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 当Q移动到A点的时候,P在哪里?对嘛, 在CB的三分之一处对不对。” 果然,成绩好的班级连听课的状态和我们都不一样, 大部分同学都是偶尔抬一下头听一下, 等打通了自己的症结,就开始低下头自己去算。 他们的成绩单也贴在走廊的瓷砖上, 我无聊去看,陈州的名字赫然写在第一位, 紧接着的便是李思凡, 同他相差无几。 我透过窗户看向李思凡的方向, 发现她正低着头,一只手握笔,很久不动。 不像是在做题,倒像是在睡觉。 我很惊诧, 李思凡这样的好学生也会上课睡觉吗?我一直以为这是差生的专属。 只可惜,还没有等我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就看见方阿姨和教导主任一起气势汹汹地赶过来。 我怕让教导主任知道我们班提前放学的事,还想着躲到哪里,他们就已经到我们跟前了。 方阿姨把坡跟鞋踩得吱呀作响,她的脸上难得没有那种一以贯之的温柔和蔼的笑容,冷下一张脸,但好歹还维持着体面。 教导主任跟没看见我似的,径直走到教室门前,敲敲门,老师和同学就都开始往门口看。 “李老师,叫一下你们班李思凡和陈州。” 对于学习好成绩好的学生,教导主任通常都是和颜悦色的,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有什么事在秘而不宣。 陈州搁下笔,从后门走出来,李思凡却没动,她的同桌用笔碰了碰她才把她叫醒,对她说:“教导主任叫你。” 陈州走出来,看到站在走廊上的眼神里有一瞬惊讶,但一抬头,看到教导主任和方阿姨,好像立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对我使了使眼色,让我下去等他。 教导主任现在显然也没有心思管我,等到李思凡出来,带着他们就往办公室走。 班里被击起了不小的水花,我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 “怎么回事,怎么把他俩一块叫出去了,又有什么露脸的事?” “你没看他那样子呀,脸臭的跟什么似的。你说,会不会是他们俩在拍拖被发现了?” “有可能,他们平常走的就很近。” 很难说清我是出于什么原因,担心,可到底是担心什么,我不想去想,剥开我的龌龊。总之我到底偷偷跟了过去,停在办公室门前。 老师都已经放假回家了,门没有关,他们的话轻易传进我的耳朵。 “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监控上照的清清楚楚,陈州,你不要仗着你学习好就为所欲为!” “还有你李思凡,你进校的时候是全校第三,用得着作弊吗?你们两个解释一下!” 在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坐在一边的方阿姨,她从不当众发怒为难,但此时的脸色真不好看,几乎可以说得上可怕了。 那双藏在眼睛下面,和李思凡十分相似的眼睛,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那目光好似一柄锋利的刀,正一寸一寸划开她的皮肉,拆解她的骨头。 “嗯,我们作弊了。”陈州说,他的声音很淡,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情绪。让教导主任的愤怒都显得像打在棉花上的拳头一样无力。 我只能看见李思凡的背影,她穿白色的长款羽绒服,怎么都不会弄脏。 那件白色羽绒服抖了抖,之后是她的声音,重复着陈州的话:“嗯,我们作弊了,是我让他帮我的。” 我很惊诧,我没见过这样的李思凡,印象里的她从来都是善解人意,知性温柔,像一朵洁白的栀子花。可这现在这朵栀子花,仿佛已经有了枯败的迹象。 “你自己明明学习很好,为什么还要作弊?” “不好,我学习不好。”李思凡说,“我做不了题,看不了字,看久了就会头晕恶心,写不了试卷。” 她说的轻飘飘,满不在乎,像极了用作敷衍的借口。方阿姨显然也是这样以为的,我看见她握着真皮包的手指都开始颤抖。 很久,她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从座位上猛地站起身,对教导主任说:“王老师,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惹麻烦了,孩子我先带回家教育,我会让她爸爸亲自上门拜访的。” 李思凡的爸爸是谁都不言而喻,教导主任也不好再说什么,让她们先离开。 出门的时候,李思凡看到了我,她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笑:“阿羌,我先走了呀。” 我说好,很快就看见陈州从里面出来,他看到我,也笑了一下:“谢羌,我得向你请教怎么写检讨了。” 他虽然话说成这样,却没有半点颓丧,不咸不淡的一句话,丝毫没有将主任怒不可遏的批评放在眼里。 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李思凡要作弊,其实在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我也以为只是托词和借口,还是很拙劣的借口。 直到后来,该经历的都已经历,该发生的都已发生,再回想起过去这件事,我才明白,她并没有说谎,那时的她真的已经到了这地步,试卷上的字好像变成了虫,爬进她的脑海里,无穷无尽地啃食起来。 