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了一阵,孟见清松开了她,往后靠了靠。沈宴宁迷蒙着双眼, 小口喘气, 湿润的唇在黑郁的夜里像是覆盖了一层淡淡的光。欲盖弥彰似的,她把身体扑在前面座位的椅背上, 头枕在臂弯里,垂落的长发遮住了她半张脸。 过了会儿,孟见清伸手去捞她,撩开碍事的头发,看清了她那双清清凌凌,融合了月色的双瞳。他轻轻一抹,指腹略微潮湿,挑眼笑问:“哭了?” 沈宴宁愣了愣,都没发觉眼眶是何时湿的,只觉得今晚这惆怅满盈的情绪来的莫名其妙。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潜移默化里孟见清早已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推开孟见清,往车门挪了挪回避他的视线,淡淡道:“空调吹的。” 鬼知道空调暖风会不会吹得流眼泪。 孟见清收回手,虚拢着她的腰,默契地不再追问下去。 车子很快开到了她家楼下,沈宴宁没立刻下车。孟见清酒醒了一半,撑着额饶有兴致地问她怎么了。 已经是午夜时分,街边店铺早早掀了门,街上行人寥落。沈宴宁忽然扭头说:“明天正好是除夕,要不今晚就住这吧。” 她的眼神坦坦荡荡,干净得如同刚出生的稚儿,没有掺杂一丝杂念,却温柔得可以融化阿尔卑斯山上常年冒白的雪峰。 沈宴宁的公寓不大,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入口的玄关处放了个玻璃瓶,里面插了几只黄玫瑰,有两三片花瓣因为缺水而蔫萎。客厅放了一张两人座沙发,蓝色的布料上斜铺一条艳红的毛毯,茶几上还堆着她来不及收拾的工作资料和电脑。整个房间的布置大都采用了明亮的颜色,极致的饱和色彩让冷清的房间看起来格外温馨。 这样大胆的撞色和沈宴宁本人一点都不像。孟见清印象里的沈宴宁,应该是单调的,内敛的,书架上也该是摆着几本生涩的法文著作和理论书,几乎不需要让人太费劲地就知道这只是她一个获得片刻休息的落脚点。 可不管是贴满一冰箱的冰箱贴还是通往卧室的那面涂鸦墙都让孟见清觉得,他太不了解沈宴宁了。 他拿起她放在枕边的一本三岛由纪夫的著作,随便翻了几页,满满当当全是她的阅读笔记。 和他相处的那一年,她从不看这些。 这个认知让孟见清意外有些挫败。他坐在床边,双手向后撑,仰头盯着暖黄色的灯光,无知无觉,说:“阿宁,我应该早点来你家。” “为什么?” 孟见清看她一眼,说:“我对你一无所知。” 沈宴宁埋头在衣柜里翻找些什么,头也不回地闷笑道:“这不是很正常吗?”她甩给他一条皱巴巴的浴巾,说:“你和我才相处了多久。” 因她这句话,孟见清陷入短暂的失神。 沈宴宁上前推了推他,指着一道门,催促道:“那儿是浴室。你先去洗澡。” 孟见清回过神,从她手里接过浴巾,那上面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因为长时间没有使用过的潮气。他放在鼻下嗅了嗅,倏尔一笑,转头进了浴室。 沈宴宁望着他消失的背影,直挺挺地倒在床上,脸贴着柔软的被单,长长地泄了一口气。她不由生出疑窦——也许从罗弗敦群岛的相逢,她就下意识地松懈了对孟见清的抗拒;就像今天的这番邀请,也许一半是她自愿的...... 一整晚,他们罕见地什么都没有做。 两个人挤在一张不足一米五的小床上,孟见清从背后很自然地搂住她的腰,低低地和她说一些睡前故事。 沈宴宁陷在干燥绵软的床品里,意识渐渐模糊,睡意朦胧地喃喃说:“孟见清,我好困啊......” "阿宁——"孟见清像是成心不让她睡个好觉,一会儿捏捏她的脸,一会儿又蹭蹭她的脖子,非要把她弄醒,沈宴宁半眯着眼,不满道:“你干嘛......” 他笑了笑,和她额头贴着额头。 黑暗里,什么表情也看不清。隔了一会儿,孟见清忽然道:“阿宁,我留下来陪你吧。” 或许是困意,亦或是身体里残留的酒精作祟,沈宴宁大脑仿佛宕机了一般,迟疑了几秒,嗓音干哑地说:“我房子太小了,住不下两个人。” 孟见清被她这副神情恍惚的模样逗笑,借着这半懵半醒的状态,继续说:“那我给你买个大的好不好?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海的那种,就我和你住着?” 他轻轻啃噬着她的唇,迫着她回答:“你喜不喜欢?” 冬天的夜晚太黑了,墨水一般,从留着缝隙的薄纱窗帘里涌进来一团粘稠的黑,像浪一眼翻滚着,一层盖过一层。黑而静的空间里,留下一股潮润的气息。 孟见清的呼吸滚烫而细密,丝丝缕缕将她包裹住。 沈宴宁好像在这一刻清醒过来,犹如潮水褪去而得到新鲜空气的鱼。她抱着被子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头发蓬松凌乱,定定地看着他。 孟见清见状也跟着她的动作半坐起来。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黑暗遮住了人的大部分情绪,只剩下淡淡的轮廓和在静寂空间下格外清晰的对白。 她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好像是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深夜寂寞,孟见清的心绪被黑夜牵扰。