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天,他终于做到了年少时没做好的事情。 他朝她笑了笑,又留恋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小惜,后山的萤火虫已经没有了,我再让你看一次……好不好?” 这句话让沈惜忽然愣住,她怔怔地看着寒山,眼睫扑簌两下,抖落大滴的泪水。她有许多记忆都错乱或丢失了,但在这一刻,她突然找回了一幅已经丢失多年的记忆画面。画面里是一个男孩在追着一个生气的小女孩,嘴里一直说着“别生气了,你的玄烛最好看”。可前面的小女孩却不高兴地撅起嘴,猛地回身,将身后的男孩堵得差点栽个跟头。 “我的不好看!一点都不亮!凭什么你的这么好看!你的玄烛像萤火虫一样。” 那时他们在春天的田野里,暖阳低语,花草漫山。 这么多年,他看似走了很远,可其实一直没走出那片有她的田野。 在沈惜的哭声中,寒山渐渐闭上了眼睛,直到身体消失的那一刻,他仍紧紧握着她的手。 越来越多的黄色星点飘散在夜空中,它们散得越来越远,就像是那片辽阔的山上,纷飞了许多年的萤火虫。 可往后,再也没有了。 眼泪是什么时候流出来的,骆雪全然没有知觉。直到司君轻轻帮她擦了下脸,她才茫然地抬头看他。 明明只是在看着和她无关的事情,她的眼中却全是疼痛。这不像骆雪,或者说,不像从前的骆雪。 司君在这一刻意识到,她心软了。 “你怎么样?”骆雪吸了吸鼻子,问。 “还好。”司君勉强回答,紧接着,像是害怕一样,将她的手攥得很紧。 沈迦匆匆赶到,沈惜不住向沈迦说着寒山的名字,可怎么也说不出“寒山死了”这句话。眼看她已经快要哭晕,沈迦不得不让她暂时睡过去,这才带着她回了妖怪世界。 可直到他们走了,骆雪都还像没缓过来。她依旧直愣愣地站在那,看着刚才寒山倒下的地方。她忽然记起,在那个大雾笼罩的湖面上,她第一次看到寒山时,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手杖上那一点黄色的玄烛。 那是很温暖的颜色,不止像萤火虫,还像太阳的光,和那时身着黑衣、神色冰冷的寒山并不相配。 她的手变得冰凉,司君帮她捂了捂,担心地问她怎么了。 骆雪看着他,脑海里不停地闪过刚才看到的那一行字——“在世界末日到来之前,相爱是离别的开始。” “寒山喜欢沈惜,是吗?” 这好像很明显,其实在撞见寒山跑去沈家后山上放萤火虫的时候,她就应该意识到了。 “嗯。”司君应道。 他喜欢了她很多年,可他们的相爱却只有一瞬间。
第35章 再来一次 那晚司君的力量消耗过多,睡眠的状态并不正常。骆雪一直留意着他很轻的呼吸声,时不时要打开灯,确认他头发的颜色。 大约在天要亮的时候,身边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好些了吗?”骆雪撑起身子,问,“身上还疼吗?” 司君摇摇头,动了动胳膊,将她轻轻搂住。 “你呢?” 骆雪也摇摇头:“我好像已经习惯它的存在了。” 以前靠近他、亲吻他,都会头晕目眩,但现在已经不会。冰河好像在和她融为一体,变得越来越受她的控制。 这应该算是好事。她想,起码这样,她就可以借助冰河的力量让他快速好起来,就像从前他用法力为自己缓解疼痛一样。 可听到她这样说,司君却沉默下去。 他不说话,骆雪以为他是又累了。而骆雪也折腾了一夜,现在放下心来以后,困意挡不住地袭来。她打了个哈欠,将额头靠向他的肩窝,含混不清地说:“继续睡吧,我也要睡一会儿了。” 她慢慢闭上眼睛,在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以后,司君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小夜灯,可就这点光亮司君都觉得晃眼。他突然希望这个夜长一些,再长一些,最好看不见尽头,能让他们一直这样睡下去。 不知将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他才稍稍偏头,在骆雪的头顶落下一个很小心的吻:“别习惯它。” 轻声的祈求,说给的却是已经听不到的人。 自那天之后,骆雪只见过沈迦一次。他来找司君说一些新发现的冰河的线索,骆雪从他那里得知,沈惜的情况不太好。 “应该算是旧疾复发,她一直反复高烧,有时意识都不大清醒,会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哭着要找寒山。”沈迦有些狼狈地摇头,苦笑,“我真的是,查遍了所有的古籍,用尽了浑身解数,都没找到能医治她的方法。” 骆雪把泡好的茶递到沈迦面前,建议道:“或许,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呢?如果你们那里没有的话,人类世界应该有不少。” 任世界再怎么狼狈慌乱,茶香都还是轻盈地飘着,它围着屋内绕动一圈,安抚高等生物那些不安跳动的神经。 沈迦握着茶杯,叹了口气:“找过,找了几位心理医生去陪她聊,可是都没什么效果。她自己心里过不去寒山这个坎,又是后悔,又是自责,又是想念,别人怎么劝都没用。” 许是因为第一次见到沈惜时,她就是一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样子,想到她如今变成这样,骆雪的心里也有说不出的难过滋味。