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清淮脸色明显晴朗许多,可立马又阴沉起来。 “如果没有我妈妈,我们根本不会在一起。不对,我们就没在一起过。别说你不懂我留下这个戒指代表什么,我不干强人所难的事,戒指还我,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有在努力不喜欢你,你也别在我面前晃。” 见惯了人性背后各种腌臜事,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姜糖的率性坦荡就像茫茫黄沙中淘出的金子,她人热烈又有些小傲娇,但凡靠近,无可避免都会被她吸引。 无论做事接物,她都有自己一套可爱且新奇自洽的逻辑。就好比现在,她明明白白告诉水里的鱼,我要钓你哦,不想被“吃”,就赶快逃跑哦。从她口中说出的“吃掉”不再是可怕的事情,相反逃跑没被她“吃掉”,才是一件抱憾终身的事。 那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两个极端。 祁清淮在这瞬彻悟,或许姜梨满当初放不下的,不止有女儿,还有他这个“不省心”的患者。 看似他护她,实则是她渡他。 “那就更加不能还你。” 姜糖仍在莫名,他忽而说起别的,“你五六岁的那个冬天,是不是发过一场高烧?” 那年京市的冬季很冷,接连的大雪,尽管她烧得迷迷糊糊,好几回清醒过来,听到的都是窗外的折竹声,“是又怎么样,我不信你小时候没发过烧。” 当他是嘲笑自己,姜糖再回忆,好像便是那一年醒来,第一次遇见祁清淮的。 他意味不明道,“那年的雪,都没过你的腰了。” 那一年,她随姜梨满前往祁家吊丧,结果因病在屋内暖房待了一个冬季,也就隔着窗远远看过几眼雪,祁清淮那话说得,她曾经出去过似的。 祁清淮不奇怪她的疑惑,语气带着几分温情和遗憾,“看来是真烧忘了。” 姜糖懵着一张脸,“?” 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他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她甩脸,转身下车的前刹,手腕突然被人拉住。 姜糖回头用力瞪他。 “这么沉不住气,还学人家钓鱼?”男人炽热的体温烙着她腕间的皮肤,同样温度的目光不避不让地笼罩她。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刚刚好,但只要一说出来,就会变得很羞耻。 姜糖脸热,转转手腕企图挣脱,无果,明明嗔骂结果成了调情,“这么不会看脸色的鱼,烂海里吧!” 他倒只是溢出笑,略带薄茧的手顺她腕心下滑,与她掌心对着掌心,牵着不放,报起菜单,“波士顿龙虾,龙须桂鱼。”他刻意停顿,余光状若不经意地往面前叠叠乐的食盒扫了扫,实际字字拿捏她,“贝壳鹅肝、龙井虾仁……真不尝尝再走?” 姜糖没出息地咽咽口水,但仍坚决抵制诱惑。 “你难道不好奇,你那场高热,是怎么烧起来的吗?你又到底忘了什么?”他体贴地给她寻了个理由,“你坐下来吃饭,我告诉你。” 左右思忖片刻,姜糖垂睫,视线落在他牢牢握住的手上,“你这什么意思?” “咬钩,不想烂海里。” 他的手低于她牵着,说那话时,他微微捏捏她的手,真有点鱼儿上钩的样子,姜糖感觉自己心脏重重怦动,很不真实,“我、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男人温磁的声音如有实质,“能实现你生日愿望的人,还是我吗?” ——「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祁清淮答应和我在一起」 姜糖刚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未及做出反应,又听他说,“你还想不想要我?” 不知道为什么,姜糖竟听出一丢丢的委屈和卑微。 “我……”话冲到嘴边,兜里的手机叮咚叮咚响个不停,瞧着发消息的人很急,姜糖肃了神色,“你先松手。” 祁清淮被迫松手,见姜糖端着手机,表情不太对。 某种不详预感强烈,他不动声色往姜糖的方向靠靠,偷瞄了眼屏幕。 一下子就看见最顶的备注——“哥哥”。 登时如临大敌。 「哥哥听说你一个人的微信都没通过。是不满意?」 大约是怕某人钻孔空子,姜逢效率奇快。 「哥哥换了一批」 「冉冉挑挑有没有喜欢的」 姜糖一切出聊天框,通讯录那红底上标里的数字便飞快增长,她没好意思现在点进去查看,只警惕地往旁边瞥了眼,男人正纯良笑等她。 估摸他应该看不见,姜糖熄掉手机屏幕,接过他递来的餐具,此地无银三百两掩都掩不住,“还真有点饿,你刚说什么?” “我说,以后都听你的,随传随到,你,还要我吗?” 像是和过去的自己妥协,甘愿把自己的脆弱部位交出去,他这么一个出生就在塔尖的人,估计这辈子都没这么和人说过话。 “流浪过的狗子内心敏感,细细适应了西山别院的生活,再让它去新地方,它会以为又被抛弃。亲爹总比继父更亲近。” “……” 我看这条狗子指你自己吧。 姜糖心里嘀咕,不愧是资本家,卖惨连狗子都利用。 当时两人离婚,她不是没想过要把细细带走,但她好几次回去,都见细细像条小尾巴一样粘着西山别院的佣人。 她没忍心,也没想好怎么办,就和祁清淮商量着能不能让细细继续住着。 祁清淮嘴上嫌弃细细,却依旧会给它添粮换水,晨起细细也会跟着他去花房擦叶修花。有好几次,姜糖甚至看见爷俩并排晒日光浴,原本在屋内的狗窝,被安放在他腿边,一人一狗,岁月静好。 “你这个年纪,又离过婚。倒贴都不一定有人要。”姜糖佯装为难 ,“看你表现,我考虑考虑。” 勉勉强强,还挺傲娇。 总归是自己犯糊涂在先,才让人家女孩子受委屈,她没直接拒绝已经很给面子了,祁清淮不敢一下奢望太多。 “那几抽,都有什么呀?”姜糖尝过鲜甜弹牙的虾肉,嘴馋地朝剩下几抽食盒努努下巴。 祁清淮唇边荡出笑痕,“这俩还要么?给你先收起来?” “也行。”好吃的地方她都染指过了,她迫不及待想看看其它的,指挥道,“那你先收起来放边边。” “都听你,你系金菠萝,你话事。” 她和祁清淮沟通偶尔会用到粤语,不过以前他嘴里出来的话不是老干部风就是煞风景的。 这种深情带着宠溺的口吻,比片片里男优喘气声更叫人斯哈。原来她说过的话,他都记着。姜糖耳朵尖尖一热,整个人差点找不到南北,她极力维持自己久经沙场的稳重形象,尝了口祁清淮换上来的新菜。 脸上的燥热好不容易降一点,又因男人送到耳边的一句询问自燃。 “吊梨汤,仲系温嘅,宜家饮定系迟啲?妹猪。”(吊梨汤,还是温的,现在喝还是晚点?)
