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斯平静地看着她,沉声道:“救他,意味着另一名本该活下的医疗兵会死。” 其他人都沉默地看着他们,少数几个还有意识的医疗兵也睁开眼,投以恳求的眼神,可他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听着那些指挥官们用这样冰冷的语气讨论他们的死活。 奈苗的心揪起来的痛,可这对她来说根本不算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选择。她毅然决然地说道:“如果这样,死去的那个人,应该去恨白塔。”
第37章 回忆 手术台 短暂的沉默后, 恩斯说道:“哨兵的优先级确实比医疗兵高。” 这么说,便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奈苗眼前一亮,其余几位医疗兵却只能痛苦地合上眼。艾尔比他们低级, 因此他们得以优先治疗, 但优先级更高的哨兵出现后,他们就成了任意处置的耗材。从始至终,他们都没什么选择权。 恩斯重新分配了任务, 跟着奈苗走到堕落哨兵的营帐里。里面仍是那几个人坐着, 一人正握着哨兵的手,和他做最后的告别。 奈苗说道:“中校,我想请大家都离开, 这样我会更容易进入疗愈状态。” S级向导闻言抬起头, 惊讶道:“这很危险。” 从没有向导愿意独自疗愈一名已经堕落的哨兵, 更何况这里的拘束条件十分简陋。 恩斯意味深长地瞥了奈苗一眼, 说道:“我来看守,你们先出去。” “是,中校。” 其余几人撤离后, 屋中只剩下他们三人,但这空间仍是太小,恩斯又是极其敏锐的哨兵,向导精神体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轻松察觉。 如果没有瞒住, 可能要拿出对付安白的手段来解决恩斯了。 奈苗并没有应对恩斯的把握,但事到如今,为了救下艾尔的命, 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她决绝地闭上眼,握住哨兵滚烫的手,从胸口唤出她的小猫。 猫探出头之时, 便迅速扩大成一人多高的体型,钻进哨兵的精神世界。她发觉恩斯的精神体似乎随之一颤,那强势的精神力仅仅是抖一抖,都让奈苗不由得绷紧了身子。那一刻她清晰地意识到,绝对无法在恩斯面前隐瞒。 猫似乎察觉到她的动摇,再无一份压抑,瞬间膨胀成四五倍的高度,将世界从中撕开。 哨兵仍在昏迷中,但痛苦地喊了出来。奈苗都忘记了,原来被攻击的哨兵会如此的痛苦,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身上如进入火炉一般滚烫的红,豆大的汗珠滴滴滚落,声嘶力竭,如被凌迟一般的痛苦吼声。她不禁回想起那天晚上,安白就是无数次承担这样的痛苦,又在痛苦中压抑住吼声,变成更剧烈更凶猛的冲击。想到安白让她的猫变得更加狂躁,尖锐的利爪瞬间将那枯萎世界撕扯成碎片。奈苗忽然想,原来当她不再压制力量时,摧毁一名哨兵只需要三十秒。 一只手突然搭在她的背上。奈苗身子一抖,听到恩斯说道:“该疗愈了。” 她因过度用力而绷得发紫的手松下来,轻轻垂到哨兵身侧。猫呜呜地叫了几声,缩回小猫的样子,慢慢地舔舐马的那具白骨。 她疗愈的速度并不快,更何况这世界被撕得支离破碎,损害度太高。漫长的疗愈时间里,她感受到恩斯掀起帘子走了出去,在外指挥士兵。屋中只有她与那名昏迷的哨兵,她终于可以喘息。松懈下来的大脑开始不断重映那个晚上——破坏与重建。 安白的自愈能力惊人,因此不用她用出太大的力气,就可以迅速拼成他的城堡。城堡一次次衰败破碎,又一次次重新建成,每次都有微小的形变,但那时她不曾察觉。最后,那里会变成什么样子?诺雪说他已经堕落了,是初见时他伪装成的那片废墟,还是更惨烈更恐怖的样子?如果可以再次见面,那只骄傲可爱的金毛犬,会变成她不认识的物种,龇着牙朝她吼叫吗? 明亮的白炽灯,无数穿着白褂子的医疗兵,大夫和护士,尖锐的手术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脑海中忽然插入一个格格不入的闪回,打断了她对安白的回忆。奈苗不禁皱起眉,她试图回忆更多相关的画面,但什么都想不起来,只隐约记得,那时她很痛很痛。 这大概是她身上疤痕的来历。奈苗忽然醒悟。关于这道痕的过去,她记不得太多,回忆也总因痛苦中断。在这样的世道下,做什么手术都不是异常的事,她也并没有过多在意,只是此刻也有些好奇,为什么身边会围着一些穿着制服的人? 除了医生外,还有士兵看着她做手术吗? 淡淡的微笑,紫色瞳孔冰冷冷地看着她。 奈苗忽地出了一身冷汗,并不停地颤抖起来。她好像想起来,做手术的那时候,老师也在床边看着她。那样并不担心的,漠然而又有些许期待的表情。 胸口的疤痕疼的厉害。又似乎不仅仅是疤痕在疼,更多来自胸腔里咚咚跳动着的心脏。每次眨眼,世界都会变得更黑,更模糊。她想在晕过去之前叫来恩斯,但恍惚之中竟忘记了他的职位,喊道:“上尉……” 奈苗睁开眼时,和一人一起躺在一间新的营帐里,角落里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外面有铲子松土的声音。