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改名的事,储行没有提过。 储银,不,是储钧词,他吐字清晰,发音标准:“钧词,一诺千钧,情见乎词。” 耳膜嗡地一响。 他深暗的眼神凝视她,不知想到什么,忽地有些自嘲,薄唇轻抿着向上勾动,“可惜信守承诺了又如何,不还是被人忘得一干二净。” “我……”萧潇微微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 储钧词目光落在她逐渐有些泛红的眼圈,眉心微蹙。 “我指的又不是你,你急什么。” “我……”萧潇头低下,忽而又扬起笑,好像眼红的人不是她似的,轻松自在地说,“我知道不是我啊。嗯,这名字比储银好听多了,是不是已经没有人再叫你阿银了?那叫你什么,阿词?” 空气一静。 他身后那片灯光氤氲的夜色都变得愈加幽暗了。 他眼神冷下来,突降寒霜似的,气场全开。 连蹲他旁边的萨摩耶,都不动声色在有限的活动范围内,小小地挪了挪地。 视线交汇,萧潇知道,是自己没心没肺的态度惹恼了他。 笑容僵在嘴角。应该说什么好,她不知道,这种由时光衍生出的陌生感,谁也逃不掉,哪怕是血亲。 只一会,他又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寒霜化开,细长的眼尾撇向一边,勾唇,嗤笑一声。 声音极轻,可以说是意味不明。 落在萧潇耳里,分明却是嘲讽,嘲讽她,还是嘲讽他自己?不知道,萧潇脑子乱成一锅粥,无从猜想和判断。 踌躇间,男人牵着狗,走到货架前,取走一袋皇家狗粮。 “结账吧。” 他好像没兴趣再和她搭话,直接就站在了柜台前。 萧潇胸口发闷,掐着掌心踏步走过去。 不费那个精力去废话寒暄了,头疼。 扫码,刷卡,签字……一气呵成。 她下意识往票据上扫了眼。 字迹也变了,龙飞凤舞的带着锐气,潦草得几乎认不出,但能看出是精心设计过的签名样版。 拉开抽屉,用长尾夹夹上放进去,她把头低着,隔着一张柜台一次也没和他对视。 他存在感太强,结账完成后的十几秒眼前都没有任何动静。票据也搁进去了,找不到额外的手头事可以做,萧潇准备抬头,搜肠刮肚也好,说点什么,哪怕笑一笑,补一句最老土的开场白“好久不见”也好。 然而,就在她念头生起的下一秒,前方人影忽然动了。 储钧词手提狗粮,转身—— 转过九十度,停顿,又稍稍转回三十度,侧头看她。 萧潇察觉他的动作后,本能拧眉,再然后是咬住内嘴唇。 一秒后,抬眸。 四目相对,不知不觉,他们离得好近,比之前隔着距离近了太多。 清隽的五官在她眼前放大,组合成一张更为清晰的面孔。 他比以前稍微黑了一点,不过还是偏白,皮肤依然细致,一头卷毛除了短了点,没其他变化。看她的目光带着不容忽视的威慑力,锐利得似隐藏刀锋,刀刃一转,便是之前放出的寒光。 此刻刀刃收敛,眸光清淡,不冰不凉。 “一直有个问题想当面问你。” 萧潇被眼前突如其来的视觉感官冲击了一下,呼吸滞了滞,心跳在陡然间再次加快。 他说的是一直、当面。 “……什么?”双手按在桌角,骨节用力。 储钧词垂眸看着她,表情说不上温和,可也不算太糟糕,目光在她脸上定了两秒。 萧潇眼睛睁得很大,保持微笑。 “算了。”他好像又觉得没意思了,轻摇摇头,视线移至一旁。 也许是错觉,萧潇竟从他一闪而过的眸色里,解读出落寞。 “你忙,先走了。”他转身牵着狗离开。 “……你等等。” 喊出声的那一刻,心上发麻。 她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打算做什么,折出柜台,与储银……不,是储钧词,她暂时还没能适应这个新称呼,与储钧词没有阻碍地近距离面对面,所有的冷静自持都在同一时间跑得无影无踪,宛如回到当初十几岁的时候,碰到他就会容易上火。 “你想问什么就问啊,什么叫算了。”她露出一个好似被乐到的表情,“给个胡萝卜让我啃,我这还没下嘴呢你又拿走,喂——”她笑,“有你这么吊人胃口的么。” 这笑容或许落在他眼里又成了没心肝,那双眼即刻间又变暗沉,连店里天花板的灯光都照不亮。 “那你呢。”他不轻不淡地反问,“你给我个胡萝卜让我啃,我也还没下嘴你不是也说拿走就拿走。” 他说这话的时候,英俊的面孔不可谓是不冷的,语气里若有似无的挫败更是像飞针一样扎着她的心。 脑子里的一根弦一瞬间绷直,萧潇眼睫轻眨,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她微张嘴,又抿住,眼神飘忽,一会看向宠物店里琳琅满目的货架,一会又垂眼对着地面。 眼睛发潮,浑身脱力。 地板上有块脏,她盯着那里,视线渐渐就花了。 “何必呢。”她轻轻吸了下鼻子,与他目光始终错开着,唇角含上几分微笑,“开开心心地聊两句多好,七八年过去了再来兴师问罪可就没意思了。” “是没意思。”男人的声音凉透了,“你随便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毫不拖泥带水。 状况外的萨摩耶绕在萧潇脚边,顿了顿才跟着牵引绳跟上。 玻璃门推开,晚春夜里的凉风吹进来,带进梧桐飞絮。 萧潇胸腔浮动,冷不丁地就在没控制住的情况下,冲着他正要迈步而出的背影爆发出心底最深处的声音。 “我给你胡萝卜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啃?” 背影顿在门口没有动,一手还扶着门。 “因为你要走了?” 萧潇轻笑,她觉得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储钧词拧眉回头,看到她凄哀的笑容。 “我承认,你考虑得很长远,也很现实。你虽然比我大,可说到底,我们都是小屁孩。感情的事谁能说得准,也许前一天还好好的,后一天说分就分了,我们两家的关系又那么复杂,和我在一起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你必须得慎重。” 每说一句,储钧词眉头就拧得更深一点,最后拧成川字。 “你的选择是明智的,可是你知道吗?” 萧潇眼珠朝上瞟,逼退眼泪,吸气平复好情绪。 “如果你做的是另一个选择,就像你说的,关乎未来的所有可能,可以通过人为创造,也许说不定我们可以战胜所有困难呢。” 川字纹微微松开。 “我说的你还记得?” 萧潇别开眼,勾唇浅笑,没说话,态度分明是:这不重要。 支撑玻璃门的手一撤,门自动回拢,门轴发出摩擦声,最后砰地重新关闭。 储钧词回走两步,站在离萧潇半米远的位置,头上汗已经干了,萧潇不会知道,这两晚,他每晚都在这周围夜跑。狗也不是他养的,纯粹就是借来,有个光明正大上门的理由。 当初他回到纽约再打她电话,手机已经停机。他换个号码拨给萧遥,萧遥沉默片刻,对他说:“妈妈和爷爷,禁止你们来往。” 他拜托老爷子探探口风,得来的却是一声冷笑:“萧老头不厚道啊,老子屁都没放一个,他倒好,还反倒提防到咱头上来了。嘿你说,当年我怎么就没给拦着?” 是以,他才知晓两家上一辈的纠葛。 他要订机票返程,老爷子把他喝住: “行了吧你,你小子别给老子丢这个人。你就让小黄丫头安安分分地读书吧,少来祸害她,别到时候成绩不行给人家抓住把柄赖到你头上。快别说她那个妈了,就是老萧他有时候也拎不清,你拍拍屁股走了,压力全留给人丫头,你让她接下来高中这三年要怎么过?你要真喜欢她就给我老老实实等着,你放心,我给你保证,这丫头跑不了,我给你看着。等她上了大学,你再追她,这是你欠她的知道不,小丫头追你一回,你也得追她一回,这样才公平。不过我丑话说在前,你要没追上她,那是你没本事,你也甭惦记了,从哪来给我滚哪去,听见没?” 听见了,所以一等就是两年。再忙也会抽空回国一趟,在她上下学路上等她经过。 眼瞅到了第三年,国内高考就要近了,老爷子电话上突然一改先前态度,叹口气说: “臭小子,你和小黄丫头这事恐怕要黄。她爸妈离婚,丫头跟了她妈。你姑姑这边又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又跟丫头她爸不清不楚搭上了。我老了,谁知道还能活几年,你们一家四口我谁都不担心,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姑姑,她要是真想和萧诚好,我进棺材之前也还能安点心。就是对不起你了孩子,以丫头她妈的脾气,还有老萧那个死脑筋,你们再想凑一对,怕是绝没可能了。” 这些年,他也学着认命,可一次又一次,就是说服不了自己。不忍打扰她现在的生活,他的出现,于她而言是不受期待的。曾经刻意在她眼前出没,都被她老鼠见了猫似的立刻躲闪。 回国发展的计划就此搁浅。 直到上个月,储行回纽约和他碰面,又问他到底何时才肯过来陪他。他还是那句老话:再说。 “再说再说,都再说多少年了。你不是早八百年前就想着回国?不然以你性格,当什么交流生,不就是想借机会看看国内的学生是怎么上学的,他们读什么书,学什么文化,你好把你遗缺的都慢赶上。哥,你就承认吧,其实老早你就计划毕业后回国了对不对?倘若不是已经被喜欢的专业录取,怕是都不愿回来了吧。” 他略一勾唇:“不错,普通话又上了个台阶。” “瞧瞧瞧瞧,又想转移话题,我不会再上当了。”储行眼睛一转,“和你说个事吧,瞒了你几年也有点过意不去了。你在老储那边书架上那本小王子,五年前被我凑巧翻到了那张纸条。” 眼睛再一转,“我吧,一时心软就把人领回家特地找出来给她看了,诶诶诶,你别动手别动手,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她看完就呜哇哇哭了,哭得特别惨……” 哭得特别惨的人此刻在他面前,眼圈湿红,却笑得得体大方,还和过去一样爱逞能装坚强。 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触,之前怀疑是否只是执念作祟,对一个人的念念不忘可以持续七八年,靠的究竟是什么,是未曾如愿的遗憾,还是初心依旧的念想?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对她,年少的心思从未变过。 “你说得对,所以我后悔了。”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出这句话。 他后悔了,很早以前就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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