于是在沈迦离开之前,她主动说:“等过几天我去看看她。” 这话使得沈迦有些意外。他迟迟没回话,骆雪还以为是有哪里不方便,礼貌询问之后,沈迦才摇头说:“没有,只是……没想到你会将小惜当朋友。” 她们其实没有见过几面,每次有交集,看上去也都是沈惜缠着骆雪。再加上除了司君,骆雪对谁都是淡淡的,沈迦自然以为骆雪只是碍于司君的面子,应付一下沈惜而已。 骆雪轻笑着挑了下眉,没解释什么。她不知道要如何定义朋友,如果是见面就必须热络地和对方有些肢体接触、时不时需要互送一些礼物,或者要经常和对方联系、互相倾诉心事,那她的确一条都做不到。可在她这里,不是过客的人,就应该算朋友,比如沈惜、关小诗,还有安静蕊。 不过她好像给别人带来的误会一直都很多,也不差这一件事了。 “骆雪。” 到了院子门口,他们原本已经挥手道别,沈迦却又突然开口,叫住了骆雪。 “嗯?”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在他刚知道冰河在你的身体里时,我来找他,他也是这样送我出来。”沈迦笑了一声,撇了下下巴,“我们也站在这个位置。我当时觉得有你在,他就不会死了,我跟他说如果你们两个一定要选一个活下来的话,作为好朋友,我肯定选他。可是他却很坚定告诉我,他选你。” 骆雪微微一愣,不禁在脑海中描述起司君说这话的样子。 “我和他认识了很多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他很少为自己争取什么。他做事情不会要求别人给他等价的回报,他也从不要求别人也要像他一样保护世界,他一直都尊重每个人的自由意志。所以我想……被他爱着的话,应该也会很自由。” 沈迦说着,声音已经变得很低沉。 “可你看到了么?失去喜欢的人,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沈迦望了眼屋里,意有所指,“有的人光是等待爱人的到来,就等了一万多年,我不敢想,如果有一天他又变成了一个人,他……该怎么办呢?” 沈迦的话让骆雪一下子想到那晚她和司君站在窗前,她回身,看到的那张落寞的脸。她就这么长久地站立在门口,连沈迦的告别都没听到。 骆雪是在超市里得知的最终投票表决时间,彼时她正全副武装,在货架前挑选乐高,余光瞥见有人来,一转头,就看到劝考老儿站在身旁。 劝考老儿朝她欠了个身,说:“骆雪小姐,我是来告诉您一声,人类世界投票表决的时间定在了下周六。” 他说完,就欲言又止地看着骆雪。 骆雪点点头,礼貌地回:“好的。” “那您……”劝考老儿将悬在空中的手绕了两圈,试探地问,“您去吗?” 骆雪笑了笑,没说话。 “骆雪小姐,其实我还欠您一句抱歉。很抱歉,辜负了您的信任,我承认当初把您放进司君的考官备选名单里是另有目的。”劝考老儿站在那,看着超市里路过的人,“可您知道吗,我从一百岁开始就在考务处工作,这些年我接触的人,比妖怪还要多。我活了三千年,三千年对妖怪世界来说没什么,人类世界却更迭了很多很多次,我是看着它一步步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的。说实话,这世界……它没那么好,可是……它也没有那么坏。” 劝考老儿朝骆雪鞠了个躬,言语恳切:“真的是太抱歉了,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这世界就这么没了,所以才自作主张,将您牵扯进来。” 他说完了,骆雪也挑完了。骆雪将一个桃花公主的乐高盒子拎在手里,也朝劝考老而欠了欠身:“您不用道歉,成为他的主考官,我很开心。” 或许别人当初都带着一些其他目的,可她在那一天就确认过,是他选择了自己,而自己也是自愿和他建立关系,自愿与他宣誓、签订协议,所以她不怨别人。 说完,骆雪又补了一声再见,便去了收银台。 乐高是多年前的存货,现在没人玩,卖不出去,超市拿出来低价处理。尽管已经是低价,却也比一个冰激凌贵。司君见她拎着乐高回来还很稀奇,问她怎么会买这个东西。 骆雪站在玄关处,将乐高袋子提高,朝他晃了晃:“因为还没跟你拼过啊。” 这话本没什么,可骆雪脱下大衣、走进客厅,正要去拉司君的手,司君却猛地转身躲过她,说:“我不拼。” 这好像是骆雪第一次被他用如此僵硬的语气拒绝。她怔在原地,在明显觉察到司君抵触的情绪后,她也没去哄,就自己走到客厅的地毯上坐下,然后刷啦啦将那一盒乐高倒出来。 她做什么事情都很专注,拼乐高也是。整整一下午加一晚上,她动都没动,连饭也不吃。这样的后果就是,在基本拼完时,她的脖子已经疼得动不了。她想活动一下身体,可由于到最后她换成了趴着的姿势,两只胳膊一直用力撑在地上,这会儿想起身,也变得相当艰难。她像一个突然锈住的机器人,在动作之时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啊”的惨叫。 刚叫完,一旁就响起了脚步声。僵硬的关节处都被覆上暖融融的光,很快,骆雪就活动自如。 她在司君的搀扶下坐到地上,顾不得坐稳,就迫不及待地用两只手指向地上的那个桃花公主:“看,我厉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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