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柱子前的老地点,黑色校服裤子搭配黄色休闲褂子,鹤立鸡群似的,突兀又显眼。 萧遥和菜清野同时看见她,菜清野眉头一皱。 “这什么奇葩装束,丑爆了。”还在楼梯上就发表了一通意见,等走近了,更是受不了地啧啧称奇,“黄小妹,你简直是疯了。” 朋友吵架,吵不散的才是死党。周五的不愉快,像一堆黑色颗粒在时间这壶热水的冲泡下,尽数溶解。 萧潇对菜清野的态度表示充分包容,笑嘻嘻地说:“我是一阵风,来自黄土坡。” 菜清野做了个无语的表情,抽抽嘴角。 “好有自知之明啊,又黄又土又泼辣。” 萧潇才不和他一般见识,目光偏转向齐开。 她悄悄瞄着萧遥,察觉后,火速正了正神色,泰然自若地与她对视,并笑了笑,仿佛刚刚那一眼纯属巧合。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萧潇心里产生的疑惑越来越多,她隐隐发现,齐开似乎在隐藏真实的自己,努力在她面前维持一种看似牢固、实则不堪一击的和谐。 什么也不过问,有时候不代表尊重或是稳重,或许只是小心翼翼的一种迁就。 避免踩雷,于是事不关己地高挂,于是就在不经意间暴露出奇怪的现象——时而义愤填膺,克制不住脾气,时而又云淡风轻,心如止水。 萧潇看不懂她,她想,这种感觉也许是相互的,齐开也看不懂她。 没过两天,班里渐渐有了风言风语,关于她舍不得脱下的黄衣服,关于她人品问题的讨论。 萧潇听闻后不予理会,没成想事态愈演愈烈,国庆放假的第一天,学校论坛一夜间盖起高楼,一个标题为“八一八高一年级某个自以为很美恨不得全天下都关注她的极品女”的帖子高居首页第一,不断被跟帖。 头天晚上萧诚在公司开会,秦越又恰好出国演出,没人过来接他们回家,萧潇早上在大楼里醒来,在“月考要不要放任自流”的问题上纠结许久,最后也没个决定。 她坐在桌前翻了几页各科辅导书,一小半的上课时间都用来偷偷睡觉了,越翻书越觉得,打肿脸充胖子,她根本就没有实力去做这个决定,目前应该考虑的问题是——要不要在接下来的七天抓紧时间亡羊补牢,考个马马虎虎的成绩不至于太丢人。 哎,哎哎。 头发乱糟糟披在肩上也没梳,就这么在“考好,还是考不好”的选项上摇摆不定,菜清野的电话突然打来。 家里有电脑,但是这个家里没有。萧潇在手机网页上捣鼓半天也没能打得开论坛。 那时候手机上网还不是很方便,网页下方通常会显示极简和彩版两种模式选项,彩版并不比极简人性化多少,只是变成彩页,增加点视觉美感。 去网吧? 第一没有身份证,第二从来没去过,都不知道附近那家网吧管理得是否严谨。 不管了,萧潇被菜清野怒火中烧的语气激出一肚子好奇,她太想看看那些人披着马甲是如何在背后编排她的。 头上套一个钥匙零钱包,萧潇不做迟疑,准备去网吧碰碰运气。 芳芳在客厅拖地,问她去哪,她随便找了个理由,说去文具店买东西。 刚出门,电梯口都还没走到,手机在口袋里震,拿出一看,是短信。 发件人:小卷毛 内容:姑姑包了混沌,家里有人吗,我送过去。 萧潇盯着屏幕看了好几秒。 ……混沌? 萧潇忍俊不禁,敲一行字过去:打错字啦,是馄饨啦。家里有人啊,你直接敲门,芳姨在。 也不知是老电梯里信号不好,还是他恼羞成怒了,手机安静着,没有收到回复。 电梯一层层降落,到四楼,门打开,又遇见那只长相巨凶的哈士奇。 牵引绳松弛得更长了,萧潇警惕地和它保持距离,等她反应过来时,食指已经按在操作板上的数字“ 3”上。 三楼,306室。 萧潇咚咚敲门。 里面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储佳韫腰系围裙打开门。 “潇潇?”她平淡的神情中闪过一秒钟的诧异。 萧潇礼貌地灿烂一笑:“储老师,储银让我过来拿馄饨。” 储佳韫大概没想到和自己嘱托的背道而驰,怔然一瞬后,一声轻不可闻的叹笑,往后退开,“快进来。” 萧潇进屋,储佳韫给她拿了双拖鞋换上。 她脚踩棉拖转身,差点受到惊吓。 储银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靠在镂空隔断墙上,不声不响地看她。 眼里意味浓厚,分明是听见了她刚才的胡说八道。 储佳韫用带点无奈的眼神责怪他一眼,言语上却一句未作指责:“阿银,你先带着妹妹坐坐。” 然后又对萧潇说,“潇潇,稍等一下,我去给你装袋,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别客气。” “不客气不客气,谢谢储老师。”萧潇头摇得像拨浪鼓,喜眉笑眼。 储佳韫听到称呼,原想纠正,想想还是作罢。 房子的格局和萧潇自己家基本一致,只不过装修风格上,由于两位爷爷的喜好不同,陈设摆件、墙面挂饰、窗帘布艺等无数个居家细节,打造出了两套各具特色的三口之家。 储佳韫一进厨房,萧潇就一脚跳到储银面前,脸不红心不跳地询问:“储银储银,你家有电脑吗?” 短暂的沉默里,他微挑眉。 萧潇本来没觉得不好意思,在他低眸一语不发的审视下,眼神躲闪开,干笑。 “别介意啊,这不是省得你跑腿了嘛。”哈哈笑两声,越笑越虚。 你倒是说话呀!心里在咬牙。 储银赤脚踩着夏天的拖鞋,左脚搭在右脚,站姿随性,露出干净细长的两节脚踝。 