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道理大多数人都不明白,他们总是说,喜欢就在一起啊,管那么多干什么,青春就是要不留遗憾。 那时我听班里的女生聊八卦,默默在纸上写下陈州的名字。 当时我是怎么想的呢。我想,我和陈州其实一直都在一起,是这条名为青春的分界线分开了我们。 最后,电话里好像徐川他妈在叫他,他就匆匆忙忙挂断了电话:“新年快乐啊新年快乐,再见了。” “再见。”我说。 陈州的兼职做的很顺利,据他说那家的女主人一见到她的成绩单眼睛都亮了,他家原定的要求是家教要会英文,为了陈州,连这个要求都放宽了。 我们学校这儿小地方根本没有口语课,可他还是跟着收音机里的外文频道练习。 陈州说:“多学一点又不吃亏。” 我嘁一声,心里默默地想,陈州肯定是知道,以后打工的日子还长着呢。 这个寒假没有给我们多长的时间,年前五天,年后七天,陈州每天做四个小时的家教,每个小时的课时费是五十块,一天就是两百块,一个寒假就是两千四百块。 他把所有的钱都交给我保管,于是我也很郑重地把钱放到我爸的遗像后面。其实也挺滑稽的,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可以掌管财政大权,然后再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我一直觉得心虚,好像现在的生活是偷来的,等沈文龙回来的那一天,现在我所拥有的一切,就会全部幻灭。 寒假里平西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关于李思凡。 我不晓得,但陈州知道,这是一早就埋下的祸根。 那天离开办公室时方阿姨的脸色很不好看,可是李思凡却比平常放松多了,至少不是那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纯白之花的样子,已经开始流俗了。 我见过她两次,一次她走在平西后面的小道上,穿着最平凡的深灰色卫衣和牛仔裤,形容憔悴,走了没两步就坐在木椅上晒太阳。 我在她身后看了很久,回想起那次她在办公室对教导主任和她妈说话的样子,怎么都和我以前认识的李思凡联系不到一起。 就像,在赵倩朝我哭诉时,我没办法把她和一个欺负同学的坏女孩联系在一起一样。 “李思凡?”我站在后面叫她。 她回过头,宽大的帽檐几乎遮住了她一半脸庞,露出的那一半莹润而苍白,让我把她眼下的青黑尽收眼底。我记得,方阿姨是绝对不允许她熬夜的。 可见到是我,她还是扯着嘴角笑了笑:“阿羌啊,你怎么来了?” “来转转,你今天怎么出来了,没有试卷要写吗?” “有啊,都在那儿了。”李思凡说着,伸手指了指脚边的河。我走过去,看见河水里飘着几本书,还有很多试卷。 平西地处南方,到了冬天河水也从来不上冻,水慢慢地在流,那些书就慢慢悠悠地在水里晃。 我惊讶地看着她,第一次发现我似乎从来不了解我的这位邻居伙伴。 如果我妈看到这样的李思凡,估计就没有用来鞭策我的榜样了。 “你妈呢?” “去在家看医生。” “她怎么了?” “被我气的。”李思凡笑了一声,那模样十分轻佻,和我曾经认识的李思凡大相径庭,“我要是有这本事,还上什么学啊,直接去干杀手了,照这职位的稀缺程度,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我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安娜。 “李思凡,你怎么了?”我把目光重新挪向她苍白的脸,阳光照在上面,仿佛艺术家笔下残缺的美。我的眼前好像出现一朵洁白的栀子花,她慢慢变得枯黄,慢慢在我眼前凋落。 “我…我挺好的,我没事。”李思凡把脸转过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心脏开始往下坠,涌现出难以名状的难受。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朵栀子花离彻底凋零好像也已经不远了。 “阿羌,你怎么忽然回平西了?”她忽然开口问我。 我想了想,对她说:“我想我爸了,就回来了。” “你知道吗?你爸出殡那天,我很想去看看你,可是不行,我的物理试卷还没有做完,我的数学还没考到一百四十五分以上,所以我没法出去。” 我想对她说没事的,我从没怪过她,可转念一想,她的重点似乎不在这里,而是在最后一句——我出不去。 我还想跟李思凡说些什么,可惜我真的是块顽石,洞悉不了使她枯萎的根源,也不知道该怎么浇灌。李思凡似乎在笑,伸手遮住脸上的阳光,站起身,越走越远了。 第二次见到李思凡,她做了一件让我们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事,说是疯狂也不为过。 那天临近新年,陈州的家教暂停了几天,我们一起去□□联和福字打算贴在门上,回来的时候正好在平西那棵大榕树那里看到了她,不止是她,还有一个小男孩,看着不到四五岁,嘴里咬着一颗糖,跟着她姐姐姐姐的喊。 我坐在陈州的后座问她:“李思凡,这是谁啊?” 她笑盈盈地回答我:“这是我弟弟呀,小曦,快叫哥哥姐姐。” “哥哥姐姐好。”小男孩很听话,把嘴里的糖拿出来礼貌地朝我们问好。 我还想说什么,陈州的脚就已经踩上了脚蹬,直接和他们说再见了:“那我们先走了,等会儿有的忙。” 