊,公报私仇吗?” “不是,我没想往你身上 砸,是你自己跑过来的。“她尴尬地摆了摆手,瘪嘴,“而且我们无冤无仇,你乱用成语。” 萧迟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雪人的模样,他甩了甩头,将自己满头的雪花抖落,紧接着抬手扯了把路边的常青树,枝叶剧烈颤动,在他与林仰星身上下了一场暴雪。 “你耍赖!” 有不少雪顺着围巾间隙,落到了林仰星的脖颈处,雪花瞬间融化,冰凉的水继续因着惯性沿着脊骨下坠,冻得林仰星吱哇叫着抱头鼠窜。 “这算什么耍赖,你自己反应不行。” 萧迟抹了一把脸,将满身的积雪拍落,他穿的严实,就连拉链都拉到了下巴处,围巾围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镜,睫毛山沾了冰花,添了几分妖冶的疏离感。 “不是,大家一起打雪仗,你们两个算什么回事?我是什么NPC吗?” 蒋欣然累得呼哧喘气,她直直地伸着自己的一双被冻得通红的手,想活动活动给指尖供血,又怕一动就冷得生疼。 “感觉手指都要冻掉了,不能再打了。” 她哆嗦着搓着自己的双手,慢慢朝着林仰星靠近。 林仰星对蒋欣然并没有戒备,甚至还气昂昂地等着蒋欣然与自己并肩作战,却没想到下一秒那双冰雕一般的手便伸进了她的后颈。 林仰星:“……” 她动作极其迅捷,瞬间缩着脖子蹿到了萧迟之后,一双圆眼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计谋得逞一脸坏笑的蒋欣然。 可蒋欣然并没有留给她报复的机会,她哈哈大笑着,像兔子一般跳着跑远。 “我看见我爸妈啦!我先走一步,明年见!” 周遭渐渐静了下来,飞雪依旧,被破坏地一团糟的积雪在慢慢修复,枝桠再一次开出灿烂的白花。 林仰星站在原地,清理着刚刚落在身上的雪,衣服上还好说,掸一掸就能下来,最重要的是围巾和头发,湿了的鬓发粘在脸侧,围巾是彻底戴不了。 哎…… 她叹了口气,将湿漉漉的围巾叠好,挂在自己的臂弯上,打算就这么走回家。 “啪啪。” 身旁传来两声拍车座的声响,萧迟一手把着龙头,另一只手朝着林仰星招了招。 “年后打算卖了它,最后一次载你,要不要上来?” 林仰星一直觉得萧迟笑起来的时候更漂亮。 没错,是漂亮。 她盯着萧迟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他瘦了好多,面部轮廓更为紧致硬朗,五官比从前明显了,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像一只在雪地中打滚撒泼的狐狸。 漂亮的狐狸此刻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好像那并不是一辆车,而是摄人心魂的陷阱。 他给出的理由合理有分寸,她没有合理又有分寸的理由去拒绝。 “行吧。”她思索了一会儿,坐上了那辆粉色小电驴的后座。 —— 不知道是萧迟故意的还是下雪天电驴确实承载不了两个人的重量,这一路晃晃悠悠,几分钟过去了也不过走出了几百米。 林仰星双手揣在口袋中,盯着萧迟宽阔的后背,突然对他生起了几分好奇。 或者说好奇一直存在,大概是雪天正好,适合挖掘一些过往刻意不去追究的秘密。 “你为什么要卖它?” “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要卖她?” 萧迟耸了耸肩,“年纪大了,电池不禁用,刹车也不灵了。” 一边说着,还给林仰星展示了一番,刹车确实很迟钝,想要停下来还得靠脚刹。 “那你到时候会买新的吗?大一点的那种?” “不知道。” “喔……” 萧迟轻笑,“你还舍不得上了?又不是你的车。” “没。”林仰星收回视线,歪头眯着眼感受迎面吹来的风,大概是实在冻人,她又缩回了萧迟的背后,“就是觉得粉色还挺配你的,卖掉怪可惜的。” 这话她想说很久了,当初看见这辆粉色小电驴的时候她着实惊讶,这个年纪的男生都喜欢明里暗里展示自己的男子气概,对粉色更是不屑一顾,更别说骑一辆粉色的车,多掉面子。 但萧迟不仅骑了,还骑得乐呵。 “对了,感觉你最近瘦了好多,学文科这么辛苦的吗?还是说平时活多,就算再辛苦也要注意吃饭吧。” 风声呼啸,没了围巾遮挡,林仰星一边说着一边搓着自己冻到发麻的耳朵。 等到她放下了双手,萧迟那边还是没动静,她不知道是自己搓耳朵的时候错过了还是萧迟压根就没说话,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萧迟有开口的迹象,于是抬起胳膊用手肘戳了戳他的后背。