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见清恍如她肚中蛔虫,凉丝丝地瞟她,提醒道:“条件太差我住不惯。” 沈宴宁:“......” 大约是这两年经济上有了些底气,她脾气也比从前硬气不少,也没惯着他,提着行李就往租车道上走,招徕一辆好不容易等到的车,没好气地转头问他:“你上不上来?” “上——”不远不近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 某人放完行李,大爷似地往椅子上一瘫,双腿赤喇喇地敞开。 沈宴宁瞥见,忽觉脑门突突地跳,食不甘味地心想——她这趟回头路真是吃饱了撑的,尽给自己找烦心事! 车子先开到孟见清下榻的酒店,那是市中心唯一一家这个点还亮堂的宾馆。司机先下车帮他搬运行李,孟见清一点儿也不着急,手从大衣外套探进她腰间,慢悠悠地揉搓,暧昧低笑:“你不送送我?” 沈宴宁被他这过分亲昵的挑拨弄得身体僵硬,司机安置好行李随时会过来,她的不安全落在他眼中,于是愈发肆意。 后视镜里的身影越来越近,她连忙侧过头飞快地在他脸上吧唧一下,然后柔腻地一笑,“我明天再来看你。” 司机过来时,孟见清的手恰好从她身上移开。他神态自若地收下她这句承诺,嘴角若有若无地一抹笑,“我等你。” 沈宴宁目送着他下车离开,关上门的刹那,有种道不出的疲倦和惘然。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司机熟练地穿过一个个街口,她望着寂静无常的夜,蓦然间,第一次萌生出一个想法——如果孟见清就是她最爱的那个人,那么花费了这么多的力,走了这么远的路,她就真的没有一刻后悔过吗?
第60章 她找不到答案, 有人却千里迢迢将谜底送到了她面前。 席政很快知道了她和Adan分手的事,他像是一早预知了结局,对此并不惊讶。他这次来是为了度假, 顺便探望这位许久不联系的朋友。 地处瑞士尊贵法语区的日内瓦, 被阿尔卑斯山和汝拉山脉环绕,湖水清澈见底,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 映射出蓝天和白云的倒影, 路边还残存着昨夜留下的积雪。沈宴宁穿着一条剪裁得体的黑色大衣, 坐在煌煌阳光下,仿佛一幅精美的绿色油画中横亘出来的一抹失误划痕。 她融入不了这片昂昂生机中。 席政在她身边坐下, 瞧着满园葱绿,一扫近日来雨雪缠绵的阴郁,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喝咖啡,左手尾戒因阳光照射,发出一道细闪的光芒。 不过才短暂分别了三个月,每个人的生活竟然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都很忙,忙于应付各种琐碎,以至于沈宴宁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订的婚。 “怎么,终于被人降住了?”沈宴宁瞥一眼,戏谑打趣。 席政倚在公园长椅上, 转了一圈那枚尾戒,无奈一笑:“家里人催得急。” 席女士为这个儿子谋划了半辈子,不惜背井离乡遭受世人指点, 如今正是体现他为人子女的孝道的时候了。订婚对象是席女士指定的, 对方无论是从家世学识还是三观容貌都契合他的意,他没理由拒绝。 再混的人也不可能一辈子玩下去的, 总得为亲朋考虑。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那一瞬沈宴宁生出了一种天真的困顿,她不解:“没有感情怎么一直相伴下去呢?” 席政的视线从镜片底下掀起,好似在嘲笑她这个年纪竟还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幼稚想法,嗤然道:“感情培养培养不就有了。” 他说的太理所当然,沈宴宁不禁愣了一下。 她这段时间被孟见清搅得近乎魔怔,有时会魔幻现实,出现一种童话错觉。 席政的眼睛依旧毒辣,开门见山问她:“你这趟挪威之旅,应该不止是分了个手这么简单吧?” 金融圈里都传他眼光独到,被他看中的股票十有八九稳赚不赔,但在沈宴宁看来,他看人心的本领与之不相上下。 她放下咖啡,吹了会儿湖风,淡然又淡然地抚平大衣上的褶皱纹路,声音放空:“我碰到孟见清了。” 世界224个国家,60亿人口,两个人在没有任何提前预知的征兆下,重逢的概率小之又小,倘如真的遇到,那算不算是一种天注定呢? 席政打趣道:“不至于吧,你俩这算是旧情复燃了?让我猜猜孟见清见到你,是对你旧事重提,一顿狠话输出呢,还是久别重逢后,情到浓时的水到渠成?” 他嘴上功夫也依旧不减当年,甚至比从前更甚。 沈宴宁对他的嗤笑恍若未闻,抬起眼眸:“你觉得他对我是情?” 席政被问住,嘴角尚来不及收回,抬了抬眼镜,掩饰性咳了两声,回忆起那兵荒马乱的一年—— 他和孟见清来往并不深,鲜有的几次交集沈宴宁也都在场,但许多东西如果要从一些细枝末节里说起来,那在他这个局外人眼里必然是一番体贴至极。 至于是否有情? 席政嗤地一声,他还真不敢妄下断言,于是劝她看开些,“你都走到这一步了,没必要因为他自乱阵脚。难不成还要回去再做一次选择吗?” 沈宴宁望着眼前惨绿的落叶,在想如今她不再需要为前程担忧,也算是用世俗的成功获得了一部分自由,可再次面对孟见清她能做的,也只能是将当年外语学院的那场雨原封不动地送给他。 但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诚然如席政所说,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会义无反顾走上同样的路吗? 