我问陈州:“你认识那小孩儿啊,李思凡什么时候多出来个弟弟?” “不认识。”陈州说,“你也别管,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回头看着李思凡和那个小男孩,并不晓得他说的不是好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时我也没有细想,回了家就忙着和陈州一起贴春联。他站在梯子上图胶水,我在下面给他递东西,顺便看看他贴的正不正。 “上边往左一点,下边往右一点。”我撤退一步纵观全局,伸手指挥着他,他照我的意思把春联正好,下来一看,还挺有年味儿。 “晚上咱俩一块钱包饺子吧,你会吗?” “会,以前包过。”陈州把袖子挽起来,然后说:“不过得我调馅,你离厨房远点,别再自由发挥了。” “我觉得我做的还挺好吃的呀。” “你见过谁家吃苹果馅的饺子?” “我们家吃不就得了,别人想吃我还不做呢。” 我们站在门前有一句没一句地东拉西扯,就是这时候,街上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怦然倒在了地上。 我跑出去看,陈州想要拉住我已经晚了,只能和我一起出去。 骚动的源头来自平西最和谐最富裕的家庭,李思凡家。 因为我们两家离得近,我过去的时候只有零星几个邻居,面对禁闭的大门,一你句我一句的言语揣测着。 “怎么回事啊,里面好像吵起来了?” “哎哟,整个平西就数她家小凡最听话了,我要是有这么个闺女都要烧了高香,哪里舍得吵啊。” “哎呀,这你就不晓得了哇,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要叛逆的。” …… 没等我们揣测出什么结果,轰然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外面所有人的嘴都不约而同地闭上,注视着里面那一幕。 李思凡头发有些散乱,手里牵着那个小男孩,此时他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爸,妈,我带我弟弟来拜年了,你们怎么不高兴呢?”她回头轻轻说。 而后又蹲在那个哭泣不知道小男孩面前告诉他:“姐姐今天教你一个新词语,私生子,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你就是私生子,你妈妈是见不得光,自己下贱,把你偷偷生下来的,懂了吗?” 没有人说话,世界安静地落针可闻。 只有那个小男孩哭得惊天动地,嘴里嚎叫着:“你走,我妈妈才不是这样,不许你说她坏话,爸爸,爸爸……” 我把李思凡眸中的快慰看得清清楚楚,从来不会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把这个金玉其外家庭的遮羞布,毫不留情的扯下来。让那些肮脏事全都暴露在人前。 我转眼看向那个小男孩,我想,这是她爸的罪证,是她妈的肉中刺,也是李思凡这些年厄运的最具象化。
第40章 40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陈州不让我多管闲事了, 区长李光明有私生子这件事,把一潭死水的平西炸得水花四溅。 我看见终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尾的区长大人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冷冷地看着李思凡,心中在惊愕之余也不禁感叹, 当官的就是当官的, 喜怒都不形于色。 很快, 他几乎完美地处理了这件事,也处理了李思凡。 警车呜呜地开进平西,开到这栋房子前,里面下来两个穿着警服的警察,看了一眼那孩子,脸上露出一抹很做作的欣喜:“就是这孩子, 爸妈就在警局哭呢, 也就买个东西的时间,一转脸就没了, 李区长,幸好您报警了, 可帮了我们大忙。” 说着, 两个警察就不由分说地抱起小男孩进了警车,我站在人群末尾看着这一切, 心想,李光明真是手段了得, 连李思凡都不是他的对手。 和警车前后脚来的, 还有医院的车。 那两天, 平西的人都在传李思凡学习学得得病了,脑子不清楚,疯了。 我觉得真正疯的人是方阿姨和李光明。 他们可恶又虚伪。 我问陈州:“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别跟我说你真觉得李思凡生病了,那孩子明显就是李光明的。” “她是生病了。”陈州刷碗的手停了下来, 转头看着我,擦干净手,指尖在我手腕上划了划:“她在自残。” “李思凡的病很严重,她看不了字,盯着试卷看久了,那些字就好像活过来,在她眼前跳舞,爬出来。这个病就是这样,让人没法活。” 陈州永远是这样,像是一块木头,说什么话都淡的跟水似的。 “所以我帮她作弊,她在家每天做的题,就在书店再买一份,记下答案。” 我瞪大了瞳孔,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看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迹,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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