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色调的小台灯在女人骨感分明的侧脸拉出长长的影子,她长睫平直垂落,面容仿佛镀了层金边,轮廓愈发柔软,披在肩头的黑发上跳跃着斑驳的光点。 时瑜陡然想起年少时在外祖父的书房里翻找出的那个雕花梨木盒,里面灵动似翩翩欲飞的蝴蝶般的手稿。 她小心翼翼遮掩下门离开,又拿了件外套折返回来,重新披在妈妈身上。 圣诞夜之后是新年,又过了没多久,一年一度最重要的节日春节也要来了。 临近春节的那半个月,整座京城张灯结彩,连树梢也错落有致地挂满了红灯笼,街道里每家每户都洋溢着热闹又喜庆的氛围,忙碌了半年的宋夫人特地赶回来陪女儿过新年,时家所有人也重新一起聚在了庄园里。 时瑜从旋转楼梯下来时,妈妈又在厨房忙碌着什么,在张姨的念叨声中,她好奇凑了过去。 时云意这次看着像全副武装,高高挽起的秀发一丝不苟,还换了件合身的围裙。 “妈妈,你在……”时瑜看见张姨手边摆放的井然有序又饱满漂亮的水饺时,到嘴边的话忽得顿了下,有点没反应过来,“你在包饺子吗……?” “小瑜?” 听见声音,时云意抬眼,对上女儿好奇的眸光,那化了淡妆的脸上勾了笑出来:“你外婆还在的时候,每年过年她都会亲手给我们做,还要在里面塞上一元硬币预示着今年讨个好彩头。”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张总是端得优雅端庄的面容是少见的羞涩,隐隐浮在柔软的笑意里:“虽然妈妈做饭好像不怎么成功,但是从小就跟你外婆一起学着怎么包水饺,这次可以相信妈妈。” 虽然这段时间妈妈变了很多,但这好像也是时瑜第一次主动听她提起外婆,张姨在一旁对着小小姐眨了眨眼睛,看着似乎激动得快要哭了。 “真的哦,”时瑜也跟着笑了出来,“那我晚上多吃一点。” “哎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时瑜听声音就知道是她的小姨,冷调的香水味混着极淡的烟草味萦绕在她鼻息间时,她肩膀上搭过来一只小臂,腕骨上的玉手镯晃出轻响。 时云禾脸上的墨镜都还没摘,视线凑过来时,上扬的语调里几分调侃的意味:“真是稀客,八百年没见过某个人进厨房了。” 时云意轻飘飘道:“是么,那某个人倒是见识挺少的。” 时云禾也没生气,依旧笑着揽过外甥女的肩膀,她看了几眼后又转脸问向张妈:“张妈,围裙还有新的吗?” “有的,二小姐。” 正在给手里的水饺捏出花边的女人动作有了片刻的停顿,白皙的指尖停在某处长久没动,那里按出深深的印子,但她没抬头。 知道她想问什么,时云禾摘下墨镜,露出那张精心打扮过的漂亮面容,假装毫不在意的模样红唇微启道:“如果被妈知道留她心爱的大女儿一个人在这忙,她晚上肯定会来梦里骂我的。” 时云意也假装毫不在意回她:“母亲怎么会骂你。” “那就不一定了,”女人轻轻挑眉:“也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在梦里和妈妈告状。” 闻言,时云意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低垂下的长睫遮掩去眼底逐渐晕开的水渍,她哽了下,再抬起脸时眸底晶亮一片像是蕴着水光,又转瞬而逝,嗔骂道:“没大没小的臭丫头。” 在时云禾洗手换衣服的空,她把碗子上的手镯再次戴到时瑜手上,说是上次那个碎掉了重新补给她一个。 后面拎着大包小包的时知夏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佣人,又一路小跑过来想打招呼,结果脚步还没站稳,看见厨房那两道不合时宜的背影后愣了愣:“这两个见面一定会吵架的姐妹俩竟然会同时出现在一起包饺子,看着好像春晚大结局哎。” 时瑜随着妹妹跳脱的想法想了会,觉得还真是,她附和:“这会应该配个难忘今宵就圆满了。” 顶着一头粉毛的小姑娘一口气说完,又偷偷摸摸四处张望了几眼,而后凑近姐姐身旁继续偷偷摸摸道:“小鱼姐,许教授……” “不对,”她忙改口,“你男朋友,我姐夫今天来吗?” 许是听出来她话里有话,时瑜好奇问她:“他来,怎么了?” 她妈妈前两天还非常委婉的提起说可以把许怀洲喊来,她本来想着许怀洲或许会去奶奶那,结果老人家闲不住,好像有意把自己家那个不争气的孙子往这边赶似的,带着小黄报了个什么夕阳红老年团,和老姐妹几个人一起出去旅游了。 听见姐姐的回答,时知夏那张小脸瞬间皱巴了起来,看起来好像想起了非常痛苦的事情:“你不知道小鱼姐,主要是姐夫正好是我们专业的教授,我一看见他就想起来,就想起来……” 一句话被她翻来覆去重复了两遍,时知夏愁眉苦脸道:“我一看见姐夫,就想起了学校里他问我论文写完了没有……” 时瑜拖长语调:“我还真没听他提起过……” 她思索了会,下一秒就笑眯眯的紧跟了句,“那你论文写完了吗?” “哎呀,小鱼姐……” 小姑娘捂着耳朵跺跺脚跑走了。 结果好巧不巧就撞见和屿安哥还有舅舅一起走进客厅的许教授,男人一身咖色大衣,长身玉立,想起她那个被残忍毙了几次的论文,时知夏脚步匆匆顿住,紧张到问好的话都磕巴了几句:“许、许教授好……” 生怕从许教授嘴里听见什么似的,这次她跑得飞快,连她哥也没搭理。 许怀洲走过来时,时瑜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低俯下眸看着 那张笑脸盈盈的小脸,指尖携去她耳畔碎发缕到耳后:“妹妹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没有,”时瑜笑着回他,“她就是怕你提起她的论文。” 