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别想丢下我。” 大年初三,妹宝和阮多宝、阿黄在后花园带小朋友玩耍时,收到了来自秦槐云的微信。 秦家老爷子在家摔倒,住进了ICU,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丁映和秦淮远收到消息后,紧急回国了。 国外的蜀绣展还要继续,现在却面临人手紧缺的问题,秦槐云等人熬了两天,累得七窍生烟,迫不得已找上了妹宝。 当天,妹宝就飞回了北城。 之所以要先回北城,是因为丁映此前定下了规矩,他们既是在国外办展,那言行举止就不仅是代表着个人,也代表了国家,穿着打扮绝不能随便,不能叫人看低了去,倒不是说要大家穿奢牌,而是要他们都穿上传统服饰,服饰上要有蜀绣元素,叫外国人瞧瞧,咱们的民间艺术博大精深,不仅够格摆进橱窗,更能走入寻常百姓家,并非高岭之花遥不可及。 妹宝拿得出手的国风服饰全在北城,且大部分在南苑小榭。 原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去取衣服时不小心撞见梁鹤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眼下却赶上了春节,妹宝抵达北城时,已经是夜晚。 杨雯和厨师都回家过年了,梁鹤深不大可能上午在红谷巷,晚上还大老远跑回家住,但谨慎起见,妹宝还是向冷和雨打探了下情况。 结果冷和雨告诉她,梁鹤深回家了,不管多晚,他每晚都回家,因为他去哪里都把小白带在身边,但小白在红谷巷出奇调皮,最喜欢去捞梁震秋池子里的大锦鲤,能不能捞出来是个未知数,他主要担心那家伙掉池子里去。 “……”妹宝盯着屏幕蹙眉。 事已至此,她就只能去公寓,好在公寓里还有备用衣服,足够她对付蜀绣展。 到地方,指纹锁和江司甜小公寓的一模一样,大门也像,妹宝从前没注意过,这会儿下意识把指纹印上去,听得“咔嗒”一声响,才后知后觉,梁鹤深没有删掉她的指纹。 来此之前,她也没有过这种担忧,大概潜意识作祟,一来这个小公寓对他而言实在微不足道,二来他不是那么没有气量的人,不至于关系断了,就要做得那么决绝。 妹宝伸手去摸开关,摁下去,灯没有亮,她懵了会儿,又找到答案——大概许久不住人,已经断电。 非常合理! 屋内漆黑,只有未收拢的落地窗帘漏下的一缕城市霓虹,妹宝把行李箱提进来,放在门边,脱掉鞋,摸黑进入卧室。 视力已经逐渐适应黑暗,但要翻找合适的衣服,这种光线显然不行,妹宝一拍脑门,暗叹她一天天东想西想,脑子坏了,有手机电筒不用,非要摸黑行动。 正摸手机呢,腿边忽然贴来一点重量,明显是个庞然大物,妹宝僵了下,视线往下扫,同时飞快打开手电筒,照出两只钛合金眼睛,来不及惊呼,小白直接跳进怀里。 它那体重体积,绝不是寻常小猫咪,妹宝眼疾手 快摊开胳膊去接,也险些被它撞飞。 手机掉去了地上。 这也太莽撞了吧!真是被宠溺坏了!可是久别重逢妹宝也好开心,抱着小白吧唧亲了好几口,根本不在意手机有没有摔坏,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对。 小白在公寓,那梁鹤深…… 瞬间,一股麻意爬过脊梁和头皮,小白从怀里跳下来,妹宝咽了下嗓,紧张转身。 很怪,她绝对不排斥见到他,甚至,她是想见他的,可不知道为何,在转过身,陡然对上那双眼睛时,她只想逃走。 