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宁点头,若有所思地戳了戳牛肋骨。 他们俩的食量都不算大,双人份的西式套餐除了主食吃完,其他都剩了不少。 餐毕结束,孟见清先行一步走出餐厅。 黑沉沉的街道口,他从衣服袋子里摸出香烟和打火机,烟衔在嘴里,点上火。火光一亮,在那凛冽的寒夜里,仿佛开出一朵橙红色的花。 沈宴宁走上去,不经意般问起:“你什么时候也抽烟了?” 他吐出两口烟圈,眉眼模糊在弥散的烟雾里有些失真,慢条斯理道:“有时候酒瘾上来,烟能抵一抵。” 沈宴宁哭笑不得,那时候她劝他少喝酒是为了让他保重身体,如今他这偷换概念的做法倒也算得上是兑现诺言。 她不再去深究他这句话是真是假,就像她不把那句重新开始的话放在心上,只是随着街口红绿灯一个赶一个亮起,思索着是否该回家了。 沈宴宁刚要开口和他道别,孟见清突然叫住她:“阿宁。” “嗯?” 这个阴冷的夜,雨雪还未曾停,她肩上披着细软的发,几片雪花落在上面,晶莹得发亮。 他猛吸了两口烟后,揿灭烟蒂,往垃圾桶里一扔,说:“我送你。” 夜风里,一对情侣牵着手在雪中低语前行,脚步声沙沙作响。 她目送着他们离开,在漂泊的雪夜中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第61章 新年已过, 一月的夜晚,街道上的行人减少。孟见清进路边的便利店买了把伞,两个人就这么挤在伞下走了一段。 入夜的老城区寂静冷清, 道路两侧林立着走过几个世纪的古老建筑, 透着神秘而庄严的气息。 雨下的不大,稀稀拉拉落到伞面上,弹出一首不成调的曲子。 孟见清问她住的地方远不远, 要不要打辆车。 沈宴宁凝望着深沉的夜, 摇头说:“走走吧, 就当是消食了。” 兴许是她的主动令人惊喜,他忽然找话题和她聊天, 说帝京这两年变化挺大,空气质量比从前好了许多,连长安街的苏州胡同都开始改造,又说起京大。 “有机会可以去看看你们外语系的图书馆。” 沈宴宁脸色僵硬,接着故作轻松,说:“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她虽然已经毕业多年,关于京大发生的大小新闻却一件也没落下。前年沈云来高考发挥超常考进了京大,开学第一天,在电话里激动地和她说外语系的图书馆建得有多豪华。即便没实地看到,沈宴宁从他的言语里也能感受到其奢华程度。 那个时候, 她不过是笑笑。谁会想到,这栋耗资巨大的图书馆的落成,原先只是她一句随口抱怨。 在某种程度上, 孟见清对她的承诺算是一件不差地全兑现了。 可沈宴宁知道有些东西没有办法深聊, 聊下去又要翻出一段不堪往事。他们如今能这样心平气和地走在一起已经不易,孟见清也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趁着气氛凝滞前,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揭了过去。 沿着蜿蜒的小巷走了一会儿,沈宴宁突然停下脚步,往某个路口一指,说:“我到了。” 孟见清听了,沉默了几秒,抬头望了望那标志性的绿色塔尖,问她那是什么地方? 沈宴宁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说:“是个教堂。” 日内瓦旧城区坐落在罗纳河南岸的山坡上,位于山顶的圣皮埃尔大教堂静静矗立,远处的灯光透过朦胧的雨幕,映照出这座建于九百多年前的哥特式建筑的轮廓。 “你去过吗?”孟见清侧头问她。 沈宴宁点头,“去过,在那里能俯瞰整个日内瓦。” 雨夜中的教堂处处透着丝欧式建筑的诡异。 孟见清抬高了些雨伞,静静望着它,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问:“最近有时间吗?过两天带我去逛逛。” 沈宴宁怔了下。 已经到年底了,新闻报道今年春运将迎来新高峰。阖家团圆的节日,每个在外的游子都在想方设法回家。沈宴宁今年是因为工作回不去,而孟见清呆在这个阴冷的小城也迟迟未有动静,于是她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问:“你过年不回国?” 孟见清扫她一眼,淡定说:“你不也没回去。” “我是为了工作。”她辩解。 “哦,那是没时间陪我逛了?”伞面一斜,他不依不挠,问题又被扯了回去。 凉丝丝的雨瞬间飘了几滴到脸上,沈宴宁对他无语凝噎,斜睇他一眼:“我也没说不带你逛。”说着抬手正了正伞炳。 孟见清反手握住她的手,插科打诨说:“那劳驾您赶个日子出来,我也好空个时间免得被你放鸽子。” “您日程这么忙,被放鸽子的人该是我吧?”沈宴宁笑着,眼睛清凌凌地溶着光,嘴上不肯罢休,手却始终没抽出。 不锈钢伞柄冰得如同锥子,光是碰上就觉得疼。孟见清攥着她的手,一点一点晕开这片冰冷,看着她那双温和的眼睛,突然弯下腰,郑重地在她额角上吻了一下,“就除夕吧,我来接你。” 沈宴宁依旧握着伞,脸上带着一点笑,眼睛却不住地颤动了一下。 雨势渐小,孟见清拍了拍她的脸,低声说:“快进去吧。”随后松开手,大步流星迈进雨中。 