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便接到了那则语音电话。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慌张,握着手机找车钥匙时打翻柜子上他珍爱的那只牡丹纹磁州窑瓶,找到钥匙后出去忘记关门,他也没有再回头去关——眼下有比这重要千倍百倍的事情等着他。 “孙浩,你胆敢动她,我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界上。” 汽车引擎狂响,城区开往高速的过程中孟斯奕闯了好几个红灯。 “孟先生,您不是已经让我生不如死了吗?托您的福,不仅没有公司会用我,我还成了让所有人都耻笑的废物,昔日的朋友拒我千里,家中的亲人唾弃我,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在黎烟的身上多划几道口子,才能稍微平息一下我的怒火。” 油门踩得更深了一些。 男人的下颌咬出一道深深的印子,他沉默了会,威胁已经对孙浩没有用处。 “忘了跟您说,孟先生,黎烟的肉真嫩啊,刀轻轻一划就破了,不知道如果用手摸的话是什么一种感觉……” “孙浩!”孟斯奕打断他,“我请求你,不要伤害她,你有任何要求尽管跟我说,我一定尽我所能满足,只要你不伤害她。” “我要什么?真是个好问题,”孙浩轻笑,“可是我想要的一切早就都被你毁了,所以我也要让你失去最在意的东西,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孟斯奕,谁让你当初把事做绝呢?” 电话断了。 见孙浩挂断电话,黎烟坐的更端正了一些。 “看来你今天不打算让我活着走出这里。” “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还这么淡定?”他转身拧开矿泉水的瓶盖,从很多年前开始,跟孟斯奕说话就总会令他口干舌燥。 黎烟耸耸肩:“人本来就必有一死,但是你知道吗,孙浩,我今天不会死在你手上。” 孙浩闻言放下矿泉水瓶回过身,下一秒却见一道飞速的身影将他扑倒,而他之所以无法做出反应,不仅因为她动作太快使他头撞到水泥地上,还因为一枚尖锐之物插紧了他的锁骨。 那是一根折断的伞骨,比伞面上玫瑰根茎的刺还要锋利几分,足以她割断麻绳、刺向敌人。 但又不至于他死掉,只是剧烈的疼。 她想她永做不成温室里的植物,苏瓦娜即便会因严寒而死,也不能畏惧严寒。 死便死了,活着时盛放便不枉此生。 黎烟冷静地走出仓库、报警、叫救护车,却发现警车和救护车已经停在了仓库外的巷子里,除了警察和医生之外,叶明州也在。 显然,都是孟斯奕提前联系的。 众人惊讶地望向这个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的姑娘,他们明明刚到案发现场,人质却已经自己走了出来。 顾不上众人的疑问,她自顾自拨通孟斯奕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喂。”车厢很静,只有风仓促而过的的声音,与黎烟相反,他开车时习惯听一点节奏不剧烈的音乐,但他今天自然什么都没有听。 “孟叔叔。” “小烟?” “对不起,我又一次自己挥了拳头。” “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不是,叶明州、警察、医生,好多人都围在这。” 男人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我的小烟是最勇敢的,让医生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然后乖乖等我来,好吗?” “勇敢是一件好事吗?孟叔叔。” “当然。” 黎烟的伤口不止一处,有几处很深,此刻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有些眩晕,以至于跟孟斯奕说话时思绪混沌,声带震颤如松动的琴弦。 “可是我不想勇敢了,我能不能做个懦弱的人?” 她明明不畏惧,却不知怎的泪流满面。 晕倒之前,她听见他说:“能。” 男人的声音同样在震颤。 她没来及嘱咐他慢点开车。
第58章 爱人我听见他说,他喜欢你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破败的油纸伞旗帜一般插在梦中的土壤里,不知为何染上鲜红,但那却不是玫瑰的红。 她想要将之擦干净,却无端使伞面更添血污。 她一直擦一直擦,直到精疲力竭。 黎烟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半梦半醒时,她听到有一人在她耳畔读诗。 「我把左手的手套戴上我的右手 枫林里,秋声絮聒 他邀请我:和我一同死去。」 什么就一同死去。 黎烟不是小姨那种文雅的人,别人听着能感到安静的文字她却觉着聒噪,倒也要感谢这些令她烦躁的诗句,她才得以更早一些从睡梦中清醒。 “孟斯奕,别读了,不然我立刻把你手里的书撕掉。”她语速缓慢,虚弱地威胁他。 窗外白光刺入瞳孔,葡萄糖液沿着软管爬进手背青脉,天花板上有一处闪烁的光斑。 黎烟尝试挪动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被褥下的手臂仍残留着绵软的失重感。 男人起身去将窗帘拉上一些,然后按下床头的呼叫按钮,“感觉还好吗?” “还好,”她扯一扯惨白的唇,“只要你别再读那些肉麻的诗句。” 孟斯奕轻笑一声,阳光被过滤得柔和了许多,落在黎烟苍白的脸庞上,勾勒出一道道细碎的光影。 