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叔。”妹宝抬手拭掉眼泪,声音喑哑柔弱,却坚定,“我这次离开,要走很久很久,也可能就像你说的,要常驻国外了,所以你……你别再为我虚度年华。” “没有意义。”她这样说,在缓缓流淌的冰冷音节里,抬起手,从他眼尾摩挲而过,“也没有结果。” 梁鹤深眼神一滞,落在她腰际的手掌不自觉收紧,紧到妹宝蹙起秀眉,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她低垂眼睫去看。 梁鹤深松了力度,沉默地盯着她。 “所以你是真的……”他忽然笑了声,满含酸楚的一声,然后说,“没关系的,我可以去找你啊!机场没有禁止我入内,再说,我那么多年都等过来了,我等得……” “别等!”妹宝猛地转眸,冷硬的目光给到他,一字一顿地强调,“因为不是你等了,我就要回来的。” 话落,眼泪无声滚落——再一次,两人都无法呼吸。 “你是不是怪我那么久没来找你?”梁鹤深又拽住她的手腕,一遍一遍扯她进怀,哪怕他们已经近得不能再近,视线是虚化的,因为距离,也因为眼泪,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颤抖着,语无伦次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的,是因为最近北城很乱,我也……我也很忙,我怕你会被牵扯进来,所以……” “我知道的。” 梁鹤深愣了下。 “我知道的。”妹宝重复了一遍,“你看……” “你说你知道错了,你说你没有哄我,但你依然……”她将冰凉的指尖捎去他的眉心,轻轻揉平那起褶的痕,继而轻不可闻地叹声气,“把我当成需要保护的孩子,选择自己去承受所有,所以,放手吧,婚姻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为了那点鱼水之欢,也不为永恒甜蜜的朝朝暮暮。” “别这样拖泥带水、纠缠不清,不像你,我也不喜欢这样。” 这番话,说得梁鹤深内心轰然大乱,恍若遭受一场撼天动地的飓风,他断断续续地喘出几口气,终究放了手。 妹宝站起身,却在转身的一刹,被一张大掌捉住脚腕。 低下头看,正对他的目光,温柔无奈中带着若有似无的强硬坚决:“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因为得到偏爱而有恃无恐。诚然我们的观念还无法统一,但你我都还有漫长的时光去适应,亦或改变,婚姻、爱情,并不全然是同甘共苦,也有包容理解的成分,可你只字不提,这也不对。” “妹宝,你太年轻了。” 妹宝微微蹙眉,直觉自己讨厌这样老成的口吻,哪怕那并非故作。 这让她无端有种被审视、被教训的滋味,然而她忍下了怒火,稍一思考,便觉察到,她并非讨厌这种审视和教训,只要对方言之有理,她只是讨厌他这样。 妹宝忽然觉得惊慌,她声声唤着他“世叔”,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把他当做长辈? 梁鹤深也提过,他讨厌她叫他“世叔”,却未曾强迫她改口。 而她…… 思绪尚未梳理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耳边,低淡沉哑的音节却裂出一阵痛意。 每个字,都犹如锥心:“你有你天高海阔我不会束缚你,但我的人生,你也别来插手,这起码的尊重,你总要给我的。我说我等得起,我就会等,十八年,二十八年,三十八年,妹宝……” “我从未想过丢下你,所以公平起见,你也别想丢下我。” 他就这样终结了这场对话,以不容商榷的口吻。 换妹宝愣住。 梁鹤深松了手劲,也松了脊背,懒懒地、恹恹地往后仰,无所谓地望着她。 妹宝木然转身,去收拾衣服,在将衣服抱去客厅,收进行李箱时,她问他要不要扶他回到床上,莫名客气又疏远的语气,听得梁鹤深面色冷沉,垂下眸懒得再看她,只是沉默摇头。 她于是离开卧室,等收拾完再进来告别,发现他已穿好假肢,站在床边等候。 梁鹤深执意要送她去机场,并且笑说,“就算不是夫妻了,我不也是你的世叔吗”,风轻云淡的感觉,叫妹宝再无理由拒绝。
第83章 季风一直在 一路上,什么话也没有,车窗因为开了暖气而紧闭,所以连风声也没有。 世界万籁俱寂,她的世界也是,明明离开了巧梨沟,也正在如梁鹤深所说那样,往天高海阔处飞去,可她却有种悬在空中的失重感,或许是她看不见那双翅膀,却又失去了双脚,她迫使自己往前,因为停不下来,不能、也不敢停下来——她终于体会到了作为成年人的无奈。 又或许,她只是失去了自己为之努力的那片蓝天。 妹宝拧着脖儿,透过车窗,望着街灯、高楼、行道树……乱七八糟的,不知哪一刻开始,视线无法聚焦,由远及近,经历一刹模糊,回归漆黑的玻璃,玻璃上映出她的脸庞,也映出梁鹤深的,虽然只有小半截,但她就这么看呆了去。 忽然就想到,刚来北城,她尚未突破那条分界线前,也总这样,借着眺望风景,来眺望身边人。 他只送她到机场外:“从这道门进去,大概两百米,就到了国际航线大厅。” “嗯,知道了。”妹宝平静回应,解开安全带,去摸车把手,扳了两次,发现他尚未解锁。 未及转身,身侧压来一股木制淡香,带着久违的克制沉敛的感觉,熟悉得叫她心悸,片刻的迟疑,他掰正她的下巴,使她面对他。 