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就是我一声令下,他又跟着我跑东跑西去了。 我翻过几页他的书,发现几乎都看不懂,有些甚至到现在也不怎么看的明白。只有两本故事集,带拼音的那种,勉强看得进去。 一本是讲阿基米德的,一本是讲爱因斯坦的。 陈州喜欢物理,我从小就知道。 我们俩从小一块儿长大,吃过同一碗饭,睡过同一张床,很小很小的时候还打过架,他把我眼角挠了一条口子,我把他手腕咬出了血。 小到我怎么都记不起来,是某天照镜子时发现了眼角这道浅疤,去问我妈才晓得是怎么回事。 我目光短浅,从没想过以后,也几乎不回顾以前,日子过一天算一天。所以我也没想过能有一天,我俩能绑的那么严实,也能分开的那么彻底。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吃过早饭,陈州就早早地等在外面接我一起去考场。我妈追出来,一人给我们塞了五十块钱,让我们中午吃点好的,别吃那种苍蝇馆子。路上他话还是不多,只有我叽叽喳喳的诉说今天我妈对我有多殷勤,我的好日子要来了。 不知道他是听烦了还是怎么着,开始考我知识点。我坐在他那辆祖传的破了啷当的二八大杠后面,一边晃荡着腿一边回答他的提问。 他难得夸我一句,哟呵,记得不错啊。 若说从前我还不怎么服他,可从这次中考以后我就确认了,陈州真的不是凡人。在自行车后座上他问我的那些题,我竟然在考卷上看到了好多。 中考上午是语文和历史,考完历史以后我就站在校门口的那棵香樟树底下等他一起吃饭。 我还没等到陈州,却等到了李思凡。 她跟我们不一样,中考这样的大事,她是坐着她爸的专车来的考场,光是车牌号前面的几个零,就够闪瞎别人的眼了。 长大之后的李思凡和小时候几乎没什么差别,还是瓷白瓷白的,跟白雪公主一样,特招人喜欢。 可我也是从小就不怎么待见她的。因为她这个月亮,我妈没少给我这颗星星脸色看。我远远地看见她,就想捂着自己的脸躲来着,结果在我转过身的前一秒,李思凡就奔着我来了。 即便我不待见她,可这么多年一起上学下学,怎么着也修炼出了一些革命友谊出来,碍于自己亲娘的淫威,就算是装我也能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出来。 李思凡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得时候露出一口白牙:“谢羌,你是在等陈州吗?” 我点点头,跟她说:“嗯,我们一起去吃午饭。” 她估计是看我热得满头大汗,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面巾纸,从里面抽一张出来递到我手中:“你先擦擦汗吧,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他了,应该很快就过来。” 我接过纸巾,上面还有淡淡的香味,我不是没有用过带香味的纸巾,可是这个味道和别的都不一样,更像是她身上自带的,淡淡的栀子花的味道。那时我都有些不想拿它来擦汗了。 如她所说,我们真的没有等很长时间,下一刻陈州就出现了。 最先出现的是覆在我脖颈上冰凉的触感,我被冰的缩了一下脖子,一转头就看见陈州那张脸。他嘴角挂着笑看我,然后把手里的冰水抛给我:“我好吧?” 我抱着那瓶北冰洋,笑嘻嘻回他:“真孝顺。” 然后转过头跟李思凡说再见:“我们就先走咯。” 陈州似乎才发现她的存在,看了看我手里的北冰洋,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然后把自己那瓶给了她。李思凡没有跟他客气,伸手把汽水接了过来。 他站在原地,我也站在原地,看着李思凡的背影,纤细窈窕,不止我们两个,还有别人在看她,那些人里有以后上榆中的,有上三中的,也有上职高和技校的,过来考试纯属应个景儿。 所以后来连别的学校的人都知道,榆中有个李思凡,特漂亮,特仙儿。 等我长大以后,网络慢慢发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起一个词,让我精准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屌丝。我和李思凡,我们俩就是屌丝和女神的区别。 直到李思凡的身影钻进一个宽宽大大的黑车里,我和陈州才双双回过神,坐上那辆二八大杠,去了里考场远一点的餐厅吃中饭。下午是数学考试,有的考生就趴在店里睡着了,有的还在复习知识点。 而陈州在帮我补习。 不知道是被我妈打傻了还是怎么着,这一门几乎不能说是拖我的后腿了,直接就要给我截肢。 我们俩坐在考场外的大树下,他拿笔敲着我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对我说:“谢羌,你能不能考上榆中就在此一举了!” 我捂着脑袋,心想考不上就考不上,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们的初中大部分人都是去三中的,到时候认识的人多,好混。 但以陈州的成绩,我知道他肯定是要去榆中的,不止陈州,还有李思凡。要是平西三个中考生,就我一个去了三中,以后是别想我妈给我好脸色看了。 我不知道是因为陈州还是因为我妈,反正他俩里有一个是让我挂念的,让我在考场上面对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数字卯上劲儿的写,比政治题写的还满。 最后一天的考试只有一门英语,那天天气也格外的好,不像前两天那么闷热得透不尽一丝风,兴许是要解放了,我也格外的神清气爽,做题都如有神助。