之后医生过来为黎烟做了些检查,问了她一些问题,最后的结论是她已无大碍,多多休息,伤口不要碰水,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平日里总是波澜不惊的男人对主治医师连声道了好几次谢。 “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孟叔叔。” “还能开 玩笑,看来伤口没那么疼了。“孟斯奕坐回床边凳子上,将床摇一点起来,倒了杯温水给她。 黎烟确有些口干舌燥,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慢一点,没人跟你抢。” 黎烟却无端冒出一句:“如果我真死了,你会怎么办?” 孟斯奕大概觉得这种问题太没劲,没搭腔,只接过她喝水的杯子,拿纸巾擦了擦她沾水的唇。 “你会像小姨离开时一样为我难过吗?你会不会哭?孟叔叔,我还从未见过你痛哭流涕的样子。” 他被她喋喋不休的问题打败,“黎烟,你总喜欢挑战我的底线。” “这就是底线了吗?那你的底线也太浅了些。” “你问我这些问题,是想丈量你在我心中的分量。” “不行吗?” 孟斯奕叹气,“你在我心中的分量还需要丈量?这么漫长的相处过程难道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可我就是想听你亲口说。” 男人轻拍了下黎烟的脑袋,“一只烦人精。” “你说不说?” 孟斯奕缴械投降:“算了,就当是照顾病人。” 他拿起水果刀开始削一个苹果。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像昨天那样惊慌失措过了,小烟。”苹果皮一直没有断,“你知道的,年岁渐长之后,人就很难被什么东西吓到,年轻人可以轻易被路边一只流浪的动物打动,可以怜悯许多值得怜悯的人,但是对于我,行善事是理性层面的决定,冷漠才是内心最平常的状态。生离死别是不可避免的事,或许当时会有点悲伤难过,可是我已经经历过许多次那样的离别,总会有点免疫的吧?但是,这一次,离别的对象居然是你。” 苹果皮断了。 “小烟,我无法接受,太早了。” 黎烟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拿走他刀下的苹果,直接放进嘴里。 “我还没来得及用一生来包容你的任性,你怎么能离开我呢?” 她将咬过一口的苹果塞进孟斯奕的嘴巴里,“我反悔了,你别说了。” 他没有继续说,却去咬了一口她嘴里的那块苹果。 孟斯奕的告白令她有些难过,黎烟决定从此之后再也不要与他讨论生离死别,并非是避讳这件事,只是她希望他们共处的时光能更多些愉快的回忆,而非是伤感的。 那些令人悲伤的事情就留给年迈的他们去经历吧,现在,她只期盼能与他执手而伴,过好每个当下。 叶明州敲响病房的门时,黎烟刚刚将手里的苹果吃完。 黎烟看了孟斯奕一眼:“我想吃鸭血粉丝。” “我去买。”他立刻起身,经过叶明州时停顿一下,“谢谢你,在我之前赶到陪伴她。” 然后走出了病房,留下黎烟和叶明州两人。 叶明州的眼圈乌黑,他在外面的长廊坐了一夜,既为她的身体担心,也苛责自己没有像小时候一样——每次聚会结束都亲自把她送回家。 “干什么啊叶明州?别一副欠我百八十万的表情,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他只说:“阿烟,还好你没事,否则我得恨自己一辈子。” “都说了和你无关。” “我没照顾好你。” “你没有照顾我的义务。” “可是从小到大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黎烟叹了口气,觉得这人可真是认死理,“叶明州,早就不是小时候了。” 他笑中带点苦涩,“我知道。” “那你还矫情个什么劲。” “你从小打针都害怕,何况这么大一块伤口,我怕你疼。” 黎烟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从小到大没少有男生喜欢她、追她,可叶明州是不一样的。 他不像别人总带有很强的目的性,仿佛占有她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他更像一位无限度宠她的兄长,无论她是否会回头看他,他都会一如既往的待她好。 即便有一日,她陷入风雨飘摇、困倚危楼的境地。 “叶明州,你真的很傻。” “不傻谁喜欢你啊。” 黎烟笑了,他还是趁她不备说了出来,真是个不懂游戏规则的人,可她眼角却有晶莹的光。 叶明州从不是游戏人间的人。 生死一次之后,她好像更容易被一些柔软击碰。 丢下这么一句话,叶明州便起身与她告别,她的回答是什么他早就心中有数,无所谓听不听。 黎烟朝他摆手道再见,目送他走出病房。 而后吸了吸鼻子,空气中似有食物的香气。 “孟叔叔,你的时间把控的也太好了,我和叶明州话刚说完你就回来了。”她话中暗含讥讽。 孟斯奕倒也不遮掩,“我没走,叫的外送。” “你这是听墙角。” “我只是不小心听到了几句。” “那您不小心听到什么了?” 他揭开餐袋,望向她,眼中似不复有晴的阴雨天,“我听见他说,他喜欢你。” “那又怎样?”黎烟伸手牵他,“反正我只爱你,孟叔叔。” 男人轻笑,把汤匙递给她:“即便有一天你不爱了也没关系,毕竟某人说过自己总是朝令夕改。”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8 首页 上一页 5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