他揉着她乱糟糟的头发,心中不免惝恍,然后听到她用极低极低,似真似幻的声音说:“......睡吧。” 这段插曲仿佛是这个夜晚的一场梦,梦醒花落,谁也没有再提起。因为他们清楚地明白四九城里的那段时光已经回不去了。 ...... 杯酌犹倾腊酒,漏箭已传春夜。 秋去东来,往复又一年。生活还是在滚滚红尘里不断前进,人也一样,沈宴宁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只不过这份平静里出现的唯一纰漏是孟见清,他在日内瓦度过一个新年,年后飞回了帝京。 沈宴宁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再来,她把这两个月当作一场露水情缘。露水,顾名思义落地即消失,不能长久存在的东西,又何必去时刻记着。 她这样想着,也就能以平常心去处理这段关系,反正他来一趟,她就平淡地迎着。 帝京到日内瓦长达十八个小时的航程,孟见清来得并不勤快。有时落地是半夜,有时是凌晨,通常酒店也不订,直愣愣地往她住所赶来。 有一回夜里,沈宴宁因为白天发烧,洗漱完早早地睡下了。睡前服下的几粒感冒药药效上来,前半夜睡得死沉死沉,自然也就没听到那响了几秒的手机铃声。 直到快凌晨,她在一片燠热中,出了一身湿汗,疲惫地翻开手机看时间。 那是初春的夜晚,推门而出的一瞬间,脖颈感到一阵凉意,沈宴宁肩上拢着一条小毛毯。其实看到未接来电时,她设想过孟见清应该已经走了,只是出于心里某种怪异的期冀,她还是下了床走到门口,拧开了门。 晚风猎猎,遥夜沉沉。孟见清倚在楼梯口的窗边凭栏听雨,淅淅沥沥从窗缝蹑足而来的雨把他半只袖口打湿。他浑然不在意地转过身,与她隔廊相望,嘴唇掣动了一下,发出一点虚幻飘渺的声音。 沈宴宁住的公寓是旧宅,统共也就五层楼,上下楼梯全靠人工,就连楼道里的灯都需要自己去开。于是他们俩就在黑黢黢的楼梯口站了一会儿,沈宴宁听到他的笑声,问他自己要是不开门,他打算在这里站一夜吗? 孟见清三步并坐两步走上前,扣着她细软的腰说也不是,助理给他订了酒店,“我就是想来碰碰运气,万一你还没睡呢?” 他还是习惯性地豪赌,不过这次学会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沈宴宁关上门,看他熟稔在各个房间穿梭着,有一种他们好像在这里相处了许多年的错觉。 一种老夫老妻的错觉。 她说:“下次你还是回酒店睡或者提前和我打招呼吧,像今天这种情况,你也不能保证每次都这么凑巧。” 孟见清脱下外套,瞅她一眼,说:“这世上所有的缘分都是凑巧。” 凑巧你开门了,凑巧我等到了,然后我们才能挤在这个狭窄的小屋下,心平气定地交换彼此的近况。 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简单。 放在茶几上的线香释放出几分带着薄荷凉意的玫瑰花香,清爽干净,像生长在冰川下的一片玫瑰花海。 这片花香在日内瓦霪雨霏霏的春月里燃烧殆尽。 沈宴宁以为人生的际遇当真如他所说的就是这么简单,所有的一切都是凑巧。可她差点忘了,人之所以能成为人,是因为其本身有着其他生物无法代替的复杂。 复杂的生理结构,复杂的性格,复杂的社交关系,复杂的一切...... 世事纷杂,没有人可以如同岛屿一样默然地栖息在惊涛骇浪里。 生活是苛刻的,它从来不会因为你是人而对你心慈手软,它只会把现实一个一个砸在你脸上,让你清醒地明白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它赋予的。 沈宴宁觉得自己挺拎得清的。和孟见清在一起的时候,因为知道没有永远,所以什么都没有求过,哪怕现在命运使然让他们重新绞缠,她也没有想过从这个人身上获取所谓稳定的永恒。 可是当事实血淋淋地剖开在面前时,再心硬的人也是会觉得疼的。 * 2023年的春末,好雨知时节。有人在这个时节里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春风十里的季节,席政亲自送来一个好消息——他要结婚了。 沈宴宁听到,并不意外,朝他举杯庆贺,重复着同样俗气的祝词。席政笑了笑,说:“这话是你复制粘贴的吧,查重率百分之百。” 她愣了愣,略显窘迫。 这段时间沈宴宁忙于应付工作上的事,对于他这个在异国唯一熟络的朋友少有联系,以至于都不知道他此趟旅行的主要目的是拍婚纱照,顺便以送请柬的名义询问一下她的近况。她不无尴尬地笑笑,客气地问:“需要我做什么景点推荐吗?” 席政嘁一声,说你要不要这么马后炮。 她对此表现得非常淡然,甚至毫无顾忌。 在这一派温和委婉的景象下,席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孟见清现在是在追你吗?” 他听赵西和提起,孟见清最近经常往国外走,因为出行的过于频繁,已经受到监察委的特别关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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