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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的人都看过来，这次祝卿安也成了话题中心，人群对着她打量，不时指指点点。 祝卿安的视线还停留在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身上，缩在满是愤怒的妈妈怀里，那么像曾经的她自己。 茫然又无助。 鬼使神差的，她伸手。 杨敏还以为她要动手，身体微微后仰，怒骂道：“怎么？你还想动手打我不成？” 谁知话音落地，却看到女人纤细白嫩的手捂住了小麦的耳朵。 然后一双平静的眼睛看着她。 无波无澜。 祝卿安淡然的扯了扯嘴角，脸上勾起了礼貌官方的微笑。 “他是个快50的成年人，有承担刑事和民事责任的能力以及义务。自己欠的钱，我没必要替他还。” “更何况，他不遵守交通法则出了车祸，撞了别人，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还有，盼着他死的人不是我，是你才对，因为是你不舍得掏钱给他治病。” 杨敏被她一番冷静到冷漠的话语镇住。 祝卿安看了眼手掌捧着的脸，满脸懵懂，不谙世事，怕是还不理解她们这群大人在争吵什么。 讥讽道：“两个没有能力当父母的人，生什么孩子。” 就是脸上的冷笑不知道是笑他们还是笑自己，自己的直系亲属每次联系自己，想跟自己和好，都不是因为爱，而是钱。 上一代人招惹来的仇家，远隔半个地球都要给她传话，“别以为你在国外就自由了，哪怕你跑到火星上也得父债子偿，你必须得付出代价。” 杨敏被戳到了痛处，认识陈立南的时候他的事业蒸蒸日上，后来知道他还没离婚，离婚以后又有女朋友也都忍了下来，毫无怨言，因为她生了孩子，他那时候又有钱，但是谁知道现在会变成这副样子。 富太太的日子没过上，反倒越来越像个泼妇。 缓过神来，她自觉脸上挂不住，言辞更加毒厉起来，指着祝卿安的鼻子骂，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倒是丝毫不影响气势。 这动静不小，但凡这一楼层的人几乎都能听到。 虽然顾家两位老人绝大部分时候都住在北城，但平时没事也偶尔会回南城住段时间，毕竟气候要比干燥的北城好上不少。 再加上顾墨迟也经常到南城出差，别院空着总不好，李管家也就留在那里了，平时活不多，就有人的时候简单收拾一下。 刚好今天他来医院拿自己的体检报告，路过走廊，看到一群人乌泱泱的，年纪大了没事就爱凑热闹。 他几步凑过去，越过人群，一眼就看到站在正中心的祝卿安。 虽然有几年没见了，但是老太太回来没事也拉着给她看少奶奶的照片和视频，更何况她长得漂亮，只要见过就会过目不忘。 少奶奶站在原地，背挺得笔直，听着对面妇人的辱骂，平静而沉默。 他听了个大概，退出去急忙打了个电话。 祝卿安后来听烦了，也不想反驳，松开小姑娘的耳朵，转身径直敲门进了医生的办公室。 询问了一番，再出来走廊上已经没了人，她也没找杨敏，直接下楼缴费。 不过一会儿，陈立南就转了病房。 他的病被耽误了，祝卿安上上下下又跑了好几趟去办理手续， 等一切结束她也不知道几点了。 刚刚张牙舞爪的人这下也老实了，三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又过了一会儿，护士又拿着缴费的单子过来，杨敏坐在角落看也不看。 祝卿安伸手接过，又下楼，缴费、办理手续。 她不想说自己是因为不愿见死不救，她只是动了恻隐之心，但不是对那对夫妻，而是对那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也是对过去的她自己。 杨敏尖酸的讽刺，“这不是有钱，装什么白眼狼。” 等她再一次缴费回来。 杨敏轻飘飘一句，“小麦明天还要上学，反正ICU也进不去人，我就带她回去了。” 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了。 走廊里只剩下祝卿安一个。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而刺鼻。 窗外正好一抹晚霞探入进来，祝卿安看了眼ICU的门口，拿起手机下了楼。 一整天了，马不停蹄的赶路，又慌慌张张地处理完一堆破事，现在忽然停了下来，像是整个人被抽空了灵魂一般。 她拇指落在屏幕上。 点亮、熄灭，熄灭、再点亮…… 循环重复了不知道多久，她不知道要不要给顾墨迟打电话。 她好像找个人说话，随便说些什么。 可是她从一开始就在撒谎和欺骗，如果说出来，他大概不想跟她说话吧，家里的事一团糟，她听到过圈里的人如何评价她的家庭。 ——混乱、搞笑、离谱、荒谬…… 他没再给过陈立南钱，应该也不想再沾上这些惹人心烦的事吧。 这么想着，她刚要揣起手机，它却自己亮了起来。 是一通电话，来自顾墨迟。 祝卿安愣了一瞬，指尖颤抖着接听了通话。 “今天过得怎么样？”他问。 “……” 祝卿安埋头揪着自己的衣服，明明刚刚自己冷静的处理好了一切，但是一听到顾墨迟的声音，不知道怎么鼻腔就开始酸楚起来。 含糊的回应，“挺好的。” “是吗？”他的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那你现在在干嘛呢？” 祝卿安不自在的答复，“我……我吃饭呢。”然后心虚的反问，“你呢？” 耳边是长久的沉默。 她下意识咬着唇，不自觉紧张起来。 忽然眼前陷入一片阴影，祝卿安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黑色皮鞋，再往上是剪裁得体的西裤，专门定制的衣服显得两腿更加笔直修长。 “卿卿——” 头顶落下低沉的声音，和手机里的重合。 祝卿安睫毛微颤，意识到什么，不敢抬头。 顾墨迟关掉了手机，语气里透着无奈的叹息，“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总会揪自己的衣服。”