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听到了啊。”萧迟转了个弯,距离杏林府也就最后一段路的距离了,“我这叫合理塑形,精致,而且我是中医世家,你倒下我都不会倒下,你不如多关心关心今天回去会不会冻感冒。” “嘁——臭美。” 小电驴依旧慢慢开着,好像比刚刚更慢了,林仰星一度感觉自己就算下来走路也不见的会比它慢。 果然是老了。 “林仰星。”萧迟突然喊她,“你有没有想过死亡?” 林仰星有些意外,他们这个年纪总喜欢讨论这种虚而又虚的东西,先是时间,然后是梦想、未来…… 但是好像没有人会谈及死亡。 “嗯?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就,我外公诊疗过几个绝症病患,之前去帮忙的时候见过几面,听说其中有个老人家前几天去世了,所以有些感慨。” “啊……”林仰星了然点头,“但说实话,如果你初中的时候问我这个问题,我没准还真能和你唠一唠,但是现在的话……” 现在的话,她已经很久没有想到死亡了。 “初中?” “对啊,其实以前我没那么积极乐观。” 林仰星仰头看着满城萧瑟的梧桐,枝干上架着几个空巢,电线从中穿插而过,将灰蒙蒙的天空切割成一片又一片。 生死的话题过于沉重,但又好像如枝叶零落一般轻盈。 “小时候生过很多场病,最严重的那次在PICU住了整整一周,以前确实有过不大想活的念头,想着是不是死了会更好。” “医生和我妈说我的病是先天性的,写在基因程序里的,运气好说不定能活到七老八十,但哪天突然发病猝死了,也不算意外。” “以前总觉得我活不长,所以害怕交朋友,害怕发展一切人际关系,生怕我哪天没了惹他们伤心。” 她伸出手,悬空接了一小片雪花,看着它在自己手心融化,继而轻轻一笑。 “但是现在不一样啦。”她语气轻快活泼,像是冰封之后解冻的山泉,叮咚作响,悦耳舒畅,“世界很美好啊,不能因为害怕结束就不开始,以后好好说再见就好啦。” 真是奇怪,明明今天她才是秘密的挖掘者,结果自己在这儿喋喋不休起来了。 杏林府大门的山水隔断已经近在眼前,萧迟一直没有做声,直到林仰星出声提醒,他才抬脚刹住了小电驴。 他们最后在杏林府门口停下,萧迟单脚撑着整辆车,让林仰星先下去。 他依旧是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胸口有些湿漉漉的,大概是刚刚林仰星那一球雪团的功劳。 “谢谢啦,再见面就是明年……” “等一下。” 林仰星刚从萧迟的车上下来,正整理着自己坐乱了的衣摆,告别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萧迟打断,她抬起头,眼神清泠泠的。 萧迟先是看了一眼她身后,不过一瞬便收回视线,又是一副笑眯眯的狡猾狐狸样子。 “林仰星,我好像,是真的有点喜欢你。” …… 雪落下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 林仰星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今天又是死亡又是爱,就算是萧大文豪也不能那么跳脱的。 “上次不是说好了吗,就算 是玩笑也不要再开了……而且我们现在高三了吧,有时间捉弄我,不如多背几个知识点。” 她瘪了瘪嘴,转身就要离开。 “那高三毕业之后呢?” “我上次和你说过的,这次不会改变,毕业了也不会改变。” 萧迟静默了一瞬,没有多意外,他哼笑一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如果他不喜欢你呢?” 林仰星歪头,觉得他这句话有些无趣,“喜欢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没必要强求对方也要喜欢我。” “啊……真厉害啊。”萧迟垂下脑袋,低声喃喃。 “那我再退一步,如果你们终究没有结果,你会考虑我吗?” 林仰星深深呼了一口气,有些郁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我之前说……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 “我知道了。” 萧迟无谓耸了耸肩,重新跨坐到小电驴上。 “我这个人呢,比较好面子,两次告白都失败多少有点丢脸,你的话不对,我实在不算个很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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