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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迟却从中听出两分逼问的意味，看着她的目光深得像是一片海，出口有点委屈：“许诺，她是我亲妈，当然爱我。” 许诺人都麻了：“不是，我是问，她平时是怎么对你的？” “她教我独立，懂礼貌，要理智的解决任何问题。” “具体呢？” 宿迟难得带了点赌气的意味：“不告诉你。” “好好好。”许诺低笑，又伸手摸摸他的头，“你以前最快乐的时候是什么？” 宿迟沉默一瞬，摇头。 “又不想告诉我？” 他低应一声。 许诺叹口气，缓缓朝他卧室走，坐到那张单薄的床上，屁股刚落就听到嘎吱一声。 她看向宿迟，他耳根微微泛着红，垂下眼。 并非窘迫，而是有点无所适从。 “宿迟，很不自在吗？” 他反问：“在这里，你会不自在吗？会难以接受这样的环境吗？” “不会啊，想到是你住过的地方，我会幻想你孩童年少时在这里生活的模样。” 他突然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许诺。 嗓音听不出情绪：“许诺，其实我从来都没有资格怪你，许叔和你带给我的生活很好，我能有今天，不为吃喝发愁，最该感谢的人是你们。” 许诺认真回应：“不管你以前的生活如何，现在的能力和成就都是你自己努力得来，要谢就谢你自己吧。” 宿迟没有回头，嗓音低了很多：“你总是这样。” “嗯？” “让我产生错觉。” “什么错觉？” 还没等来答案，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吆喝：“小迟啊！我说呢，怎么会开着门，以为进贼了，你怎么想起回来？” 两人回头，慢悠悠走到门口的是一个驼背老奶奶，她很矮，头发很白，面容却是慈祥的。 许诺没见过一个人的背能弯成那样完全直不起来，像是背着一座大山。 她似乎也看到许诺，笑得眼睛眯眯：“小迟处朋友了啊。” 许诺没说话，看向宿迟。 他朝门口走，语气温和下来：“嗯，奶奶，我回来看看。” 老人家一直看着许诺：“哪家姑娘，看着气质好得勒！” 许诺主动说：“奶奶好，叫我小诺就行。” “小诺，好啊，小诺......” 她的手慢悠悠抓着宿迟，男人弯腰倾听，像是做过很多次一般自然。 “你回来得正好，我想找你隔壁的小伙子帮我修灯泡，他人不在，你帮我换一下吧。” 宿迟点头：“好，稍等。” 他回头和许诺说：“你坐会。” 奶奶让他自己去，说想和小诺聊聊天。 宿迟看许诺点头，便走了出去。 许诺本来以为奶奶想和她八卦一下，不曾想老人家一开口就带了情绪：“小诺，你知不知道宿迟以前过得有多苦，我看见他谈恋爱真的太欣慰了。” “他妈割腕死在家里，给他留下的阴影太大！朋友都不交，才初中啊，天天一个人坐在窗子边看书，可怜死了，我虽说和他无亲无故，但真的特别心疼这个孩子。” 许诺：“您能和我多说说以前的事吗。” “我和你说。”她有些发抖的手拉住许诺，另一只手指着那个缺掉的桌角：“我最记得那一晚，我听见动静下楼，宿东那个该死的混蛋，把小迟的头按在这个桌子上砸啊！桌角都砸瘸了！” “留了好多血，我现在想起来都生气害怕，碗筷碎了一地，小迟才十岁啊.......他怎么下得去手......” 奶奶说着忍不住哭：“还有她妈，突然从厨房提出一把菜刀，说什么同归于尽的，小迟被两个人推过来推过去的打，摔在碎片上，扎得手和腿都是血......” “我把他带回我那给他擦药的时候，他哭也不哭，安安静静的，走的时候还和我说谢谢......” 老人说到这又抹了把眼泪，双手拉着许诺的手。 她的手粗糙得宛如一张磨砂纸，许是感受到女人手有多细嫩，不敢用力，轻轻摩挲两下，极其哽咽地语气：“小诺，我一看你就是个好姑娘，小迟也是个好孩子，我希望你们能过得幸福。” “小迟对我，比我儿子对我还上心，我活不了几年了，我希望他好，我真的希望他好。” 到此，许诺才知道一个素未谋面的老人家为什么要突然和自己说这些事情，尽管说话已经没有那么利索，带着情绪却尽可能让人听清自己在说什么。 她眨了眨有点发酸的眼，看着面前佝偻的老人，有点说不出话，只能点了两下头。
第29章 宿迟没几分钟就回来了。 奶奶正小声和许诺说着什么，她弯着腰，礼貌耐心地倾听，不时点头笑笑。 两人都没发现他，他便沉默地多看了一会儿。 许诺站直身体时先瞥见他，弯弯眸：“奶奶，他还真厉害，这么快就修好啦！” 奶奶神情颇有些自豪：“我说得没错吧，他什么都会！” 宿迟走进门，说：“奶奶，灯泡坏了，没法修，我下楼给您买一个回来换。” “好好好......” 许诺和他一起下楼，宿迟走在她前面，略微回头：“奶奶和你说什么了。” “夸你啊，说你什么都会修，以前家里什么坏了都跑下来找你，哎呀我们家星星真棒。” 说着，她像摸小孩似的又抬起摸宿迟的脑袋。 宿迟：“.......” 他不闪不避，目光变得欲言又止。 如果不是错觉，许诺自从到了他的老房子后，看他的目光和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怜爱？ 