那些排练好的画面成了马赛克,组织好的语言也成了哔哔电流声,此时从她脑里流淌而过的,只有令她心悸的空白,和令她无法呼吸的死寂。 手机屏幕散发出微弱光芒,映得床上之人有种被浓雾笼罩的虚渺之感,那漂亮五官因夜色而模糊,但又因和朝思暮想的轮廓重叠,落进妹宝眼里,便成了无比清晰的存在。 “妹宝。”他轻轻喊,声音有些颤抖,似不能信,眼前人是真实的。 “抱歉,打扰你休息了。”妹宝弯腰捡起手机,转头就撤。 “妹宝!”梁鹤深大喊一声。 一阵掀开被子的风声呼啸而过,紧跟着一声剧烈的“咚”响,地板好像随之一震,妹宝脚步顿住,回过头,手里的白光正好从床边晃过,他趴坐在坚硬又冰冷的地上,抬起手臂挡了下。 妹宝猛地攥起拳心,指甲不痛不痒掐进肉里。 他放下手臂,抬头望了她一眼,这一眼极为短暂,又极为深沉,然后扭头,望向床头另一侧。 那里,赫然立着两条假肢。 两人几乎同时判断出对方的下一步动作——极为想当然的。 然而,现实中的下一步,静得仿佛上帝掐断了时间,犹如黑夜里的两颗心,停止了跳动。 手里不停颤动的白光,一意孤行地把这隅狭窄空间照亮,在掩耳盗铃地替她摇摆挣扎,也替他。 妹宝鼻尖酸透,陷入一种进退维谷的混乱地带,依然想逃,却就此被停滞的时间摁住了脚步,直到感觉脸颊滑过一道冰冷,才察觉闷滞的胸腔好久没能换气,给她一种缺氧窒息的错觉,再一抬手,无意识地从眼睛上抹过。 才知,模糊的不是夜色,是她的眼睛。 这画面宛如凝固,妹宝显然不知自己为何无动于衷,梁鹤深也陷入一种罕见的迷茫。 片刻,他收回了视线,垂眸看向地面,小白一无所知,只是察觉到他的情绪不佳,便悄无声息蹭了过去,毛绒绒的猫头去蹭他的脖颈和脸颊,他抬起手,去抚摸它的脊背,哽咽的声音说“乖,爸爸不疼”。 他是在跟猫说,还是在跟她说?妹宝分辨不出,她紧咬唇瓣,深深呼吸,方能抑制即将外溢的哭声。 视线里,落在地面的洁白脚丫往后退了一步。 ——她脱掉了鞋,却没有穿拖鞋。 梁鹤深为自己感到可悲可笑,她来了,马上要走,她避他如瘟神,他还能注意到她没有穿拖鞋,担心她赤脚落在地面会不会冷。 他紧绷着腮帮,咬得牙齿生疼,仿佛隔了许久,才吞下哭腔,隐忍出声:“……别走。” 缓了会儿,又欲盖弥彰地解释:“我是说,别走了,现在已经、已经很晚了,如果你介意,我可以……睡沙发。” 妹宝重重吐出一口气,眼泪骤然滚落的同时,拳心攥得骨节生疼:“你为什么……” 为什么住在这间小公寓?还是为什么在万家灯火团圆美满的新年,那么孤独? 妹宝问不出口。 梁鹤深调整了下坐姿,从床上拽下一截被子,盖住丑陋的残缺部位,再抬起头仰望。 “我凌晨五点多的飞机。”妹宝竭力平稳情绪,看了下手机,“我就是,回来拿点衣服,拿了就走。” “你要去……”梁鹤深急切开口,又忽然噤声,眉棱一蹙,眼睛刹时又成了一口泉眼,潺潺往外冒出迷蒙的一片水波,他垂下睫,唇瓣轻颤着说,“哦,这样啊!对,这都已经春节了,你们的展会还顺利吗?” 妹宝点点头:“挺顺利的,现在已经到第三个城市,师兄师姐忙不过来,所以我……”她咽了咽嗓,也咽下哭腔。 梁鹤深没有回应,只是挪了下位置,抬起手,摁亮了床头灯:“客厅和卧室的灯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天夜里突然停电后,就不亮了,我还没顾得上修。” “没关系,可以看见。”妹宝说,说着又挪回半步,踟蹰一下,转过身去开衣柜。 