她眸光转了转,又道:“你可以给她包个大红包,说不定就没事了。” 这一年的晚宴和往年并无区别,长桌上依旧井然有序的摆满了私人厨师精心准备的菜肴,只是每个人摆放着餐巾与刀叉的面前多了一碗水饺。 没有人提起上一次不欢而散的那个夜晚,也没人提起时瑜偷偷藏起来的病例单,她妈妈时云意和小姨时云禾还是像往常那般斗了几句嘴,总是充当调解员的舅舅这次却谁也没搭理,忙着和外甥女的男朋友说话,看他跟看块宝一样。 耳边话语声连着笑声,盘子里还放着许怀洲挑好刺的鱼肉,汤面热气腾腾的水汽扑到脸上时,时瑜突然意识到,原来感受到幸福的那个瞬间其实比感受痛苦更容易掉眼泪。 时云意是第一个从饺子里吃到硬币的人,她把自己碗里的硬币给了女儿,紧接着时瑜又收到了她男朋友的那枚,加上后来她自己的,一共有三枚。 瞅着自己马上要见空的碗,时知夏几乎望眼欲穿,小声嘟囔道:“妈妈,云意姨都把她的硬币给小鱼姐了,你为什么不把你的也给我……” 时云禾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行,你妈晚上还要靠它打麻将赢钱,你再去厨房端一碗好了。” 眼看着小妹真的要去重新再来一碗水饺,疑似撑到别的菜一口吃不下都不罢休,时瑜把自己的那枚硬币忙塞到了她碗里。 晚餐热热闹闹的结束,时屿安带着两个妹妹在外面点烟花,或许是怕自己过去再有人紧张,许怀洲靠在门前的柱子上看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方才还在给余下的佣人发红包的时云意站在他身旁。 两个人都不是什么话多又主动的性子,彼此打了个招呼后就没再说话,安静了会,女人突然出声。 她看向不远处:“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好,怀洲,你是个好孩子。” 兄妹三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逐渐昏暗的夜色将话语声衬得模糊,但笑声依旧明显。 时瑜站在那最中间,面容映在烟花棒亮起的火光里格外明媚漂亮,唇色娇艳,眼睫弯翘,肤色白得像雪,上面映照着跳跃着的橙黄色火光,月光在她身上投下温柔细碎的剪影。 时云意的眸光落在女儿的笑容上,声音放得很轻:“谢谢你把小瑜照顾得那么好,她看起来比之前开心多了。” “我以前总把自己活在一段失败的婚姻里故步自封,却忘了女儿也需要陪伴,我以为是在保护她不会遭遇我的痛苦,到最后都不曾发现原来她一直都在假装开心,也不曾发现她的痛苦其实都来源于我。” “这一点……” 她话语微微一顿,忽得轻声笑了下,只是带着笑的面容看着有些落魄,像是自嘲般调侃道:“这一点看来还比不上你对她的关心。” 许怀洲的视线也在那张笑脸上未移动半分,他笑道:“时夫人言重了。” “之前也并非是您不好,每个人都会理解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关心和担忧。” 男人眉眼温柔,声音转低转轻,平和的语调里几分细微的眷恋:“如果我没有可以带给她幸福的能力,我不会重新出现在她身边,我也会做出和您一样的选择。” 许怀洲话语一转:“小鱼曾经和我提起过您。” 时云意搭在栏杆上的指尖轻轻颤动了下,她呼吸放轻。 “她和我说,她很爱妈妈,您也很爱她,她从来没有怨过您。” “我和您一样都爱小鱼,只是爱的方式不同,所有人都会走错路,但是这并不能全盘否定那些爱。” 男人五官轮廓愈发柔和,眸光缱绻地望向那道身影:“小鱼现在变得越来越好并不是因为我,她很努力,也很勇敢,因为她知道大家爱她,所以她一直在朝前走。” “您也给她带来了很多力量,她说她觉得妈妈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 时云意停顿了好久没说话,她眼前一片湿润的模糊,眼眶也倏地红了。 在这个热闹的夜晚里,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一个年轻人通透,那么简单的道理,她走了那么久的路才想明白。 她以前总是把金钱和权力看得太重,觉得只有牢牢抓在手里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不想女儿重蹈覆辙她身上的痛苦。 华贵衣装的遮掩下,是她长久地将自己束缚在老宅的荒芜,还要困住女儿,像拴住风筝的线,想要它飞,又不想它飞得更远。 可时云意忘了,或许她运气不好没有遇见对的人,不代表小瑜没有,她把她的硬币给了她的宝贝,小瑜一定会幸福的,她想。 时云意敛下外放的情绪,第一次露出一个坦诚又释然的笑出来:“我总算明白那孩子为什么那么喜欢你。” 她掏出怀里一直准备的红包,眉眼温柔地笑着开口:“怀洲,新年快乐。” 许怀洲接过,道了谢,温声说:“新年快乐,时夫人。” 察觉到时瑜向这张望来的目光后,时云意拢了下身上的披肩,又恢复了以往那般优雅矜贵的模样,但她眨了一下眼睛,仿佛卸去所有重量般的语调轻轻扬起:“这件事别告诉小瑜,就当是我们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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