他站直,往储佳韫的卧室走。 “跟我来。” 不多言,却很痛快。 生活中第一次和这种性格的人打交道,萧潇心口突突的。 她很不喜欢拿捏不定的感觉,可储银偏偏最能拿捏她的情绪。和与亲人相处的某些被动不一样,他能让她心跳过速,不是激动的,是不知所措的,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摆。 萧潇在电脑桌前坐下。 家教良好的她,眼睛只盯屏幕,没有到处乱瞟,肆意窥探长辈的房间。 储银靠在桌沿,一双长腿往前伸展,抱臂看她。 “水果,饮料,零食,需要什么?” 指尖敲打键盘,输上学校,按了下回车,萧潇一听就乐了:“服务这么周到啊。” 她一心关注屏幕,也没看他,储银简短地说:“算了,我去给你拿。” 论坛网址打开,首页意有所指的恶性标题跃入萧潇眼底。 萧潇一拍桌子,“什么叫自以为很美,丑人多作怪。” 储银走出两步,停住。 回头,原本端坐在靠椅上的萧潇只差没窜起来蹦上天花板。 “真能意.淫。”拳头举着,越捏越紧,“我上辈子杀了你们全家是吧,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 鼠标刚松手,忽然被另一只手操控。 网页滑上去,萧潇先看了看那只手,骨节很直,瘦且长,然后她顺由手臂,侧头往上抬眼,储银轻抿唇,从额骨到下颌,半张侧脸近在咫尺。 他另只手搭在座椅靠背上,低俯身,神情严肃。 鼠标滚轮在动,萧潇盯他半天,他也没回视一眼,他的注意力都落在屏幕,甚至萧潇还清晰地留意到,他在皱眉,眉间折痕愈加深刻。 明明穿的不算少,怎么会感到冷? 忽然间,萧潇满腔的愤怒神奇地消散掉。她忍不住奇怪,小卷毛是在替她感到生气吗?她被别人恶意中伤,他也同样震怒难平吗? 如果说,是从何时开始真正打心底里接纳他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朋友,就是在这一秒,在他突然浑身散发冷气的这一秒。 萧潇很少很少深切感受到倍感心安的滋味,像在喝一杯热乎乎的红糖水,既暖又甜。 别人说什么有什么要紧,嘴长在他们身上,眼睛和耳朵在自己这里,不看不听便好,她不稀罕赢得无聊人士的信任。 她的心很小很小,很容易满足。只要认可的人相信她,就已足够。 手指戳戳他硬.邦邦的手臂,轻声喊他名字:“储银。” 他侧头,戏剧性的一幕出现,谁都没能料到当两个人一同侧过脸,彼此之间的距离会低于最小界限。 鼻尖擦着鼻尖,抵在一起,呼吸可闻。 萧潇如同被隔空点穴,全身僵硬。 谁都不开口说话,诡异的静默加速蔓延。 她坐在椅子上,手脚发烫,止不住地眨眼睛。 密密的睫羽忽闪,似羽毛,引发轻微的细腻触感。 储银没有立即退开,人这辈子会有很多舍不得却又留不住的珍贵瞬间,无论接下来如何,至少这一刻,他舍不得离开。 她皮肤白皙清透,眼睛不笑的时候圆圆的,一笑起来眼角弧度弯得更加明显,非典型的一双精致的狐狸眼,一颦一笑中尽显娇俏。 帖子里说她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关注自己,穿着黄色的鲜亮衣服每天等在楼梯口这样一个人流密集的地方吸引大众目光,发了校服也不安分,臭不要脸地换好衣服继续在一楼楼梯口的位置丢人现眼。 这都算是用词文明的,还有极个别人使用不符合年龄的肮脏字眼辱骂她。 储银并不都懂,但他大体上领会到他们想要表达的主旨。 女为悦己者容,他们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她,将她描述成一个孔雀开屏的女孩,告诫全校的男生,不要被她的外表欺骗,她只是享受吸引异性主动追求的过程,内心极度丑恶和贪婪。 储银看着她的眼睛,她的呼吸很慢,几乎快要停顿了。 “被人家那么骂,你好像一点也不难过。” 他一开口说话,热气不偏不倚都落在萧潇嘴唇周围,萧潇喉咙吞咽,呼吸彻底屏住。 耳朵里仿佛装有一只扩音器,她下咽的声音无限放大。 萧潇不清楚储银能否听得见,她僵僵地扯动一下嘴角,脖子向后退了退,退到大约一臂的距离,无谓且坦然地说:“我为什么要难过。哦,他们骂我,我还要去哭一哭,我的眼泪就这么不值钱啊?他们凭什么能赢得我的眼泪,他们配吗?” 她身体里的能量满得能溢出来。 问心无愧地表达完观点,又忽然像是有些小害羞,樱桃红的嘴唇抿了抿,一本正经地直视着他,笑得甜滋滋,美呆呆。 “储银,你相信我不是那样的人对不对?” 一小排洁白的牙齿慢慢进入他的视野,她继续笑,颊边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你看,他们说的你都不相信的。你有眼睛,你会看。你有耳朵,你也会听。你能看到我,你能听到我,可那些人呢,他们把眼睛蒙上,把耳朵堵上,根本不想看,不想听,那他们活该不了解我。我和不了解我的人费那么多心思干嘛,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对你好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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