目光对视,妹宝直觉他要吻过来,因为他垂着眸,隐忍不舍的眼神从她的眼睛上缓慢过渡,最终凝聚于她的唇瓣。 ——那种不屑隐藏丝毫的温柔、坦荡,耳边依然无声,可妹宝却觉得震耳,他跳动的眼神明明白白宣誓着爱意。 所以,如果他吻她,她应当不会抗拒。 只是,他并没有。 他的爱永远如他的人一样克制、理性,而她与他截然不同,她的爱永远和她的人一样任性、莽撞。 是她吻了上去。 梁鹤深唇齿都僵住,属实是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多少次了? 他永远无法窥探到她花样百出的下一步,可惜醒过神想要回应时,妹宝已干脆利落抽身。 “开门吧。”她笑着说。 梁鹤深听话地照办,乖得像是一个刚得了奖励的孩子。 妹宝取了行李又绕回车窗前,她弯着腰,看他好似还茫然无措的样子,眉眼一弯,莞尔说:“世叔,我尊重你的选择,但如果有合适的人选,我也愿意祝福你。”她就撂下这样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梁鹤深摸着自己的嘴唇陷入沉思,直到安保人员敲响他的车窗,他才听到轰鸣的喇叭声。 他想过追上去,无论如何要补上刚才那未完待续的热吻,哪怕只为他苦苦熬了大半年的相思,还急于告诉她,他不会有别人,从始至终就没有过别人,从今以后也 永远不会有,可手掌停在门把手的一刹,又低低地笑出声。 眼泪随即夺眶而出,他捂住眼睛,控制不住喉中哽咽,只能无视窗外的讨伐。 他尝试把她当做候鸟,等天气回暖,就会回来。 但在这个瞬间,梁鹤深意识到,妹宝不是候鸟,而是季风,她适应大陆和海洋,但有着自己的规律和方向,所以她不会回来,因为她一直都在。 - 告病危的秦老爷子ICU躺了一个月,终于出院,然而好景不长,国内再次传来坏消息,秦淮远作为嫡长孙,得在他跟前尽孝。 再两个月,秦老爷子寿终正寝。 而这时,蜀绣班子已经连轴转了三个月。 展会办到了第十二个国家——哈勒丹尼,这进度算是神速了,但大家都累瘫了,原本还计划,要把这次全球展当做一趟全球旅行,到了某个城市,要去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大吃大喝。 然而,谁能想到这种事情如此累人? 哈勒丹尼的条件不算好,一是自然条件本就恶劣,二是局势动荡战事频发,他们住在市区,已经是富人区了,但给众人的感觉依然像是到乡村扶贫来了。 签约哈勒丹尼时,丁映还没能搭上Gabriel这趟顺风车,那时的项目甚至还是一个胚胎,她之所以有信心启动这个项目,还得感恩哈勒丹尼一位贵妇人的知遇之恩,对方热情邀请她来此办展,并承诺一切费用。 无他,只为唤醒哈勒丹尼的女性灵魂。这位贵妇人出生于当地贵族,然而连婚姻,她都无权做主,她都这样,更别提其他女性,地位极低,她们甚至认同自己的低等,将生育视为自身的唯一价值。 哈勒丹尼的女性没有财产继承权,这位贵妇人还算幸运,兄长因病去世,丈夫因战争牺牲,她育有一子,又收养了兄长的子女,因此实际控制着两边的财富。 机缘巧合下,丁映与贵妇人相识,得到了第一笔项目启动资金,当然那时,哈勒丹尼也没有如今这样动荡不安。 贵妇人提过解约,对方这一举动反倒让丁映坚定了信念,就算不为展示蜀绣,也一定要去展示女性精神。 她不敢让徒弟们跟着冒险,但当她说出这番前因后果后,这群年轻人无不热血沸腾。 - 战争是突然爆发的,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一颗炮弹于深夜落在了隔壁。 妹宝被震开眼睛的下一秒,秦槐云从身边翻身而起,一边使尽晃动她,一边捞衣服乱套一通:“妹宝快起床!” “怎么回事啊?”妹宝懵懵的,揉了揉刺痛的眼睛,“地震了吗?” 秦槐云没回答,只把床头的衣服丢给她,然后连滚带爬去窗边,扯开窗帘往外一看,一个脏字脱口而出。 “砰”的又是一声巨响,田俊杰撞开卧室门的同时,窗外涌现一道猛烈火光,黑夜乍亮,硝烟转瞬升腾而起,嘈杂的逃亡声和恐怖的轰鸣声穿透不隔音的墙和窗,声声入耳。 “快跑,打起来了,淦!”田俊杰大吼,说着就跑来床边,也不管妹宝的衣服有没有套好,拎起她的胳膊就把迷迷糊糊的人提起来,“阿云你干嘛呢!赶紧逃命啊我艹,都什么时候了?” ——秦槐云在收拾笔记本电脑,衣服和现金。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砰”响,子弹刺穿玻璃窗,众人只看到一个裂口的窟窿,连子弹飞哪儿去了都没瞧见,只从方向判断,是从秦槐云背后擦过去了。 到底是和平国度长大的孩子,秦槐云惊恐地转身,“俊杰,刚刚,刚刚什么玩意……”她快吓哭了,磕磕巴巴说不出话。 田俊杰骂了声,过去把她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丢开,拽着两人一起跑。 跌跌撞撞地下楼,到客厅汇合,钱苗苗已经整装待发,她背着干净利落的一只登山包,腿边还放着一只更大的,正低头给马丁靴系鞋带,腰间别了把军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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