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掉下来的工人伤势如何,安全巡检什么时候开始,停工期大概持续多久。 夫妻俩一概不知道。 坤嫂说:“我看老余要给推出去顶缸了。小水,云图能从他那里拿到钱吗?” 小水摇头:“这是云图和城建园林的事,你们不用操心。” 坤嫂笑道:“我就知道,你有准备的。小水,你帮我拿个主意。这帮工人,我是从云贵那里拉来的。路远迢迢,我承诺不拖工资的,如今是发还是不发呢?” 小水和良生已经讨论过。今天已到十二月,展眼就是农历新年,过年前多半不会开工的。所以让工人回家是最好的办法。 明天她先找余总,如果他同意,就让工人解散回家。 “当然,我会补齐路费的。”她补充道。 坤嫂拿牙签棍子戳牙缝,眯眼瞧她:“小水,你第一天入行?补个路费,他们会走?过年回趟家,不拿红包就算了,工资总要发的。我跟他们谈过,给每人两个月工钱。他们拿着先回家,过完年,等我消息再来。” 项目刚开始,什么进度都没呢,她拿什么名义发钱。 “坤嫂,你别为难我。从云图的帐上支钱,要事出有名的。你也不是第一天混这行。” 那江坤见她一口回绝,适时拍桌而起:“当初你们求我接这摊事。我看在老爷子的面上才接。一到这里,吃的住的,各类器械工具,已经填了一笔进去。现在搞出这事,大家知道开不了工。这些都白费了。但工人的事你要负责。刚才算一算,这些人工大概要一百万。告诉 沙齐天,叫他把钱打过来,我就把这事挡下。不然的话,我也不管,让他们直接问你要。” 他虎背熊腰,睁目獠牙,乍一瞧挺唬人的。 良生冷笑:“江先生,你是讹诈吧。工人才来几天?为什么云图要付两个月的工资?” “你不懂,问小水。”他对着面善又好欺负的姑娘,“小水明白的,咱们要点钱不过分。” 姑娘的反应冷淡,而孟经理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坤嫂适时劝和:“妹子,别生气。今天我俩给闹了一天。大家愿意过来卖力,就图过年前挣笔钱。现在愿望落空,谁心里好受的?而且,白镇长那些领导,叫我们排排站,足足痛骂了两小时。那人掉下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赔钱又罚站,招谁惹谁了?” 此时小水才浅笑安慰:“我懂你们不容易,所以坐在这里给你出气。大家合作那么久,做事要彼此体谅的。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老婆娘一使眼色,她老公坐下了,“小水,你体谅我们。这次真的填进去不少,那帮人很难对付。你得给我点,我才能打发他们。你问问老爷子,看能给多少,咱们再商议商议。” 良生听不下去,拉起小水就走。 “一帮无赖。”他拉她回房间,毛呢大衣的袖口沾了油渍,他脱掉了,“你们怎么会找这种人合作?” 他走到厕所,又折回来。小水见他浑身不舒服,知道这间旅馆不干净,他嫌弃了。 小水怕他拎起行李要跑,就劝:“夜深了,今天将就一晚吧。” 她拿了点洗洁精兑水,轻轻擦拭呢子表面,接着打开吹风机的冷风,慢慢烘干。 “逐日拿到了,绝不能找这种人合作。” 他又坐到书桌前办公了,大概在看覃家宅的事故报告。良生的眼里容不下沙子,她一直都明白。
第38章 茫识吾心(三) 良生较真的性格并不讨人喜欢。他去仓库检查了那些安全帽安全鞋,这些东西没人整理,跟垃圾一样堆着,而且没商标,不是正规产品。走到工地,脚手架拆掉一半,松松垮垮立在外墙面。有人阻止他拍照,他很不满,面对憔悴不堪的余经理,也没心生同情。 “云图对每项安全事故要写报告,所以我要采集照片。” 见他举着手机还要拍,老好人发作了,直跺脚:“你做什么报告?要你承担责任吗?上刀山下油锅的是我。” 小水赶来时,老余又给抓去参加安全会议。良生得知年前复工无望,昨晚的决策没错,早早遣散工人为妙。 小水又问他:“提过赔偿的事吗?” 良生还不算笨:“现在跟他提钱,他保管当场晕倒。” 看来云图的损失暂时只能自己承担。他俩正商议,如何安抚和补偿工人。突然有几簇人影,悄末声往仓库后一闪。工地四周已拉了警戒线,当下一片寂静,良生和小水站在背影处,听见仓库的铁锁链给哗啦啦打开了。 原来云图订的一批线缆已经到货,这些人正拿麻布袋偷东西呢。良生敲敲铁门,声响很大,那些工人见到冷不丁冒出的生面孔,不知轻重,手上的活倒停下了。 小水早打电话给江坤,他带着一名壮壮的安全员大步流星赶过来。 江坤一眼了然,对偷盗几人一顿臭骂,同时又央求小水,项目已搞成这样,别把事闹大了。 良生抬了抬眼镜,那几人身上的安全背心是云图的,金丝框反射着冷漠:“昨晚你威胁我拿钱,就是补偿给他们?” 江坤很尴尬。而良生的气质,属实与这个仓库格格不入。他是一块上乘的毛呢料子,不能给弄脏了。小水装模作样训诫几句,连忙拉良生离开。 “算了,”她柔声安慰,“这种事还少吗?那些用不掉的铜线,以往都让他们拿去卖的。沙老叫我们不要管。” 良生搂住她的肩膀:“幸好我跟来。不然你怎么面对那伙人?