我问陈州,为什么李思凡还要作弊。 陈州说不知道。 下课铃在这时响起,雀跃的声音从学校每一个角落传来,他上去收拾了书包,然后和我一起回家。 到自行车棚的时候,我碰到了徐川,他还没走,蹲在车下面捣鼓着什么。 我问他:“你还没回家啊?” 他的脸上被车油给蹭的一块黑一块白的,挺滑稽,看见是我,然后说:“哎,车链子掉了,我正修呢。哟,你们俩这么快就郎情妾意了?” 我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陈州却说:“谢羌,咱俩骑一辆吧,我载你。” 我大方的把自己的白色捷安特借给了徐川,让他不至于在这么冷的天走着回家。 陈州的后座不知道什么时候加上了垫子,用焊枪焊上去的,比以前舒服不少,他挡在我身前,我仿佛都感觉不到冷了。 我觉得这是我过得最温暖的一个冬天。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今年的冬比往年都要冷,冰寒彻骨。以至于那一点劈啪作响的火星,都让我无比感恩。 我望着陈州的后背,顺着去看前面被霜寒降色调的长路,分明是冷寂的凛冬,我却觉得我们的未来还有无限光明。 可惜生活最擅长的总是摧毁,年轻的我并不懂这个道理。 过年之前我妈打来过一个电话,我接了。我鲜少接她的电话,小灵通响起来的时候,我总是在它旁边看着光莹莹的屏幕,然后等到它自动挂断。 我妈再也不对我疾言厉色了,也很少过问我的学习,我知道,她是觉得对不起我。可她明明知道真正补偿我的方式只有一种,她却不愿意做。 我妈问我:“小羌,过年他不在,你要不回来陪妈妈过个年。” 我沉默很久,想她明白我的深意,我也想恶毒地对她说,妈,我再也不回去那个地方,我们也没必要再见面。 可她的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实在太明显了,我觉得身为一个母亲做到这份上真说得上可怜,也开始舍不得雪上加霜。 “不回了,我买了挺多速冻,自己也会做饭了。”我说,挂断电话之前最后又对她说了一句:“妈,新年快乐。” 我觉得我有点像个大人了,看电视里的美食节目,也可以学着上面炒菜做饭。陈州是我的第一位品尝者,他只会说好,这个也好那个也好。 第一次我还相信,兴冲冲地夹了一筷子放进自己嘴里,齁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后来陈州在我家做饭,就连这件事他也有特别的天赋,让我难以企及。 那一年的春晚节目我已经忘记有什么了,只记得很好看,把我都得哈哈大笑,往后的很多年,都再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陈州坐在我身边,他不用再饿肚子,问我:“谢羌,你以前告诉我你谈恋爱,是骗我的吧。” 我说:“是呀,那一段时间我真讨厌你。” 陈州没有问我为什么,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前方闪烁的屏幕,鲜红喜庆的幕布把整个新中国都装点成万家灯火,在我的耳旁,他说:“谢羌,以前我不明白,现在我明白了。我的生活里没有什么更重要,谢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他好像一瞬间长大了,否则,一个人的十六岁,是如何说出这样厚重的话。 我看向他,目光慢慢挪过去,又穿过他,看向窗外洁白的雪。 “陈州,瑞雪兆丰年。”
第39章 39 陈州的寒假找了一份兼职, 出卖头脑和知识,给有钱人家的孩子做家庭教师。那家出价很高,至少在我们这个年纪算是很高的。 我知道钱永远是我们没办法忽视的一个痛点, 我问他做家教累不累, 陈州说, 比教你容易。 他永远都是这样,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仿佛就能模糊掉自己真正的感受。可他说得也并不完全错,毕竟在我多年的学习生涯中,陈州实打实帮助了我很多,能考上榆中, 考上我以后的大学, 都少不了他的的帮助。 说是改变我的命运,好像也不为过。 过年的时候徐川他们又打电话过来拜年,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混不吝,告诉我说:“你不知道吧, 款儿哥终于实现他的毕生之梦了。” “什么毕生之梦?” “还能有什么, 终于把人家杨豆给骗到手了呗。” 我十分惊讶,忽觉我离开这个小团体很久, 连这些大事轶闻都不晓得。 但其实不然,我们在学校时还是经常相聚的, 款儿哥和杨豆眼神里的那些暗流涌动我不该看不出来, 只是那时我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无边的痛苦将幸福吞噬地丝毫不剩。 “那你替我说一声恭喜。”我笑一声, “真想象不出来他俩在一块他俩在一块儿是什么画风。” “您现在不也是名花有主了,欸,说好的好兄弟呢,怎么就剩我一个了。不成, 我要发奋图强,把你们这些撒狗粮的人都甩在身后。” 我觉得他说得真是可笑,长长地哦了一声,没有解释我和陈州并没有在谈恋爱,我想解释一个很浅显的道理,我们才十六岁,还是学生,还不能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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