那年冬天,日内瓦阴沉沉地飘着小雨,细密的雨丝穿过灰蒙蒙的空气,与巷子里昏暗的灯光交织在一起。 这是2023年,他们又重新纠缠在一起。 * 比除夕更早来的是赵西和的邀请。 那阵子沈宴宁几乎每天都有两场持续三小时左右的会议,为了使翻译更加连贯、全面,每个译员必须要提前熟悉将要在大会上讨论的内容,他们口译处为了这几场会议忙得日不暇给。 沈宴宁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会议上度过的,除了做会议同传之外,她还要处理各种五花八门的文件报告,并且要对每个文件的背景进行查询和讨论,力求在严格规定的时限里提供最高质量的服务。这种强压工作下,沈宴宁时常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也深刻理解了同行们调侃的那句UN的翻译都是“戴着镣铐跳舞的舞者”。 那天难得没有会议,她按时下班,正打算回家,手机跳出来一条微信提示,是赵西和约她出来吃饭。 她和孟见清重新联系上这事终究纸包不住火,赵西和推了接下来的行程,匆匆赶回日内瓦,势必要亲眼见证这个历史性的时刻。 入夜,日内瓦湖面如同一块温润的碧玉,一望无际。远处的阿尔卑斯山终年积雪,好似延绵不断的琼玉。 沈宴宁坐在露天餐吧欣赏湖畔风景,边听赵西和侃侃而谈他这趟旅程的风流趣事。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特别生动,眉飞色舞,“哎呦我忘了加人家一个ins了。”他猛地一拍大腿,面露遗憾。 沈宴宁笑:“你是去滑雪还是艳遇的?” 人与人之间相处起来就很奇怪,她和赵西和再聊起来完全没有许久不见的陌生感,甚至沈宴宁都没怎么花时间就融入了他的谈话。 “你不懂。”赵西和煞有其事地和她说:“旅游的目的就是为了认识新朋友,你出去旅游难道没被人搭讪过?” 沈宴宁措不及防地接了这么个问题,一时卡壳没回答出来。 旁边的孟见清一直望着远处的风光,全然没理会他们在聊什么。这时,突然转过头,视线一并落到她身上。 沈宴宁眼睛往边上瞥了瞥,仰头灌了口酒,才咧着嘴说:“有啊。” 赵西和听了,眼睛亮了亮,继续追问:“什么时候?在哪?......” 她别了缕碎发到耳后,温温柔柔地笑起来,讲起故事的由来。 孟见清就倚在这片湖光山色中,杯中的淡蓝色液体倒映着他潋滟的眸色,趁着无人注意,桌下的手不安分地在她的手臂上游走,然后在她耳边吹了口酒气:“好看吗?” 沈宴宁知道他指的是谁,缩着脖子向后躲了躲,双目弯成一轮月牙。未来得及开口,看见席政走了过来。 她以为赵西和只叫了自己和孟见清,见到席政时还惊讶了一下。 他坐下来,点头向他们打了个招呼,“抱歉,来晚了,我自罚一杯。”说完自顾自倒了半杯香槟,仰头饮尽。 席政喝完,又倒了一杯,视线扫过沈宴宁落到孟见清身上,举杯向他,说:“孟老板,好久不见了。” 孟见清靠着沈宴宁,闻言懒洋洋地抬起眸,和他碰了下酒杯,轻笑:“这声老板我不敢当,还是席总更合适点。” 席政不置可否地挑挑眉,饮了口酒放下,这才转向沈宴宁,意在言外:“沈大翻译官今晚难得有空。” 她笑笑说,见老朋友的时间还是有的。 席政神色未明,寒暄两句后不再多言。 湖边的夜风微寒,他们一桌人喝酒谈天,竟然不觉得有一丝冷意。 这顿饭局,沈宴宁最意外的还是赵西和。他似乎没有一点嫌隙,欣然接受了席政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 当然,两个人恰到好处的谈话内容和心知肚明的距离保持,还是在提醒着彼此,有些东西就是横亘在了他们之间,所谓的美好是可以随时打破的。 所以他们不敢再像从前那样什么都聊,每一句说出口的话都是把握着分寸,经过反复斟酌过后才能坦然说出来。 月亮还和过去一样亮,一样圆,但无论如何,都不是那一晚的月亮了。 酒过三巡,四个人身上都沾了不少酒气。赵西和喝得最多,醉醺醺地趴在桌上不省人事,时不时发出几句呜咽声。 沈宴宁把喝得半醉的孟见清挪到车上,回去拿自己包时,听到席政一句不咸不淡的恭喜。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俯身拎起包,看了他一眼,低敛着眉,嘴角一扯:“多谢。” 席政从朦胧夜色中抬头,望见她小跑过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她之前问他的那个问题——一生向前,却要错过最爱的人,这有意义吗? 有没有意义,只有她自己知道。人生这盘棋本来就难下,一步错步步错。 况且输给命运又怎么能算输呢? 她如今走到这一步,已经站在了许多人身前,不能要求她每一步都走在对的位置上。 孟见清靠在车门前,双臂搂着沈宴宁,额头蹭着她的脖子,笑眸风流,半是引诱,说:“能不能去你那儿?” 沈宴宁轻颤了下,哄孩子似的说:“风大,小心感冒。”说着把他推进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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