小公寓不比南苑小榭的别墅,她的衣服和梁鹤深的衣服都挂在一起,门一开,檀木香扑面而来,堵得人透不过气,背后静悄悄的,妹宝不敢回头,仿佛这样就能自欺欺人,当他不存在,当他没有在紧紧地、静静地,注视着她。 一件、两件…… “砰”,不知道从哪件衣服的夹层中,掉出一只薄薄的信封,妹宝捡起来,没由来地一慌,手背碰到另一边的西装,冰凉丝滑的布料像雪夜清泉,刺痛肌肤,妹宝顷刻又湿了眼眶。 她咬咬唇,把信封收进衣兜,丢下怀里衣服,毅然向床边走去。 “你先起——”妹宝弯下腰,伸出手臂,蹦出口的话却戛然,因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入怀里的动作。 妹宝一时忘记挣脱,想起来时也无法挣脱了。 他的手掌紧箍着她挺直的脊背和腰肢,他低着头,人在慢慢往下塌,不过几息的犹豫,就叫他得逞,转而不管不顾地将凌乱而滚烫的呼吸沉进了她的脖颈间。 耳畔,他的笑声带着暴雨的潮湿,短促,却有着疾风骤雨的猛烈,那种坠落于干裂泥土,顷刻漫灌一片的黏腻感。 妹宝没有推开,也没有抗拒,大概因为这个怀抱太坚不可摧,太密不透风,憋得她心慌、心乱,更心疼。 但她抬起的手臂,却迟迟没有落下,梁鹤深侧脸,用牙齿轻轻磨了下她颈侧的软肉,又探出舌尖,缓缓舔舐,转而咬破了自己的唇亲吻,一下,两下……很温柔,但莫名停住了,他沉沉呼吸几趟,沙哑呢喃:“如果你不爱我,就该推开我,叫我彻底死心。” “可你为什么……又没有?” 妹宝喉中一哽,说不出话。 “别走了,别走了好不好?”他抬起脸来。 两人之间拉开一点距离,他投给她一双泥泞的眼睛,让她轰然陷入沼泽地,生出再也爬不出去的惶恐无措,他捧着她的脸,细细而温柔地摩挲:“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妹宝,我这次没有在哄你,是真心的,我可以用余生漫长的岁月来验证。” “你信我一下。”他摇摇头,眼泪滚落的同时,哭声险些溢出,“我没有爱过别人,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合格的爱人,我以为把你保护起来就好,完成你所有愿望就好,我没想过你会长大,我盼着你长大,又希望你永远长不大,我的爱是自私的,是懦弱的,是狭隘的,但你信一下我,我……” “世叔。” 妹宝忍不住打断他,也终于忍不住,抱住了他。 紧紧的,她说:“对不起,但我真的只是……回来拿衣服,我必须得离开。” 梁鹤深浑身僵硬,木木地推开她,眨了下眼,睫毛凝成了一片,湿漉漉地往下沉,底下的深潭荡着粼粼水波,被床头的橙光映出暖色,同样,也似烈焰焚烧下熔化的黄金,成两团流动的柔软固体物,却滚烫,不可触碰。 妹宝在心里想象着,一场湍急的流水从身上滚过的感觉,轻若无物,却也沉甸甸的,压抑着,无法喘气,她知道自己不该也不能将这段水握进掌中,亦或说,她不愿意。 在此之前,的确有几分怨,可她是多么软弱可欺,在见到他的瞬间,熬了大半年的怨,全都成了疼,心疼。 因而不忍。哪怕他们的归途是同一片海,但眼下,他可奔流直入,便不必跟着她,兜兜转转几春秋,弯着绕着去翻越千山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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