她侧过头,看到身边躺着的是脸上恢复血色的艾尔,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她早就知道,从来没有什么致命伤,只有想救或不想救。 她轻轻捋顺艾尔散乱的头发,没有打扰他休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营帐。她想去找恩斯到个谢,再试探下他对自己攻击型精神体的态度,但刚走出一步,便停住了脚步。 那边几名士兵正在挖坑,埋葬几具被包裹齐整的尸体。 来的时候恩斯就说过,十三名医疗兵,大概只能救回一半。 或许艾尔本该是其中一位。但现在他活过来了,而那几具尸体中,会有一具被他抢夺了活下来的机会。不,不是被他,而是被她—— 一阵冷风吹过,奈苗抱紧了肩,缓步朝前走去。 那几名士兵看到她走来,但没人理她。不知是因为工作一天的疲惫,还是因为埋葬队友的麻木。又或许他们想到,总有一天,会有比他们优先级更高的人出现,而躺在坑里的人会成为他们。 “对不起。” 奈苗轻声说道。 终于有一名士兵抬起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在对谁说话?” 奈苗的目光落在那群尸体上。 “对……他们。” “算了吧。”士兵的目光回到土坑上,机械地铲起一撮土,“命该如此。” 奈苗沉默地坐在一旁,看他们将尸体埋好。与她对话的士兵将铲子丢到一边,瞥见她仍旧坐在那里,终于还是不忍心,说了句安慰似的话:“会有赔偿金。” 奈苗忽然又不想找恩斯说话了。虽然她在放弃疗愈哨兵时一心想找他聊聊,但可以想见,听到的也只会是这些话。 不会对白塔做出贡献。 哨兵的优先级高于医疗兵。 会有赔偿金。 …… 奈苗回到营帐里时,艾尔还在沉沉地睡着。她紧贴着艾尔的坐着,对着那盏孤灯发呆了好一会,身子慢慢斜到艾尔身上。那光不知不觉间花成一片,随即慢慢变成人的形状。 一群一群的人朝她奔来,她在蓝塔里曾救治过的那些哨兵们,与她关系很好但不会再有任何联系的向导同事们,没有救过来、因堕落而被处决的士兵们。 然后,是鲤诺,她站在宣讲台上,带着笑容,热情洋溢地讲述白塔的好,讲自己直接进入第三层,见到了很多厉害的军官,台下所有人都投以羡慕的目光,奈苗也在其中之一,当时她不觉得羡慕,只是觉得学姐很厉害,白塔也很厉害。她看向白塔的标志,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那时她感知到了猫的召唤。 鲤诺微笑的脸扭曲成了艾尔,他被白塔录用那天欣喜地笑,和奈苗抱作一团,说,我终于拥有保护你的力量了。奈苗也回抱住他,因不能再每天都见到他而感到些许寂寞,可寂寞很快在艾尔的笑里消失殆尽,因为他那时在迎接光明的未来。 人形又变成恩斯,大手抚向她的发顶,让她感到安全的宽厚身影沉稳地说,我会带你去到更高的地方。忽地,那手勒在了她的脖颈上,原辰用力勒紧,骂她小骗子,她想要挣开他,却见勒住她的人变成了安白,而他被几根电棍叉住,红光闪进她的眼里,她忽然不动了,怔怔地望着他,看他眼里流下一行泪水,嘴巴微张,吐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 一遍又一遍。 “苗苗……苗苗!” 遥远处传来艾尔喊声,她被一双手温柔地轻轻摇晃着,缓缓睁开双眼,看到艾尔担忧的双眼。她完全躺进艾尔的怀里,身体缩成小小一团。艾尔伸手搂住她的背,安抚小孩子似地轻轻拍着,被角塞得严严实实,很有重量地压着她。 他轻声问道:“你做噩梦了吗?” 艾尔从来不和她闹脾气,她也不和艾尔生气,就算被无言抛下,她也相信自己可以笑着打趣他说,艾尔,那么久不理我,第一句话,就只想说这个吗。 “艾尔……” 她是微笑着说出来的,但却跟着一声抽泣,尾音颤抖,浓重的哭腔。她再说不出后面的话了,因为她知道,只要多说一个字,眼泪就会流出来。
第38章 失忆 锚点 “苗苗, 别哭、别哭。” 艾尔慌乱地揉她的发顶,将她紧紧地拥进怀里,近到看得清她合上眼时湿漉漉的眼睫。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身子瘦弱而单薄, 因此可以与她纤细的身躯严丝合缝地缠到一起, 不带任何压迫与攻击型的、用力地贴的更紧,但那并不能止住奈苗的颤抖。 她没再发出任何声音,紧紧闭上的唇吞下所有的呜咽, 很快变得平静, 但艾尔的眼圈却红起来,眼里充满了懊悔与不安。他说尽了所有安慰的话,将下唇咬出血来, 恨不能她能用力地殴打他、辱骂他, 都好过她这样无声地哭泣。 他恨自己让奈苗如此难过, 比那老师还不如。他偶尔会想无能的他不如死掉——在被污染物袭击的那一刻, 也确实在绝望之余生出一丝解脱的快感,这样就再也不会拖累奈苗了。哪知他活了下来,而存活更像一场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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