第44章 折竹声吻都接过,还在乎这个?…… 咳咳咳—— 食物劈叉走错地方引起的剧烈咽喉反应容不得姜糖想其它。 她一手掩嘴,一手胡乱朝一旁伸,那极短的时间里,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要什么。 几乎在她的手递出去的下一秒,手心就被塞上东西。 是纸巾。 “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祁清淮放下那盅汤,担心地给她轻拍后背,似根本没意识自己这称呼转变的速度有多吓人。 姜糖好不容易顺过气,想出言提醒,想想他都敢喊,自己没道理不敢听,她转而小声抱怨,“我难哄得很,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 祁清淮带来的东西一如既往合她胃口,她不自觉翘了点嘴角,偏又不想承认,想起什么,她侧眸看他,“你刚刚说,我忘了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祁清淮平静说,“我。” 这下姜糖的疑惑更深。 五六岁前,小孩子大脑尚未完全成熟,在那之前的记忆能力本来就极有限,不记得也是正常。 姜糖打小记忆好,不过那场高烧后,之前很多事情印象确实模糊了。 算算,那个时候,祁清淮应该也就十二三岁,她记得祁清淮父亲是那一年去世的,自己也是那一年认识他的,又怎么有忘记他这个说法? 纠结不出个所以然,姜糖等他后话。 “那年,我父亲葬礼。”他后倚回座椅上,没再和她对视,“宋净玫,也就是我的母亲,她回过一遍祁园。” 这是姜糖第一次听见他说他妈妈的名字,网络查都查不到的家族秘辛,他再无保留地告诉她。 “但既不是为了送我父亲最后一程,也不是牵挂那点微薄的母子情,她只是惦记还有一份财产赠予合同还没取走。”他敛下黑睫,眼底有许多深刻难辨的情绪,“她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追了好一段路,最后依旧没能留下她,挺讽刺的吧。” 他深深投过来一眼,“那天的雪很大,我看她越走越远。天是灰的,放眼四处全是白的。那个‘我是父亲这辈子最大的败笔,或许我也消失了,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父亲犯糊涂的痕迹’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嘴里嚼着的东西失去了味道,即便他亲口说的,姜糖始终难以置信这么极端的想法居然曾经占据他的理智。 他却很平常地陈述,“地面视觉的落雪,荒凉死气。最开始确实是累了,走不动,想着就这么算了。后来身体冷得没知觉,意识迷糊迷糊,我也以为我会就这么死了。不知过去了多久。我隐约听到咿呀咿呀的踩雪声靠近。” “我想睁眼看看是谁。”他破出一道低笑,好似难过的往事皆被接下来发生的事治愈,“然后感觉有人用力拍打我的肩膀,贴我耳边,左右叫唤,‘哥哥,哥哥,你怎么了’,我是真想睁眼,可是那会身体失温严重,我的反应已经非常迟钝。 很快,有人两指探向我的颈动脉,我听到她在计数,‘一千零一、一千零二……’。很标准的心肺复苏步骤,明明摁在我颈上的手都在细抖,可她的嗓音却不相符的冷静沉稳,我当时好奇,这是怎样的一个人,有着怎样一张脸。在她计数最后一秒,视线回到我脸上时,我终于睁开了眼。” “她惊喜地看向我,想要扶我起来,可是她力气不够。她放声呼救,但祁园太大,所有人都在吊唁我父亲,没人听到后院女孩子细弱的求救。她不断捂我的手,搓我的脸,想让我暖和起来。 可惜没什么作用,最后,她决定亲自去叫人。也许是怕我冷死,临走前,她把带有体温的外套脱掉,盖在我身上。” 祁清淮不是一个多言的人,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不会花如此篇幅。 清楚他口中的她便是自己。 只是,他说的,她确实没什么印象。 姜糖半天接不上话。 祁清淮早预料她的反应,她有在听便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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