或许同情和可怜居多，一点点爱是顺带。 他早就知道，许诺不坏，带她看自己的过去只会换来怜悯。 从前她有顺口问过两次，都被他简言带过。 他从不需要这种情绪。 “许诺，你不要这样。” 他声色很正，这样说话时像是在说什么郑重隆重的事情。 许诺的手收回来，跟在他身侧：“好。” 很......乖巧。 宿迟深吸了口气，压下那股奔涌上来的情绪，解释说：“是你说想了解我，我才带你来，但请你不要对我产生很可怜很悲惨的印象。” “好。” “嗯。”他一顿，“我以前不喜欢听音乐，我妈有台留声机喜欢放戏曲，我觉得很吵；喜欢看的书有很多，后来卖了一部分，最喜欢的都搬到了现在住的地方；爱好就是看书。” 许诺一怔，片刻才反应过来男人是在回答她来前说的话。 ——‘你以前喜欢听什么音乐，喜欢看什么书，有什么爱好，在什么环境里长大，这些我都想知道。’ 她的心开始下坠。 这些话就是随口说了哄他的，他却这样认真。 李胜那几句话让她对宿迟的过去产生的好奇居多，掺杂着点点类似于心疼的情绪。 可真诚中又有些不真诚。 他没有说实话，他说家人很爱他。 又打又骂的爱叫爱吗？ 约莫是揭开伤口难以启齿，许诺决定不再追问。 他说爱那就爱吧，反正她大概了解宿迟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了。 ... 记得初见那天，她在偌大客厅里半躺着着玩手机。 许重山回来开门见山：“小诺，这是宿迟，会暂住我们家，和你一个学校，来打个招呼。” 她不耐烦地坐起来，偏着头往他身后看，看到穿着校服的少年，身材消瘦高挑，额前碎发快遮住凉薄的眉眼。 皮肤像是很少晒太阳的那种白，双眼皮下的眼睛看东西时平静又显得格外专注。 简直就是她刚刚看的少女漫画里的帅哥宅男形象。 她本烦躁的心情略有好转，主动打招呼：“你好，我是许诺。” 少年轻轻点头，毫无情绪变化：“宿迟。” 这么高冷。 这是许诺对他的第一印象。 回过神，许诺突然问前面的宿迟：“记得你和我第一次见么？” 宿迟对她突如其来的忆曾经搞得措手不及，脑海中自动播放起画面。 他穿过长长的鹅卵石路，被许重山带着往那豪华得像庄园城堡的地方走去。 家里的佣人很多，他们和许重山打招呼。 男人走到沙发前，对着上面的小姑娘说话，她便略显暴躁地坐起身，用那种不情愿的态度，将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来。 然后，她笑了。 小姑娘穿着一身纯棉的吊带长裙，纤瘦的脖颈和手臂露在外面，柔顺的头发有点凌乱，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 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笑起来又显得无害。 她说，“你好，我是许诺。” 与生俱来的自信和明媚晃了宿迟的眼，仅一刹那，恢复平静。 “哎宿迟。” 女人的声音让他回神，宿迟听到她问：“还没问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宿迟垂下眼，继续往前走：“你今天的问题很多。” 说归说，穿过人群时会停下护着许诺走。 她笑，完全没了任何戾气。 以前少年的沉默寡言都有所解释，他的不善言辞也有了来历。 许诺不会再逼他说那些他不愿意说的话。 来到一家房龄很大的小卖部，宿迟和白头发的老人开口说要灯泡。 许诺就在一旁看那些她没见过的东西。 包装很简陋的泡泡糖，一层纸包着的色素糖......这能吃吗？ “嘿，美女，有男朋友吗？” 许诺被身边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宿迟跟着老人进了里屋，她蹙眉，往里面走，手却被抓住。 是个二十来岁的小黄毛，长得很恶心，许诺一阵心里不适。 正要骂人，宿迟从里面走出来，看到这一幕，大步上前抓着黄毛的手甩开，把许诺拉到身后。 许诺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听到极冷的嗓音：“手不要了？” 小黄毛一怔，看清他的模样后，神色一变，爆了声粗口，说话带着口音：“草，宿迟啊，算我不长眼，对不起。” 说着把手抽出来，对宿迟颇为忌惮似的：“别放心上，闹着玩的。” “滚。” 许诺真看到小黄毛跑了，没跑出几步，找回面子般回头啐了声。 而宿迟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面上很明显能看到怒意。 她拽了拽男人的手，主动邀功：“我听你的了，没和陌生人说话，刚刚一句也没跟他说。” 宿迟一愣，唇线紧绷，看了她一会儿，吐出一个字：“笨。” 许诺：“.......” 老人喊宿迟，让他别放心上，然后叙旧了两句，临走前顺手拿起两颗糖给他。 像是经常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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