第49章 盛夏的傍晚阳光很好。 瓦蓝晴空，偶尔有几缕浮云飘过，医院的公园算不上安静，长椅的对面是一条河，缓缓流淌，在微风下激起层层涟漪。 祝卿安沉滞的坐着，动作一僵，终于动了动有些僵硬的眼睫。 她缓缓抬眸。 顾墨迟逆光站着，黑发垂落额前，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表情晦暗不明。 漆黑的眼眸凝望着她，某些情愫在眼中翻滚，又在她也看过来的前一瞬骤然收回，恢复平静，只是温柔的直视着她。 祝卿安一瞬间失神，叫他的名字，“顾墨迟？” 他弓下身，倾身靠近，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不想错过她的任何表情，伸手把散落至脸颊的碎发挽到耳后。 “在这儿坐多久了？” 远方的天际一幅落日欢度的景象，阳光在他背后弥散开来，身影修长，面容柔和，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黯然失色。 他语气太过温柔，让人想溺死在这片晚霞里。 祝卿安怔怔地盯着他。 她以为自己不会难过，可是在见到顾墨迟的那一刻，情绪后知后觉全都涌了上来。 突发意外地惊吓、被人算计打量的失望、被指点的难堪、走廊上一次次往返的心灰意冷…… 她鼻尖泛酸，想要起身这才发现四肢早已僵硬。 顾墨迟一把把人揽到怀里。 祝卿安的委屈这下子算是爆发了，双臂环抱住他的腰，叫他的名字，“顾墨迟。” 顾墨迟手掌落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力度很轻，安慰着抚摸，“我在。” 祝卿安就这么把脸埋进男人宽厚结实的胸膛，低声啜泣。 一开始她还绷着脸忍着，可当那双手在背后轻柔顺的时候，她绷不住了。 一开始还是小声啜泣。 越到后面，委屈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怎么也止不住，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明明他不在的时候，她可以很平静的处理好一切。 但见到他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情绪上了头，开始不管不顾起来。 顾墨迟大掌在她脑后顺着，轻柔的抚摸，生怕惊扰了她，怀里的人哭的一颤一颤，他垂眸只能看到她的发顶，肩膀缩着，像头吓坏了的小鹿。 无助又可怜。 第一次见到祝卿安的时候，她扭头是一张茫然无措的脸； 第二次深夜里，她眼里满是冷意，比暴雪更甚； 再后来，她趴在他的肩膀上，哭的隐忍，带着委屈与决绝； 但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 顾墨迟把女人的脸揽在胸前，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男人表情冰冷，阴沉而严肃。 祝卿安整个人都被裹在他的怀里，她不自觉地加大双臂环住他的力度，他也毫不吝啬的把自己往他身上圈住。 她记得她看到过，拥抱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粹的表达爱的方式，两颗心脏紧紧贴近，感受的到对方在彼此耳边的呼吸。 祝卿安哭了很久。 等她抽噎着松开胳膊，这才看到顾墨迟胸前原本熨烫平整的衬衣，被她的眼泪浸湿出一大片水渍，看起来格外显眼。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刚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现在脸上也是满脸的泪痕。 顾墨迟双手下移，给两人留出些距离，但还揽着她的腰。 伸手轻轻拢上她的脸，指腹轻柔地摩挲，“不哭了？” 抚过脸颊的掌心温热而干燥，祝卿安垂眸，指尖勾着他的袖口，忍住声音里的颤意，“嗯”了一声。 顾墨迟看人不哭了，虚揽着人，绕过女人脖颈把她的头发扎了起来，动作熟敛。 自从上次生日他给她扎了一次头发，顾墨迟身上就随身带着皮筋。 扎好以后，他的视线又重新落回她的脸上，动作缓慢的将刚刚又散落至眼前的碎发拨开，像是拨开她眼前的一团迷雾。 离他们最近的那朵云正好被吹散了，橘色的晚霞浸在墙边，光就这么落在他的侧脸上，他微微侧身，阴影被阳光拉得很长，恰好落在她的脸上，遮住了斜射下来的黄昏。 顾墨迟动作很慢，柔和而细致，但祝卿安在这种等待里却紧张的不行，她不由自主地屏息，指尖微微蜷缩。 直到两人目光对上。 “还记不记得之前说过的话？”他淡淡的问。 “……” “瞒着我就算了，这次还知道骗人了。” 他声线有些低，听得出来，是有些不太高兴。 祝卿安仰起头，落进他漆黑一片的眸底，喃喃道：“对不起，我错了。” 顾墨迟挑眉，轻“嗯”了一声，语调漂浮，对她的这句话不置可否。 毕竟他问了她三次，在车库、在别墅、在电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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