写完作文最后的两个单词“Li Hua”,竟然还有十分钟的时间。 我坐在位置上发起了呆,脑子里竟然是一些看过的青春疼痛小说,窗外的风把我的试卷吹起一角又落下,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青春的序幕,后来想起,只知此时离我的疼痛已经并不遥远了。 中考结束之后,我确实无法无天了一段时间,我知道我妈在忍,就等着出成绩之后一块跟我算账呢。 我要是考得不好,她就把这段时间的账一块清算了,我要是考得好,就干脆一笔勾销。 那天我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去看的成绩,陈州还和以前一样骑着他的破二八驮着我,到平西前一百多米的小卖店买两瓶北冰洋或者两根老冰棍,我们俩一人一个。 我坐在后座上舔冰棍,问他:“陈州,我要是去了三中你会来看我吗?”然后没等他回答我,又说:“算了,学习要紧,你还得考清华呢。” 我望着他的背,才一个暑假过去,竟然比以前宽了不少,他的个子也比以前要高很多,怪不得,都说青春期的男生塞竹笋。可他还是很瘦,记忆里的陈州一直都是这样,清瘦,单薄,显得那么可怜。 我由着冰棍黏腻的水落在我的手上,好像看见他张开又闭上的嘴。我想,陈州还是和以前一样,话少。 那天我们去的时候已经不剩多少人,我在人海里找着自己的学号,可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陈州的,他在第一个,分数上都好像镀了一层金光,还没等我仔细欣赏的时候,他就敲了一下我的脑袋:“谢羌,你在这里。” 我看过去,差点没有叫出声,这比我预期的分数要高上不少,擦线进了榆中正榜,而且不用交建校费,给我爸妈省了一大笔钱。 他们对我原本计划就是,努力考个榆中副榜回来,交建校费也一定让我上。 我开心地搂过来陈州的肩膀,对他说:“姐请你吃必胜客!”
第3章 03 和我妈斗智斗勇的这些年里,我也没少研究说话的艺术,要把最好的消息留到最后说,得到的收益才最大。 于是我和先告诉她,陈州考了第一,不是我们初中的第一,也不是区的第一,是整个澄州市的第一。然后再告诉她,我上了榆中,不是三中,也不是副榜的榆中,是正榜的榆中。 我妈脸上要笑不笑,要怒不怒,最后扯出来一个有点扭曲的表情,对我说:“行,你总算靠了一回谱,回来让你爸带你吃点好的。” 我看着她那张保养的极好,依旧美丽的脸,知道我妈心底到底还是有一点龃龉。毕竟有陈州和李思凡这两颗珠玉在眼前摆着,我这颗顽石就显得太过刺眼了。 但我能考上榆中的正榜已经很让她意外了,也算是个安慰。于是我前几天的窜天入地都被清零,往后还可以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好日子。 我知道,这还多亏了陈州。 我的放纵到高中临开学的前一天彻底结束,第一是因为我要开学了,第二是因为在这个暑假,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家的李思凡正式考下了钢琴十级的证书,我妈又该拿我和人家比了,这个时间我最好不要去触我妈的霉头。 我也知道已经在家太长时间,我妈看我早就不耐烦了,于是那几天就天天往陈州家里跑。 陈州爸爸和我爸一样是厂里的职工,他妈则是厂里的护士,家里常年只有他一个人,都快活成了留守儿童,特别清净。 后来想想,这估计也是他不怎么爱说话的原因之一。 甚至连陈州得了第一这件事都没有人为他庆祝,如果放在我身上,我爸妈早就在家门口鞭炮齐鸣,大摆宴席。 不止如此,他爸妈还特别喜欢把他锁在家里,一出门就落上锁。导致我每次找他都像江洋大盗一样翻墙过去,也因此练就了一身鸡鸣狗盗的好本事。 而陈州对我的造访早已经见怪不怪。 我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堂屋中的电视开着,在放戏曲频道,还是我唯一能听懂的戏曲:驸马爷,近前看端详…… 电视机前没有人,他也不爱看电视,我知道他这么做都是为了让房间显得不那么安静。 对于陈州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 如我所料,他果然还是窝在房间里看书,我把他从书山里拎出来,吓唬他说:“陈州,再看眼睛都要瞎了!”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又把头埋进了书里。 我试图找一些有趣的事勾住他,却发现陈州已经长大了,不再是跟着我一块上天入地的跟屁虫了。 我们还能一起做什么呢? 我想了想,对他说:“陈州,李思凡钢琴得了十级,我们去听她弹钢琴吧。” 他从书里抬起头,我就知道这事有戏。然后趁热打铁拽住他,把他从那一堆东西里拽起来,扔上墙头,和他一起翻了出去。 我们就这么敲响了李思凡家的门。 李思凡妈妈是个很漂亮很有礼貌的阿姨,对我们小孩子都是热情招待来者不拒,这次也和以前一样,把我和陈州请进去,还给我们切了水果。 李思凡也和以前一样,穿着休闲的家居服,头发扎成一个低马尾,往那儿一坐就是仙女。 我和陈州并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幼儿园时在老师面前听训的小朋友一样,认真地听着李思凡弹钢琴。 我这种俗人自然听不出个四六好歹来,但我发现陈州坐的特别直,脸上的表情特别认真,那表情里有一种我和他相处十几年都没见过的敬畏和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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