前两年一个辩题被人津津乐道,一群高学历的辩者言辞流利,舌灿莲花,不断地输出观点,为了解答这样一个问题:究竟是怎样一个远大的前程,值得人错过所有青春? 沈宴宁在看到这个辩题时,思考了很久,正反双方的论点有理有据,却没有一方足以打动她。 如今她坐在这里,心情复杂,扭头看向席政,问出了心中疑惑,“如果一个人行至于此的结果是错过自己最爱的人,那这个人所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 “你怎么就确定错过的那个人就是他最爱的人?”毒舌的人向来一针见血,“一生那么长,为了一个百分百不确定去放弃一个可能确定,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是挺好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圆满美好,无非是“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可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在回忆起这个决定时,常常感叹一种“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的遗憾呢? “沈大翻译官,你把世界看得太理想化了?”席政呵笑,“我告诉你就算重来一百次,他们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不过现在所有的纠结只是人体激素激活后留下的遗憾。所以,” 他顿了顿,一双眼似乎要将她看透,继续道:“你只是在遗憾,并没有后悔。” 沈宴宁仿佛被人一击即中,气息逐渐弱下去,再没了声音。 “不要去批判以前的自己,她当时一个人站在大雾中,不见得比现在要清醒。”席政最后留下这样一句话。 他走之后,沈宴宁一个人在湖边坐了很久,看着大喷泉在阳光下时不时地射出属于它的彩虹,听着隔壁长椅上的本地人用法语谈天瞎扯,从艳阳高照到余霞成绮再到天色黯淡。 她靠着潜意识起身离开,独自走在步道上。滑滑板的青少年从她身边经过,带起一阵不小的风,接着转过头用轻快明亮的声音和她说对不起。沈宴宁却没多少搭话的欲望,整个躯壳仿佛被人抽空。 很难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她现在的情绪。 日内瓦下了几场小雪,到了晚上天阴沉沉的,开始往下飘几滴雨。不似白天的暖阳照人,夜晚的城市,基本就是灰扑扑的街道,陈旧的建筑,偶尔还会看见蜷缩在角落里的流浪汉。 好在沈宴宁已经渐渐适应这座城市的生活,慢慢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节奏。 手机震动,孟见清发了个餐厅定位过来。他在这里呆了快两个礼拜,眼看就要年关却没有一点回国的动静,时不时微信骚扰她出来吃个饭。 沈宴宁在日内瓦大半年,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一个美食荒漠的城市里找出这么多家餐厅。 她在街边拦下一辆出租车赶往目的地,到的时候已经八点,餐厅里每桌头顶安置一盏幽暗的灯,光与影交叠,愈发显得灯下的人丘壑深沉。孟见清把一只手按在桌子上,一只手捏着下巴看向窗外,独享一整片月色。 这样的场景在那一年里曾发生无数次。有段时间,沈宴宁课业繁忙,常常最后一堂课结束时已经暗了半边天,再紧赶慢赶到餐厅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不敢让他多等,大多数时间都是咬牙打车过来。帝京的物价高得出奇,她一个月生活费有不少是添在了这上面。 幸好如今她学会了不再迁就他。 孟见清发现了姗姗来迟的她,视线扫过来,不轻不重地问她:“冷不冷?” 沈宴宁下意识想回不冷,话到嘴边,瞥见冻红的十指,只好换了种说法,说:“有点儿,外面在下雨。” 闻言,孟见清轻轻扯过她的手放在手心来回揉搓了几下,僵硬的手指在燠热中一点点回温。 “我点了餐,要现在吃吗?”他边替她暖手边问她。 沈宴宁不自在地点点头。 很快,侍应上了几盘菜。她连忙坐下,嚼了一根粗薯,左右环顾一圈,说:“你怎么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孟见清今晚食欲欠佳,那道著名的蒜香黄油牛肋排激不起他任何品尝的兴致,动了两口就放下了,端了半杯红酒,说:“赵西和推荐的。” 提起赵西和,沈宴宁顺嘴问了一句:“他回国了?” “没有,他去采尔马特滑雪了。”他漫不经心道。 沈宴宁听闻他在瑞士,有些诧异:“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听你提起?” 问题抛得太自然,以至于她反应过来时有种别样的尴尬。她如今站在什么立场去对他的朋友寻根究底? 这半个月来他们俩的关系不上不下。她从不涉足他的下榻之地,他也从来没有打听过她的住所,两个人好像就是一时兴起组成的饭友,这种临时搭档的组合随时会解散。 气氛忽然就冷寂下来。 孟见清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泰然自若地继续喝酒,并没有觉得她这句话有什么不妥,如实相告:“上周,和朋友来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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