小水,往后你就在办公室做文职,这种地方少来。” “我知道,从前也是齐天大圣陪着,我才来看看。”脱口而出,说完不由与他对视一眼。 这时老余来电话,白镇长得知云图有人在此,特地找他们参加安全会议。他二人不敢怠慢,站于寒风凛冽中,呆呆听完几小时的训话。镇长如此重视安全问题,是旁人懈怠了,他们给骂得心悦诚服。 小水找到一家小馆子,喝口热汤缓缓心神。回到旅馆已过三点,她打开空调,终于暖和点,就躺着给大圣发消息,忽地听见良生说,他的护照不见了。 常年出差,良生习惯随身携带护照,这些证件一齐插在包的里侧口袋。小水走去他的房间,仔细找了一遍,他的钱包都在,只有护照不翼而飞。 良生查了查门锁,是那种老式的铜芯锁,没有撬过的痕迹。随即走下楼询问,前台小姑娘说这间旅馆没有监控。 小水明白一定有人作怪,故意偷走他的护照。良生略一思索,叫她整理行李,这间旅馆不能再住。等他俩拎行李走到停车点,发现车的后胎给人扎爆了。 “真的太过分。”饶是小水有副好脾气,此刻不禁花颜震怒。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江坤打来的。她正要找他算账。 对方却喊:“小水,救命,快来救救我。” 她就问什么事。 “小水,你跟孟经理在哪儿?我给他们辖制住了。你能打电话给小天么?让他带点现金过来。这帮人...拉起大横幅跟我闹,把我家堵了个严实,要我欠债还钱。” 良生接过电话:“你在哪里?闹的人是谁?有他们名字吗?我现在报警。” “孟经理,他们已经报警了,我是被告,告我诈骗。现在警察正调解呢。小水,你最好过来一下,他们闹我就算了,你嫂嫂和孩子吓得不轻。” 阿坤住的住址离他们不远。良生找到辆出租车,路上跟沙齐天通了电话。后者一听,就问他们要多少钱。 良生皱起眉头:“你这样快松口,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沙齐天表示今晚他就过来。 小水连忙阻止:“等明天吧,咱们先去探探什么情况。你先不要给他们钱。” 那头听见她的声音,瞬间激动:“你也在车上?孟良生,你该让小水留在酒店,不要搅和这摊事。” 她就把护照弄丢了,车胎给扎的事全说了。 那头静默片刻,随后说:“我知道了。我会跟阿坤谈的。小水,一会儿你别靠近他们。” 小水心下明白,他又准备花钱摆平这件事。旁人就是吃准这点。他们抵达一栋二层平房,前方有块稀疏的草坪,满眼都是人。鲜红的长布条飘飘洒洒:欠债还钱,还我血汗钱。 良生拧着眉头,头一回亲临这类闹剧。大概对这类事司空见惯,警察没当回事,叫工人们按个排队,登记他们的证件。另一个警官陪着江坤,两人正和沙齐天通电话。 小水和良生表明身份,他们是云图的员工,警察才让他们一起听电话。此时江坤已和沙齐天达成协议,三日后云图支付一百万,让这些工人领薪回家。众人见证,沙齐天给了口头承诺,警察手写一张协议书,让良生代为签字。 皆大欢喜。警官夸这家公司配合工作,同时喝令工人不许吵闹,不准威逼恐吓,各自回家待着。众人作鸟兽散,这间摇摇欲坠的平房才恢复冷落。 小水心有不忿:“钱拿到了,东西还给我。” 这时坤嫂走下楼,寻问他们丢了什么。 小水冷笑:“你来的真是时候,接收胜利果实来的。刚才搁楼上装死么?” 这对夫妻表示真不知他们丢掉什么。良生就说是他的护照。 老婆娘猛拍他老公的头,叫他出去找。那壮汉捂着头,反覆嘀咕,谁会偷那玩意儿。 小水说:“丢的东西拿不回来,三日后,你们就看不到钱。江坤,别以为签个协议 就安全。协议上写的是计时薪资,真去打官司,耗上三五年,你可能一无所有。沙齐天想息事宁人,可我不想。另外,我也会报警。入室行窃,扎轮胎。幸好我们没坐上去,要是出了交通事故,你们就是意图谋杀。” 江坤连喊冤枉:“小水,我是被逼的,不是我挑的头。你们掉那东西,我更懵了。我犯不着干这事。你相信我。” 这时良生的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当地的号吗。他接起来,原来是那家小旅馆的前台。小姑娘问他离开覃家宅没有。前台有个失物招领盒子,他的护照在里面。 良生的表情莫名深邃:“受教了,时间还卡得挺准。” 他见小水冻得脸红气得身抖,就没再说话。夜深人寥落,他借走一部车,慢慢往旅馆开回去。小水对那随便承诺的一百万心疼不已,更心疼沙齐天受人辖制。 “他也不听听我的意见,着急忙慌就答应。” 车停在旅馆右侧的停车场。良生出去取护照,小水坐在车上查几家酒店的信息。路灯微亮,反光镜里有部车,孤零零露在灯光里,不就是良生那部嘛。她略微抬头,只是不经意一瞥,突然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缩在后方徘徊。自己蹑手蹑脚下车,跟小猫一样,踮起脚慢慢挨过去。有两个男人,他们居然在卸轮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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